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到学校里来,立刻马上。」
没记错今天只有下午有课,我却很早被手机吵醒。虽说手机时刻都处于静音状态,但遇到视频通话还是无能为力。
刚接通电话,看到的便是那张教人头痛的脸庞。平冢老师,您为何要干涉我的私人时间?
「……呼,所以到底怎么了?」
「你觉得会有什么事?」
静姐的脸虽然因为焦距变形,但也比许多人来得好看。荧幕里的画面变成天花板好一会后,再次复归正常。
「让我想想……你和其他十三位拥有超高校级能力的学生(注:出自于游戏《弹丸论破》中的剧情。)被关押在大学里,一只讨人厌的布偶熊教唆你们自相残杀,这时你便想到了我……」
看到那些组合成她脸庞的像素块抽动得愈发快起来,我便很识相地就此收住。
「你为什么就不能把玩这种游戏的时间拿来看看书?另外,就算没有特别紧要的事,喊大学生来学校又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真亏她知道这是部游戏。能了解到这个程度,先前家里打扫时找出的那部老旧游戏机原来是你的喔!
「呃,严格来说这些都算不上游戏,只能被称作视觉小说。为了让枯燥的文字更能打动人心,製作组便想出了加上音乐和图片这种节省资金的手段,但那也无法拯救某些一塌糊涂的脚本。」
「又在宣传美少女游戏么?」
即使隔着屏幕,我都能深深感受到静姐眼神里的无奈。
我不能忍受自己的深爱之物遭人鄙夷,于是便从床上起身说道:
「在不了解的人眼中美少女游戏等于色情游戏的刻板印象早已顽固不堪,这教我真的很难过。」
「我可从未那么觉得,只是对于书籍有着偏爱而已。能出书便说明作家的思想足够成熟,也意味着他的作品值得一看。」
静姐撇了撇她涂抹着桃红色唇膏的嘴瓣。
「但CD光碟不也是实体……追根溯底业界衰败的原因,还是在于能写出好脚本的作家大都另谋高就。」
「嗯,毕竟有实力的人不会只安于为游戏写脚本,小说电视剧舞台剧之类的才更有价值。」
静姐的头晃动了两下,不过想必那是由于她没能抓稳手机。
「这种说法是从哪里来的喔?」
「因为电子游戏终究不依赖脚本取胜,但如果一部小说内容空洞乏味,最后边只会落得个暴死的下场。」
静姐有板有眼地说着,一副越讲越起劲的模样。一般来说会痛心疾首说出这种话的家伙,大都有过向出版社投稿却惨遭拒绝的经历。
她说完后看起来有点郁闷,我便不计前嫌地予其安慰:
「那可不一定,如今有相当一部分人喜欢看菜下碟。老牌歌手发表的新歌就算难听的要命,也会被他们称讚『这是领先现代人审美的艺术』。小说也一样,作家得奖后销量便会暴涨,但是为读而买的人能佔百分之十就得谢天谢地。」
话说回来,我们是不是扯得太远?不过照这阵势进行下去或许能让她忘掉最初目的,就算是回笼觉也要比出门舒服。
「说的是不错,但这些事和你有什么关係?」
静姐竖起眉毛问我,然后又补上一句 「抓紧时间快去洗脸刷牙」。
「不不不,这样想绝对不行。人类愿意为一项事物花费的金钱是有限的,倘若大部分都流入了那种人的腰包,真正愿意潜心写作的匠人只会越来越少,你知道最后会演变成什么样吗?」
「不知道。」
静姐不知从哪拿出一个肉包开始咀嚼,她不会是把我苦口婆心沉澱出的道理当成童话故事在听吧?
咽下一口唾沫,我接着说道:
「那就是垄断。我们这代人提到汽水便只能想到雪碧可乐,你应该比我还要不愿意只读到千篇一律的流水线作品。」
就算这是童话故事,那也是给成年人读的童话故事,而且是我独创的、有着马里亚纳海沟一般深度的童话故事。
「谁和你讲的,我能想到的的还有『DR PEPPER』和『RAMUNE』。」
儘管是在谈有关碳酸饮料的话题,但平冢老师却啜饮一大口白开水后发出很尖锐的声音。真佩服这种能把白开水喝出冰镇啤酒感觉的家伙。
「那是因为你玩太多游戏……总之我想表达的意思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对于同类事物我们应该一视同仁地对待。」
没错!就是那个,人类需要进化,世界需要修正!
然而静姐却只动用鼻根发出嗤笑声。
「果不其然你还是那副死样子……赶紧带着那过头的理性给我死到学校里来。」
她的家教实在太差,有好几个字都被嘴中食物弄得不清不楚。「食不言寝不语」乃当今许多小朋友的开学第一课,不过这样骂她好像就等同于在骂自己……我可不是因为害怕才放弃好好教训他一顿的念头喔!
不过,我还可以继续和她胡搅蛮缠下去。
但终止后不断闪烁着的倒计时,以及精挑细选出的背景图一併让我的眉心自然下落。那种聊天结束都在等对方挂断电话的感人情节果然与我无关。
老实说我有想过装作无事发生继续睡去,但公寓的钥匙并不是仅有我手上这把。再说,万一这次她不提前通知我就停缴房租,等到月末我的屁股恐怕就要遭殃。
在我冲去脸上泡沫之时,突然想到平冢老师并未通知我事情的具体内容。嗯,这也就是说我还能对未来抱有希望,搞不好她只是喊我去补写实验报告?
好吧,我承认这就是所谓的「掩耳盗铃」行为……我虽总是翘课,但作业都有认真糊弄完,只不过一旦那个「改悔」什么的活动开始就无法继续保证质量,到时候还请你们二位代我解释。
所以说,我到底要不要提前準备好预告信?
×××
如往常一般在心中咒骂完学校后我便到达学院大楼下,哼哧哼哧爬到五楼刷开门禁却只见到正在看书的雪之下。
思考片刻后,我决定不出声地在教室里的空地閑逛,顺便打开窗户呼吸新鲜空气。都什么年代……竟然还在看传统书本。
那么,马上要被雪乃大小姐施以酷刑的家伙到底躲在哪里?
我还在想着要买些什么品牌的纸巾来供其抹泪,思绪就被使劲拧门把手的声音打断。
「去开门。」
雪之下轻轻合上书后,毫不客气地对我发号施令。如果不是因为她足够可爱,我早已一拳打上去。
「哟……嘿,奇怪了,为什么这门打不开?」
隔着门我听到另一边传来清脆的女声。幸亏你是个女孩,否则我势必会故意拖延许久后再开门。
「嗯,最后再试一次!三、二……呜哇哇?!」
女生被吓得后退几步,彷彿被摸腹部的猫咪,明明直至刚才还有罚制胜球般的气势。
这女孩穿着中学制服那样的百褶裙,头顶好像是烫过的粉色短髮,后脑袋上的头髮扎成奇特的糰子形状,但前额上的刘海反倒很自然地垂下。她捂住胸口长抒一口气,然后摆着手臂朝这边走来。
……这笑容可真是标緻。
「你、你好!是雪之下同学叫我来的。」
「……喔,你好。」
这现充般灿烂的气场是要怎样?我被照得想要遮住眼睛。
「话说回来……我们好像挺有缘耶。」
是某种新型的诈骗方式吗?
不,这样的女生无需通过诈骗牟取财富。她看上去就像是视频网站那些专攻舞蹈的女生,更确切的说只有两腿和那些人一样彷彿被软体拉长增白,因为她化淡妆的脸蛋没有滤镜就很吸睛,胸口也鼓到快要撑破。
这样的女孩竟然会对我说「和你很有缘」,我不禁想要打自己两拳来确认是否正处于梦境当中。
踩着乐福鞋走近后,她对着我伸出系着银色手链的左手。
儘管很想劝告她下次换件尺寸更合适的衣服,但真那样做肯定会被骂「你这变态,竟然盯着别人的胸部看」。
没办法,我只好用眼神来提醒她。不幸的是她的个头比我矮的恰到好处,八成会把我善意的视线当成是在看自己的手。
默念一句「阿弥陀佛」后我用点头回应她的好意,只见她的脸颊和拳头一起微微鼓起。
「没、没认错人吧?和我借脚踏车的绝对就是你啊……长头髮爱驼背,看起来贼兮兮的。」
只说前面的部分就足够!而且我分明有在心里感谢你一百零一遍,你就这样回应别人的好意喔!
「……你还是少说閑话快点进来,随便找个位置坐下便好。」
「好的!座位在哪里呀座位在哪里~」
这女孩的开朗程度在我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女性中名列首位,不过她即使唱这种歌也只会让人心生玲爱……不对是怜爱之情。真是的,都怪你和卡特蕾亚(注:游戏《女僕咖啡帕露菲》中女主角花鸟玲爱的别称。)的妹妹一样,说什么话都要带上曲调。
「……就在这里。」
我费劲地自窗旁搬来两张座椅。老实说我并不想坐下,因为坐下就意味着彻底没有溜走的机会,但一对二的情况下还站着总使我回想起被健康老师体罚的苦痛。
「这里有少年还有少女~」
「……」
少年少女在哪里?我替抚平裙摆坐下的她做着祈祷。
「由比滨同学,请你注意一下场合。」
「呜哇哇!好、好的,我会的!」
这位叫做由比滨的现充女生刚和雪之下对上视线后就安分下来,看来月亮光有时是要比太阳光更加灼目。
「啊,你千万不要误会,这女孩的姓氏很有讲究,是鎌仓时代时御家人激战的地名,并非是什么不知名寺庙。」
「多谢你的这份体贴……不过那是什么生僻的知识?」
「抱歉……我好像忽视了你的木鱼脑袋,以后果然还是尽量说些你能听懂的话。」
「而且平冢老师听到这话也会难过……」
「所以你还是早日结婚后换个姓氏。」
「中国哪里有那种规定?更何况,分明就该是妇随夫姓。」
「可吃软饭的小白脸没有那样做的权利。」
雪之下拨动散落在肩上的头髮,迅速瞪我一眼说道。
痛痛痛……这一拳的力度好大!
「噗、噗哧!我……哈、哈哈!雪……雪之下同学说的没错喔……还有我叫结衣。」
由比滨大大方方地笑出声音。这女孩是吃开心果长大的么?
「你未免也太善良……明明好不容易才寻到这点乐趣。」
雪之下「啪嗒」一声合上书,拉开双肩包最外层放进去后,察觉出什么端倪似地说:
「看上去你们早就认识,他有性骚扰过你吗?」
「性、性骚扰?那种事情当然没有啦。」
「那么是被强行推销过电话卡吗?」
……我最好有做那些事的勇气。
我幻想自己面对女神像祈祷。不知是否被我这虔诚的模样感动,由比滨左右摇头连忙说道:
「那、那个,比企谷同学只是和我借过脚踏车而已。」
她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这很奇怪,所以敏锐程度不亚于我的雪之下随即帮我提出疑问:
「果然还是被搭讪了……以后看到这种男大学生请务必离他八丈远。」
由比滨双唇紧抿,看上去像是在很努力地憋着些什么。那、那绝对不是笑意,是替我不平的怒火才对!
片刻以后,由比滨吐出一口细细的气。
「一年级时的通选课我们在一组,不记得了吗?」
啊……提到小组学习我就想起来了。
那是类似于中学时政治的科目,教授几次讲到连自己都快要睡着,如此无聊的课程我自然很少去上。不过,期末需上交的小组作业不能忽视,班上又没人不把我当空气,所以只能在截止日期以前被随机分配。
那么,我便更应承担起保护她的责任。
「我在昨晚被光之羽(注:出自于轻小说《魔法禁书目录》中的剧情。)砸中头部失去记忆,所以请回吧。」
我指向墙上的白色开关,示意她「只需按下即可开锁」。但能乖乖听话跑到这边来的由比滨果然是个傻瓜,只因对面人的狠瞪就一动不动。
「不、不行啦,如果只有你倒还好……可今天是雪之下请我过来的耶。」
由比滨连忙挥动双手解释,看来她刚才只是一直在把我当白痴。雪之下大概也很讨厌这种做法,所以很不开心地作出指摘:
「我只是在徵得你同意的前提下叫你过来,并非是在邀请你。」
「是、是喔。没、没错,明明是我主动要来的!你、你还真的是个扫兴男!」
……为什么我又无缘无故地被侮辱?
「那不就是邀请别人的具体做法么?还有别叫我扫兴男,小心我打电话告诉你妈妈!」
「对不起……」
由比滨垂下的双眼里似乎泛起泪光。吼吼,这就是惹毛本大爷的下场!
「……你的道歉真是廉价。」
雪之下说出更加伤人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