从医院回到家后,我想都没想,直接趴在沙发上大睡了一场,醒来之后,发现已过十二点,正午火辣的太阳,透过薄如蝉翼的窗帘打在我的脸上,传来些许炽热感。
我揉揉眼,从沙发上坐起来,习惯性地拿起手机瞟了一眼,本以为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準备放下手机时,社交软体的消息提示音突然传来,信息栏也在屏幕上出现。
「在吗?」
是缌。
我赶紧打开社交软体,可想要秒回的时候却犹豫了。
该用什么话来回覆好啊……
等下,这种问题不就是回答个「在」或「不在」吗?在意这么多干什么啊?
可是……刚刚和好的话,也必须给对方留下个好印象吧。
算了算了。我甩甩头,打出个「在」,接着……发送。
犹豫了好久啊……离这个问题发送过来已经过了两分钟了。
「你回家之后睡觉了吗?听你表哥说你起的很早哎。」
对方……倒是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回覆,还加上了一个笑哭的表情。
「睡了……刚刚才醒,现在準备去吃饭了。」
可刚将信息发送出去,我就想立马下楼到菜场买一块豆腐撞死……这重回覆不会很容易被解读成「我要去吃饭了别来烦我」之类的吗(ps:其实没有必要在意,毕竟大部分时候做什么事在女生面前都是减分……)?
「哦,这样啊。那你先去吃饭吧,我先不打扰你了。」
看吧,果然如此!
「没关係(笑哭),有什么事吗?」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先忙。」
「听完再去吃饭也没差啦。」
就这样说着这些毫无进展的对话,僵持了好几轮,缌终于妥协了。
「好吧……我想问问你晚上有没有时间出来玩。」
哦哦,这样……啊?
出去玩吗?!这么突然的?
这也许就是……约会之类的,不可能吧,明明我和缌就……
我摇摇头,甩去那些慢慢发散开来的奇奇怪怪的思想,问到:
「为什么这么突然……」
明明是美少女邀请你出去,为什么还在问这么多废话啊!乖乖接受不就行了吗!
大概……这就是我这种家伙的德行吧,想要一时半会纠正过来大概是不可能的。
缌也继续解释道:
「很突然吗?早上还不是说要创造美好回忆吗?那早一点开始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这样啊……该说她是心急吗?但总觉这种没头没尾的说法有点……不大合理。但缌毕竟也不是那种按常理出牌的人。
「那好吧,晚上我是有空的,不过你準备去哪?」
「我可是三年没有来过玟市了哎!话说你初中不是在这里上的吗?那肯定是你来安排吧。」
「……」
我回给她一个省略号。
明明是自己发起的邀请,结果却要求别人来找地儿吗(ps:这种思维不可取哦)?
「我实话实说吧……我初中三年除了在我家这边上晃来晃去别的地方哪也没去,你信吗?」
「啊这……」
似乎沉思了片刻,缌又说出了我这辈子可能永远不会想到的话:
「那就去你家呗!」
附上一个骇人的竖大拇指的表情包。
「完全否决!」
附上一个冰川日菜的「噜不出来」(出自邦邦)。
「哎~那你总得给出个方案吧,看来完全不能指望黎你啊……」
怎么还埋怨起我来了!
但话又说回来……即便我再喜欢宅在家里,但玟市内颇有名气的商业综合体(就是大商场)我还是去过几次的,总之不能让她直接来我家!就用这个答案来应付算了。
「那个……去千达广场怎么样?」
「千达广场啊……玟市也有吗?」
「这话说的……你觉得玟市就是穷乡僻岭的地方对吧?」
缌发过来了一个笑哭的表情。
「那就这么定了吧,你想晚上几点钟碰面呢?」
「五点半吧,直接在那边集合。」
乾脆利落的?和缌一起度过的最后一年,就这样尴尬地开始了。
……
拎了个背包,看下手机确认时间,我忐忑不安地走向车站,準备去赴约。
虽然在出门之前还在反覆考虑到底怎么穿才算是「体面」,结果翻箱倒柜了半天之后,才知道自己跟「体面」这个词格格不入——完全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能拿得出来。
初三的「那一个」事件过后,在考虑一个人生活时,为了节省日常的时间,一般而言我外出的着装和居家时的衣服别无二致,晚上穿着这件衣服睡觉,早上就直接穿出门去,完全没有「睡衣」这一概念,如果要说——大概穿出去的每一件都能算是睡衣吧。
于是我就穿着「睡衣」,邋邋遢遢地走向公交站。
坐到公交上时,中午那种突然被邀约的激动感和不知所措感已经蕩然无存,十分自然地,我开始思考起缌的事情。
她的初三……到底发生了什么?
缌的说法和晔的猜想,虽然是截然不同的理由,但都有一个指向——缌,完全地被人抛弃了。但是就原因而言……我不知道该相信谁,也或许,他们所说的,都并非真相。
虽然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完全接受缌的「真实面目」,大概在三年前她在我眼中建立起的形象……和现在落差太大了。而且,从操场那天回来之后,有关缌的事我完全都是靠着满脑子的热血(就是莽),直接不顾后果地冲上去,现在突然恢複理性去思考……却不知道该摆出怎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她了,毕竟我也不可能一直将「你是我迄今为止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之一」这种肉麻到令人髮指的话一直挂在嘴边,充当敷衍话题的护盾吧。
「哎~」思考无果,我靠着车窗,长叹了口气 也无暇欣赏窗外的街景——虽说闹市的晚高峰除了车流什么都看不到。
家那边离千达广场还有不少距离,而今天的我出奇地疲惫,渐渐的,我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喂,醒醒!」
耳边传来一阵少女的轻声呼唤,气流吹过的骚痒感让我缓缓睁开眼。睁开眼,环顾四周,总觉得这种类似轻小说的展开似曾相识。
只不过上次是在医院,这次则是在公交上。
将人群全都看了一眼,终于找到视线角落里,正沖我傻笑的女高中生。
也在一瞬间,我回覆了神智。
「缌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倒想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缌不屑的别过头,「大概是我们到千达广场坐的都是同一辆公交吗?」
「等下……缌你,坐公交?」有点不可思议的,我问出了个很失礼的问题。
因为……在我的记忆中,缌跟我说过,自己的家里「很有钱」,一般外出的时候都会由家里派人「专车接送」。
但缌倒不以为意,回答得很乾脆: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没有坐私家车出来吧?答案不是很明显吗——我是逃出来的。」
好像轻而易举地说出了些很可怕的话呢。
「这样子……不大好吧。」我畏畏缩缩地问到。
大概是对那些「富家子弟」的刻板印象(或者说是轻小说看得太多),在这种家庭情况下溜出来一般没什么好事……
「没关係吶,我已经跟妈妈说过了……虽然平时约束我的都是爸爸。所以我才说是偷偷溜出来的。」缌用手指捲起发梢,满不在乎地回答。
「这样啊……」嘴上这么回答,但我依然放不下心。
而且……原来这个年龄了也有叫自己父母为爸爸妈妈的人啊……(ps:是不是想起了谁?)
「好了好了,先不说了,下一站不是就到了吗?你还坐在这里?」
「啊啊,这样吗……」
「嗯,不然你以为我叫醒你干什么?」
「等等,我姑且问一下,你是什么时候上车的?」
当缌从座椅上起身,準备向后门走去时我将她打住,问。
「我吗?大概是五站前吧……」
「然后你上车之后呢?」
「就看到你在那边沉沉地睡着了啊……接着就坐到你旁边了,也不好意思吵醒你。」
不知为何,这时的缌脸上露出少有的羞涩。
「等下,为什么能这么自然地做出这种事啊!」
我一边一个劲吐槽,一边在心里抱怨起自己的失策。
「这又有什么自然不自然的啊!」缌也毫不客气地回驳,「在公共场合遇到认识的人,就该当做陌生人吗?黎你也太扭曲了吧。」
好吧……是价值观的差异。
我摆摆手表示妥协。
「还做什么秀啊!公交都停下了!走啊!」
看见我还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缌一把抓起我的手臂,朝车门那边走过去。
「啊……好。」
像我这样迟钝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只有被拖着走的份。
到站的提示音响起,那个机械感十足的女生带着些许嘲讽的语气,催促着我下车。
……
和缌聪车站走出来,肩并肩走进千达广场。
虽然是我提出的建议,但实话实说我对这里并不熟,真要说只来过两次,一次是跟一些狐朋狗友一起出来玩(因为那件事之后就变成陌生人了),还有一次甚至只是父母带着我过来吃了顿饭,说是第一次来玟市,给我「开开眼界」。
不过我还是装模作样地建议道:
「时间也不早了,还是先找个吃饭的地方吧。」
「说得也是呢,我初中的时候也是这样,如果不早点吧饭吃了,基本上都得排队排上一个多小时……不过那时候还可以跟别人用逛街来打消时间啦。但黎你是那种对逛街深恶痛疾的类型吧。」扯着尴尬的笑,缌回答。
「明明知道的话那时候就别这么轻快地同意啊……」我轻声吐槽。
「算了算了,反正没差,今天把你约出来不管怎么样,街肯定是要逛的。」
「就连挣扎地余地都不给我了吗?!」
「难道你想晚上吃个饭就回去了吗?」结果被狠狠的反问给呛回去……
「说的也是……」
我只好低下头,悻悻地顺从。
「而且……还要说一些比较重要的事。」
一转刚才轻浮的态度,缌没有缘由摆出一个严肃的表情。
转变的速度太快,完全不给我组织语言的时间,只能傻乎乎地用「嗯,好」来回答。
重要的事?
其实想都不用想,八九不离十就是她初中时期的事情吧。
「那么该去哪里吃呢……」
我们二人踏上直通四楼的扶梯,缌注视着两侧的闪过的琳琅满目的餐厅标誌,思忖着。
「你想吃什么啊,还有这个病会有什么忌口的吗?」
「要感谢现代科技,我才得以在现在海吃海喝也没什么问题。」她对我俏皮一笑,「话说回来……好像那家店还没吃过哎!」
电动扶梯一到达商场四楼,她就兴緻沖沖地指着正对面的一家烤肉店。
「那就吃这家吗?」
「嗯……好像比较冷清呢,这是不是意味着质量不佳啊?」
「也许,那就换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