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陌路

欺骗了他人，伤害了他人。最后自己也遍体鳞伤，这就是应有的报应吗？

但还是……好不甘心。

……

从公司开车回家。

今天明明早就到下班时间，却又被领导嘱託来嘱託去折磨了许久，而且晚上还得自己在家加班……

好想一头在方向盘上撞死啊。

看向车窗外，夕阳已渐渐从远方的山头落下，余晖照亮了远处的山林。明明是十分惬意的场景，但我却无心享受……毕竟还在开车。

我，松。一个普通的上班族，在普通的离西城市区较远的公司工作，拿着还算可观的薪水，但不断被难以言喻的要求压迫。

「这群老家伙就这么喜欢欺负年轻人吗？为什么我还要在旁边赔笑脸啊！可恶，等我什么时候高升了也有你们好看！」

我兀自暴怒道，即便知道这样打动肝火也无济于事。而且真的等到我坐上他们的位置后，那群家伙也差不多退休了吧。

入职这几年，已经有很多跟我同期的新人离开，想想看能坚持到现在……还真算是个奇蹟啊。

不过，如果当时再努力一点的话，不去捅那么多的篓子的话，结局大概会不一样吧。

算了，不想了，还在开车呢。

我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起来，看向前方。突然我瞥见了后视镜中的自己（ps：好像后视镜是看不到自己的吧……算了就这么写），中午补的妆现在已化的差不多，满脸的倦容、日益显现的皱纹终于在伪装被剥落后彰显无疑。

完全看不出来这还是个没到三十岁的女性……

「这个样子……岚都可以叫阿姨了吧。这算什么姐姐角色啊。虽说我好像本身就是他小姨……」

我在心中暗吐。

不过啊……他还在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吗？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他给戳破了那个隔膜啊，明明不想再提及那件事了。

「回去这么晚了，他的晚饭该怎么办……不过也是那么大的人了，稍微料理一下生活也没什么问题吧。我也不能一直这么惯着他，像他那么大的时候我都已经……算了，不想了。」

驱车一个来小时，终于到了家门口。

像往常一样将钥匙插入，像往常一样打开家的门， 像往常一样问候：

「我回来了！」

然后像往常一样走入客厅，像往常一样看到……一个留着黑色长髮的文静女生端坐在沙发上，看见我回来后，显得十分拘谨。

「啊……你好。」她向我打招呼道。

这时岚也端着茶杯从厨房中走出，对我打招呼：

「啊，松姐你回来了……」

「等等等……」十分怪异的情况让我难以理解，「虽说岚你也是高中生了，有那种想法也很正常，不过啊……现在在家里做这种事还是为时过早吧！」

「你在说什么啊！」

二人异口同声地吼道。

「松姐你不要想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可是个思想健全的男高中生啊！」

「呵呵，这样吗……」我尴尬地笑笑，「所以你是……」

「我是跟岚同一个社团的同学，姑且算是学姐吧。」黑髮女生面带微红，说到。

「哦哦，学姐啊……」我向岚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打趣道，「挺不错的嘛，岚……还找到了比你年龄大的女朋友……」

「我才不是岚的女友！」黑色长髮女生髮出了与其外表不符的喊叫声，刚刚那一圈红晕变得更为明显。

「哎呀哎呀……真是可怜啊岚，这么容易地就被对方给否决掉了呢。」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女生连忙摆手。

「嗯？那你的意思……」我用一个十分敏感的眼神瞥去。

「我的意思是……我是岚的学姐，同时也是他的异性朋友，我叫羽……岚平时承蒙松学姐的照顾了。」

「哦哦，原来叫做羽啊……」我托腮思考，「那么就叫你小羽吧，反正也是岚的朋友，称谓亲昵一点也没关係。」

「好、好吧……」虽然有点抗拒，但还是答应下来了呢。

看着她难为情的样子，我忍不住扑了上去，她的个子不高，所以我轻轻地摸了下她的头。她也如同一只受惊的仓鼠，吓得一个激灵退开。

「松、松学姐……请不要第一次见面就做出过分的举动……」她反抗道。

「啊啊，抱歉啊……」我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心不在焉地回答。

好可爱啊……简直就跟那时候的涟一样。

「松姐你不要这样捉弄羽学姐啊！她不喜欢这样子，何况是刚认识的人。」岚也在这边附和支援道。

「好好，抱歉抱歉，不过我也是有分寸的。」我点头哈腰，浮夸地赔不是。

「不过话说回来，岚你的异性朋友可还真不少呢。」

「啊？」

「之前你不是跟我说过有个在舞蹈社的女生也是吗？而且既然是舞蹈社的，长相之类的也不会不差吧，加上小羽这样可爱的女生……岚你的女人缘出奇得好呢……」

「不要再开玩笑了！」岚的脸上渐显愠色。

「好吧……」面对这样的岚，我只能连连点头，「那么小羽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吗？岚的话……我之前可从来没有见他有把同学邀请到家里，何况是女生。」

「啊不……」小羽摇头否认，「不是岚邀请我过来的，是我自己要求的……」

「啊？自己要求的？没想到小羽你有着和你外貌完全相反的胆子呢……哎呀！」

岚一记手刀打在我的头上。

「松姐……」

「好啦好啦……别把玩笑当真。」我长叹口气，「所以呢？来的理由是什么？」

小羽显得有些许踌躇，停顿许久之后才说道：

「那么……岚你先回自己的房间吧。」

「啊，好的……你们慢慢聊。」

见状，岚立马将茶杯放下，然后缓缓走进自己的房 间，在把门带上之前还不忘嘱託：

「不要无缘无故地刁难羽学姐哦……之后我会让她报告的。」

「好好……」

什么啊，这么护着她，结果还不是男女朋友吗？刚刚也是……明明这么明显都没察觉吗？我在心中吐槽到，接着转向小羽：

「那么閑杂人等也已经退场，你的来意跟我好好说说吧。」

「其实……我也是出于自己的一些私心啦。」小羽有点害羞地轻声说道，「我也挺想到岚的家看看，想了解一下……他平时的生活。」

「还真是大胆的发言啊。小羽你是喜欢岚吗？」我也直言不讳。

「啊，这……」小羽的脸刷地一下红起来，害羞地将脸埋入沙发的枕头中，「我……确实喜欢岚。」

「这样啊，没想到你出奇地直率呢，也该让那个木头脑袋好好学学……刚刚你让他进去也是怕聊到私事吧……」我不禁感慨，「真好呢，这种感情……我还一直很担心岚在学校里会被孤立什么的，还好并没有，同段也有几个玩得不错的朋友，现在还有你这样一个可爱的学姐……我都有点开始羡慕他了呢。像我啊……只有不停地加班和数不尽的应酬，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要被压垮啊……」

「额……」大概是被我的怨气所波及，羽显得有点尴尬。

「啊，抱歉……一不小心就抱怨起来了。毕竟进入社会后这种行为已经成常态了。见谅见谅。」

「松学姐……你说羡慕岚？」

「对啊，好想回到高中的时候，过跟你们相似的生活啊……」我如同梦呓般轻声道，「不当上学生会长，不要那么努力，不要去干出那些出格的事，就平淡地，正常地渡过三年。」

羽似乎听到了我的轻声细语：

「怎么了？松学姐你对自己的高中生活有什么不满吗？当上学生会长又有那么好的成绩，在学生中也有那么好的口碑……即便这样还会感到不满吗？」

「你……从哪里听来这些事的。」

突然，警觉起来。

小羽她，在套我的话，想要我说出其中的原因……

大概那些事，岚早就告诉她了吧。

「我……从一个同学那里听说的啦，她是现在西外的学生会长哦！」羽有点心虚地挠挠头。

「睿？」

「对啊！我跟她是发小，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虽然初中没有在一个学校，但没想到高中又遇上了，真是幸运啊。」

谈起自己的挚友，女孩的双眼中闪烁出光芒。

不过这么轻鬆地把自己的挚友出卖真的好吗？

「确实啊，能有这样的朋友陪在身边……」

「松学姐你那时候就没有朋友吗？」

「有啊，好几个呢……只不过毕业后都散的差不多了。」

对啊，因为我的原因。

我……伤害了他们，即便在那时他们还为我筑起高耸的围墙来保护我，但我还是那样……固持己见、一意孤行。

「这样啊……」羽对我突如其来的感伤一时语塞。

「我就给一个忠告吧。青春时候的悸动确实是无比美好，但是……自己也要把握好分寸啊。」

用大人的立场，以这种烂熟于耳的道理，语重心长地教诲道。即便是十分老套的话语，但确实十分适用。

凡事都要有个限度。

不然就会像我一样。

失去朋友，伤害他人。

把曾经喜欢的人……推入深渊。

「好吧，松学姐。我们就不要再相互试探了，没有意思……」见我愈渐惆怅，羽似乎卸下防备，向我摊牌，「看到你这个样子……我觉得有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嗯。」我点头，装出早已看穿她那拙劣的表演的样子。

「我……都知道了。」她这么说到，认真地凝视着我。

「你都知道些什么呢？现在就直接说吧，别再遮遮掩掩了。」我也直视着她，丝毫不为那炽热的目光所动摇。

「岚跟我说了那天晚上的事，还有睿和你的一些事……就这些了。」

「那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吗……」我长叹一口气，「不过即便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什么。我不会去校庆的。」

「为什么？」羽有点失稳地朝我质问道。

「不是不想去，而是不能去啊……」我低下头，大理石瓷砖中映衬出自己若隐若现的脸，上面挂着憔悴的面容。

「不管是睿还是岚，我跟他们……都说了谎话。」

「为什么呢？」羽不解地问道，「岚也觉得松学姐你在说谎了，可是事情的真相……我们毫无头绪啊！你就不能告诉我们吗？

不管是我还是睿，还有岚，不管处于什么立场。我们都……不想再看松学姐这样消沉下去。」

「什么啊……一口一个『我们』的。所以我才会羡慕你们啊！我身边……已经空无一物了。」

一种藏匿于心底许久的感情，终于在这里爆发。

明明应该抑制，应该继续欺骗，这样就会无所谓吧，一切都会回到正轨吧。

可是……

为什么现在的我，会如此冲动呢？

想将这几年来所有的不甘，燃烧得一乾二净，就像那段时间一样。

谎言堆砌而成的堡垒在此刻崩塌。

「我……不像你们，还有朋友什么的！明明可以维持下去的关係……早就被我破坏殆尽了啊！

我不是不想回去啊。而且回去之后那里也什么都没有了，那个人也走了，过去信任我的人也早就将我疏远了！回去什么也改变不了啊！

我……算什么最优秀的学生会长，明明是污点才对啊！西外二十年以来，唯一的污点！」

伴随着喘息声，这场在天空中来回飘动的乌云，终于降下倾盆大雨。

可是现在的我丝毫不觉得畅快。

看向面前的羽，一脸慌张的样子，大概是被我这种突如其来的怒吼给震住了吧。

又要破坏掉了吗……

「所以……」但没过多久，羽似乎缓过神来，也把积蓄许久的言语迸发出来，「所以这就事你什么都不跟周围的人说的理由吗？他们至少还是珍惜着你的人啊！

关係破裂了……但人不是还活着吗？那么就不是无法挽回的啊！就是因为松学姐你一直无动于衷，自怨自艾所以才会有这种感觉吧！

明明现在有人真心想要关心你了，你却还对此敬而远之，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如果你觉得自己无法被理解，那就说出来啊！不说出来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西外的污点？那你也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就这样被过去所牵绊着……这样子才是真正的不甘吧。

我……也很想回到过去挽回一点东西啊！我的亲生哥哥，死了啊！虽然不完全是我的原因……但现在的我很 后悔啊！可是……我还是把这件事毫无保留的跟岚说了，松学姐你呢？直到刚才还是搞得跟猜谜一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