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时间跳至傍晚，名为「La Toile」的画室大门外。

顶层的那间教室，正一如既往的窗户紧闭、灯火通明。

「……是的啊，他们现在连几何体都画不好。」

「也只能慢慢来了。」

身高十分接近，看上去就像是同学的两个人，在前往家庭餐厅的路上漫无目的地閑聊着。

「是不是我的教学方法有问题啊……」

「顾老师，请相信自己。」

事实却是，我身边这个满面愁容怨声载道的年轻人，正是这间风评很好，也很受艺考生欢迎的画室的教师之一。

刚从美院毕业就来任教的顾老师，不仅有着很高的水平，和画室里的学生也很聊得来。

……由于聊的太来而导致学生根本无法专注于学习，这似乎也是年轻老师的通病。

虽然他总说，当时是我的优异表现挽救了自己的绩效，但那八成只是用来安慰我的漂亮话而已。

嘛，这个先抛到一边……

总之，就像现在这样，作为曾经的学生以及现在的朋友，我常常会在放学之后来画室找他。

至于原因嘛，最重要的自然是有免费的晚饭吃了。

「说多少遍了……顾哥就好。老实说时至今日，我还是没有身为一名老师的自觉耶。」

那个时候还是个实习工，现在似乎已经成功转正了嘛……

督促新上任的官把自己的三把火分些给百姓，嗯，我的做法根本找不出一点疏漏之处。

「说的也是。毕竟，我早就不是你的学生了。」

「唉……我以后如果自己开了画室，是绝对愿意为一些特殊学生破例的。」

顾哥悄悄撇来些许视线之后又很快移开。

我说啊……做这种事被人发现，最后不就是欲盖弥彰的行为么……

「不要和钱过不去。而且，我现在也挺开心的……每科目的成绩都还不错，应该能顺利升上苏城大。」

「厉害喔！我在苏城大附中念书时，可是经常因为文化成绩太差挨训耶。」

艺术生因为这个挨训，你当时学习成绩是有多糟糕啊……？

「所以呢？最后是怎么解决问题的？」

「呃……当然是父母花钱解决的啦。明明是好不容易的假期却被满满的补习班佔据……那种回忆真是太痛苦了。」

……还好我从小到大都没上过那种东西。

嘛，只凭藉学校里的课程就能做到勉强算得上名列前茅，至少在这点上我没有输给面前的人。

「找同学辅导你不就好了？」

因为课后辅导是常常被各种人拜託乾的事情，所以才会对这种不懂得利用免费资源的做法感到不解。

顾哥轻轻弹一下我的额头。

「笨蛋，你以为别人每天都有空到可以辅导同学啊？更何况那还是在美术科……根本就没有可以拜託的人。」

「我就恰好有过多次给美术科学生讲题的经历……其实那都是些悟性很高的家伙。」

……当然了，前提是有足够耐心容忍那些十分可笑的低级错误。

能把正弦余弦通通记反……其实还有种出乎意料的可爱感。

不过，毕竟知识是融会贯通的嘛，而且我似乎在讲解题目方面有着某种天赋……虽然那根本没什么用就是。

「光有悟性可没用啊～～努力才是关键啊～～」

顾哥大幅度地伸个懒腰，「啊～」地一声大打哈欠后如是说到。

「……肯定的啊，因为高考是每个学生都必须要迈过去的坎。」

就和我一年半前已经迈过去的那道坎一样。

……

漫无目的的閑谈过后，我们总算到达了目的地。

「服务员，我要一份猪排盖饭！」

「鸡蛋炒饭就好。」

「麻烦多浇一点酱～说起来，苏城大附中最近有什么趣事嘛？」

……这貌似是四年前同样还是苏城大附中学生的顾天宇「学长」最常问我的问题。

每次看到我都要问这种事……这家伙平日里除了工作，看来也是够无聊的啊。

嗯，要说有趣的事嘛……

「今年的『苏城大附中最想表白对象』竞选似乎正在进行中，让我看看……」

掏出手机，打开复用自去年某个学生製作的网路页面，发现方才说的话完全无误。

因为就连排名，都像是复用了去年的。

顾哥从我手中抽过手机后便开始颇为认真地研究起来。他应该不会对年下的女高中生产生兴趣……吧？

片刻后，顾哥「啪嗒」一声按下锁屏键，捏住手机屏幕右上角还过来。然后他又从西服衬衫口袋里取出一支香烟，拿起打火机「咔嚓」一声点燃头部之后，「呼」地吐出阵阵烟圈。

「不得不感慨，现在的高中生可真会玩儿啊。」

他凑近我的耳朵如此说道。

这位老师的声音是不会让我感到厌烦不假，但可不可以麻烦你不要把抽完烟的嘴对着我……？

「那是当然。毕竟在这种互联网时代，你这种不识风趣到像是中年大叔一样的人，根本就无法在学校里立足。」

讥讽过后，我开始反过来向顾老师传授知识。

苏城大附中的校园表白墙，原本只是学生用来宣洩感情的一个网路平台。

然而在创办者把账号交给学生会管理之后，事态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该说是我们这一届的学生会太富有想像力么……他们举办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比赛，而且无一例外都以这个表白墙作为载体。

至于其中反响最热烈的，非这个局势胶着的『苏城大附中最想表白对象』选举比赛莫属。

「唔咕！群青，你伤到我……」

「所以说，为了回到现在，你也可以来投票哦。虽然不会对比赛结果有什么影响就是。」

其实我刚才所说的话有失偏颇，因为局势的胶着，实际上只反映在第一名以后的位置。

「所以一二名这个票数差是怎么一回事？也太吓人了吧！」

我倒是想说你的反射弧也太慢……不过学绘画的人，倒也对反应速度没有多少要求。

「其实比起去年，已经小很多了。」

「好可怕的女生……」

顾哥深吸一口冷气，然后说出奇怪的讚歎之词。

姑且还是介绍一下。这名位于榜首，编号为七的「可怕」女生，有着全称为「夏浅莲」的名字。

至于可以提前宣布她摘下桂冠的原因，我认为只需要瞄一眼名字底下附带的照片就可以知道。

我划动食指解锁手机屏幕，很随意地看一眼投票界面，犹豫一会后点下照片下方的蓝色方形按钮。

「既然打开就顺手给她投一票吧……OK。」

这样一来，也可以说冠军是我选出来的了。

「对于这种完全没有悬念的比赛，我是完全打不起兴趣啊～」

我倒觉得这才应该是正常人的心理，因为总统往往不会把获得的好处和选民分享不是么？

「既然如此，就说点别的吧。顾哥你那个时候参与了文化艺术节么？」

「啊，好怀念的名字喔！可惜的是，我当时并没有报名。」

「是因为忙于备考吧？」

「Yes～早知道那年艺考那么简单，我就报一个玩玩了。」

这种蹩脚到家的英语对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这样看来，云耀那家伙偶尔也是会说实话的。

想想也是。即使是平日相对轻鬆的美术科，到了毕业季，也一样要为了艺考忙碌，他们辛苦的程度甚至可能还要远超我们。

「怎么，群青你想参加吗？」

「……美术科的学生又不是吃素的。」

「说过很多次了吧？我很嫉妒你这家伙的绘画天赋。」

顾哥叼起牙籤说出很恐怖的话语。

你是老师啊……怎么能嫉妒自己的学生。

不过嫉妒这东西，本来就是世界上最常见也是最棘手的负面情绪，能彻底抛弃掉的人……起码我是还没有见过。

「……」

我没有说话，而是再次陷入回忆。

顾哥方才说出口的话，在我的记忆中大概出现过两次。

一次是在我画出第一幅画的「La Toile」，另一次……则是在我正式与绘画道别的办公室。

「真的有机会的话，儘管去做就是了。在我看来，只要是热爱着绘画的人，都会很喜欢你的作品。」

……就算是希望渺茫的事，也可以儘管去做吗？

「半个月内画出五幅肖像画，那种事可能么？」

「嗯……只有你一个人的话，还是太勉强了。」

看吧，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啊……那我回头还是劝我那个美术科的朋友放弃好了。」

毕竟，这里不是充满了理想和虚构的画中世界。

「但能多找哪怕一个人，时间就很充裕了。」

「总不能让他去找低年级的学生帮忙吧？」

我短暂地合上眼睛，从而让自己皱起的眉毛显得情有可原。

「也是啊……」

交涉起来的难度之大暂且抛开不谈，低年级的学生，本身也有须要由他们全权负责的任务。

而且，前提还是已经找到了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画模啊……

「您点的炒饭到了，请慢用～加餐只需要打开微信后扫一下桌角的二维码就好，我就先走咯。」

今天服务员的态度可真是格外殷勤……

就算是装给客人看的，至少也逼真到了一个难辨真假的地步……有机会务必要学习一下这种技巧。

「啊……饿死了。顾哥，我就不等你了。」

身为自以为算不上高雅的人，我在看到食物时会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所以说现在这副开心的样子绝对不是刻意装出来的……是绝对喔。

「能先分我点吗？」

真得感谢这位突然出现的服务生，要是顺着那个话题谈下去，恐怕连吃饭的心情都没了。

「说起来，画室顶楼的那间教室，还没有正式投入使用吗？」

我从公共壁橱中拿出空碗，边用勺子往里盛饭边转移话题问道。

「这个……我不太清楚。」

嘛，毕竟顾哥只是刚转正的实习老师，不清楚也是正常。

但他的目光似乎从刚才起就没有从饭粒上边离开过……这饿死鬼投胎转世的模样看上去真是好噁心。

「但那里是绝对有人在用吧？」

「或许是。」

顾老师用手扶着下巴，表现出好像是在努力回忆的样子。

反正暂时也没什么事可做，就不计前嫌地陪他一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