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明日前夕

6

那年，4月16日，我在家中被绑架了。

如同每一个旧日的往常般，我在家中看着小说，百无聊赖的打发着时间。

这时突然传来了门扉被敲响的声音，简单确认后，发现来拜访的竟然是樱田绫子。

绫子穿着一身朴素的衣装，就好像没有打扮一般，匆匆忙忙的出门了，这不禁让我产生了很大的疑惑。

为什么绫子会这么晚来找我？等一下，会有这种好事发生吗？异常的开心涌了上来，同时，也伴随着紧张。

完全没有料到这种情况，我得赶紧把不能让绫子看到的东西收起来，话说我有那样的东西吗？我可是正直的少年。

——怎么可能没有啊！

「樱田，这么晚，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不是你让我来你家的吗？」

看来绫子是被人邀请来的，但那个人一定不是我，谁会这样做？有什么目的？完全不清楚。

「没有啊，我没对你说过这样的话。」

「不是，是说那封信，我收到了两封邀请信，说让我去长谷川同学家。欸！那不是你写的吗？」

「我已经好久没有写过信了。」

焦躁感蔓延全身，我这几天不安的感受是因为这个吗？肯定有人在暗自的做些什么，不过和我们有什么关係？我们有什么值得被利用的价值吗？完全想不通，但这样的事情就是让人不寒而慄。

「不是长谷川同学？那是谁写的信呢？恶作剧吗？」

「我也不知道，总之，先进来吧。」

「……嗯，好的，打扰了。」

我一边邀请绫子进来，一边快速的把几本杂誌藏了起来。我现在心里因为各种事十分慌张，无比慌张，看了眼绫子，脸上完全没有表情。

「你自己一个人住吗？我还以为能见到叔叔。」

「我爸几乎不怎么露面啦，你先坐这里，我去倒点水。」

我招呼绫子坐下，然后去端来了茶水。我们相视而坐，气氛有些尴尬，我喝了口水先开口道。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这样，原本我挺忙的，没打算出来，但今天家里突然收到了两封信。我打开第一封信，奇怪的是，那信寄没有寄件人，也没有地址之类的东西。如果不是上面写着请到长古川同学家去，我都以为是哪个孩子写的信掉在我家了。」

「之后呢？」

「因为今天比较忙，所以我原本决定等明天再来。然后我又看了第二封信，令人诧异的是，第二封信也同样是邀请我来你家。我以为是你有急事，就急急忙忙的写了两封信託人带给我了，所以我马上就放下了手中的活赶了过来，结果你说和你没有关係，这就有点恐怖了。」

绫子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说着。

不过绫子能马上为我赶来，我很开心，但现在完全不是为了这种小事得意洋洋的时候。

我在脑海里搜索所有的可能性，是母亲吗？母亲没有这样做的必要，难道是班上的同学，那直接把我们俩都叫出去不就好了。如果是犯罪集团的话，也一样，把我们叫到其他地方更好。也就是说，在我家这里，对方比较容易行动吗？那样的话，会是谁呢？该不会……

突然，门的那边传来的噪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和绫子一同朝那里看去。门把手在这时转动了……

怎么回事？有人吗？是谁？为什么能打开门？慌张，我在那一刻浑身上下都只剩下了慌张。我全身都陷入了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瞳孔无限制的在放大，心跳越来越快，扑通扑通的声音回蕩在脑海里。

陌生人打开门进来了。

我惊讶的说不出一句话来，甚至忘记了去大声的吼叫，嘴也完全无法合上，在那一刻，我动弹不了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是谁？当我回过神来时，对方已经发现了我们，而我也因为过度紧张，双手将大腿掐的很疼，剧烈的疼痛，无法接受的现实，令人惊讶的发展，这一切一切都传达不到我的脑海里。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双手始终保持着紧攥的状态，放鬆不下来，肌肉高度紧绷，完全无法放鬆，我连该做什么都忘了。

随后进来的人越来越多。

绫子也害怕的大声吼叫，我清楚的看到绫子的双腿在发抖。绫子朝我这边跑来，而我却站在原地无法移动。

不知是否因为过分慌张，这个世界在我的感知中慢了起来，呼吸声缓慢而清晰。那些人们走的很慢，彷彿没在移动，绫子也在缓慢地朝我跑来，那一刻彷彿一切都慢了下来。不知是因为血糖的问题还是什么，灯光在我眼里也一闪一闪的，忽明忽暗。

可恶！别抖了，快动起来，快动起来啊我。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怎么进来的？为什么会这样？无法理解，完全无法理解，这一切的一切早就超出我所能接受的範围了。

刚刚那一瞬间的慌张，对我来说彷彿过了很长时间。我们立刻意识到了危险，开始朝里屋跑去。

我们慌不择路的跑进了一间屋子，立刻把门关上，接下来要做什么？先锁门，对，先把门锁上。

似乎已经没有退路了，到底该怎么做，难道一切都完了吗？

等等，先报警，手机……完了，手机落在客厅了，更上一层的紧张，席捲了我的身体，我抵在门后，已经快哭了。

「樱田！带手机了吗？快报警！快！」

我立刻吼叫着向绫子下达命令，绫子也被吓到了，完全没有回答我，而是慌张的拿出手机。太好了，还好绫子带了手机。

我连忙搬来桌子，推倒柜子，儘可能地抵住门，思绪渐渐清晰了下来。

我听到门外传来了拨弄钥匙的声音，果然，这伙儿人有我家的钥匙，为什么会这样？巨大的绝望从我心口开始吞噬肉体。

随后门被打开了，外面传来了砰砰砰的捶门声。我知道抵不住，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吗？对了，窗户，还可以走窗户。

我连忙拿起檯灯向无锈钢的防盗窗砸去，一下两下，栅栏渐渐扭曲变形，檯灯的碎片划进了我的肉里。

正在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之时，门被打开了……完了一切都完了，我连忙将檯灯向第一个冲来的人扔去，正好砸中了对方的头。

「樱田！好了吗？」

我又以吼叫的声音询问道，绫子没有理会我的余力，而是一边哭泣着一边向警方述说我们的位置，对，只要告诉警察位置就好了。之后我的头受到了重击，对方已经进来了，并拿铁棍打了我。冰冷的铁块落在了我的头上，耳鸣声响了起来，还伴随着金属振动发出的响声，我浑身都失去了力气，倒在了地上，完全爬不起来。

地面也十分冰冷，血，视野中全是血，一片鲜红。我的呼吸渐渐变得缓慢了，在眼睛的夹缝中，我看到了他们从绫子手中夺过手机，并殴打了她，绫子随即应声倒地。阴影和血红已经佔据了眼中大部分的位置，我看不清楚，凌子应该已经成功报警了吧？我们能活下去吗？不知道，完全都不知道，我再也没有支撑的余力了，视野沉寂于一片黑暗之中。

当我再次醒来时，自己已经处在陌生的环境之中了。

我的手脚被绑住了，手上的绳子还通过一根铁链子扣住，使我无法移动。我躺在地上，绫子也和我一样，被绑着倒在了我的身上，她小巧的头，静静的趴在我的胸口上，我和绫子的距离第一次如此的近，这是因祸得福吗？但我已经完全没有暧昧的心情了。

我们似乎在一个房间里，四周十分漆黑，只有一扇小窗户，微微透进来些许白光，看样子应该是月光，所以现在是晚上吗？我昏睡了多久？完全不清楚。头好痛，我记得自己是被铁棒打了头，不过看来头上的伤口并不是很深，这倒是值得庆幸。

周围没有什么动静，看样子应该是深夜，照这个情况来看，我们确实被绑架了。先冷静下来思考思考现在的处境。

绑匪应该睡了，不过不排除有夜间巡逻的情况。我的身上很湿，在这之前，应该被绑匪泼了很多水吧，他们是想试图叫醒我们吗？这招就像从电视剧里学来的一样，不过看来没什么作用。

地面上十分潮湿，散落的灰尘显得有些泥泞，这样看来这里应该是一楼。月光能通过窗户透进来，这证明周围很可能没有建筑物，所以我们的处境可能很偏僻，这就有些麻烦了。已经报警了，不过警察要找到这里，也需要一些功夫。绑匪没有杀我们，证明我们目前还没有被杀的价值，虽然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目的，但还是要儘可能的拖延时间，这样才能增加活下去的几率。

这样子感觉也很难联络外界，如果一直被绑着的话，想逃跑也十分困难。从绑匪绑人的手法来看，应该有过作案经验，这种绑法让我十分彆扭，还完全使不上力。

呼~思绪明晰了，接下来要怎么做呢？儘可能的不触怒绑匪，希望能与绑匪多聊天，这样或许能获取一些信息，如果能从中找到绑架我们的目的就太好了。

不过说来还是没有计画啊！对对方了解太少了，我依然不清楚对方是谁？与我有何过节？难道说是绫子？那应该不会把绫子喊来我家。

所以送信的人真的是绑匪吗？从目前来看，肯定是吧？对方又为什么会闯入我家？难不成是只想绑架我？不会吧……是我连累了绫子吗？应该不会，如果目标只有我的话，没必要大费周章的把绫子喊来我家。

唔……真是头疼。幸亏现在周围没有绑匪，如果有的话，我可能会因为害怕过头而无法思考，甚至有可能哭出来。

因为身上被打湿了，再加上四月的夜本就很冷，所以我的体温有些低，绫子身上倒是挺暖和，话说是指泼了我自己吗？看我没反应，所以就不泼绫子了吗？真是草率的绑匪呢。

我独自思考了很长时间，微凉的夜里，黑暗看不到尽头，不知未来将以何种方式持续下去，更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人总是喜欢暗自伤神。

在思考过后，我还是无法冷静，深深的恐惧感与后怕瀰漫在我的心头，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我们真的还能活下去吗？明天又会怎样呢？巨大的悲伤，随着我杂乱的思绪不断涌了出来，不知何时，眼中竟噙着些泪水。冰冷的泪滴划过脸颊，我无法去擦拭它，我只能拚命的忍住，儘可能的不哭。因为我已经知道目前的处境了，绝望悲伤怎样也无法回去，或许一旦哭出来，就停不下来了吧。只得压抑悲伤，压抑痛苦，压抑泪水，好想哭，真的好想哭。

不知夜里过了多久，绫子才慢慢醒来。在短暂的慰问过后，我发现绫子的情绪异常不稳定，于是我又花了些时间安抚她，期间我也在不断的忍住哭泣，真是不像样子。看着绫子那可怜无助的样子，我的内心百感交集。

绫子很快也冷静了下来，那是让人安心的冷静，我想如果换成班上任何一个其他女孩子，此刻，一定无论如何也不会听我说话。果然，绫子和我很像。可这样的话，能展示我男子气概的机会不就变少了，真是可惜。

在短暂的说明了目前的情况后，绫子冷静的开口向我问道。

「吶，长谷川同学，明天会怎样呢？」

「不知道。」

「我们……会得救的吧……」

「……不知道。」

月光下，绫子不安的向我询问着，脸上泪痕仍清晰可见，说话也伴随着抽泣声，话语间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唯有冷淡的悲伤与害怕。我想让绫子安心，想让她相信我，依靠我。但对于她的提问，我怎样也无法像个男子汉一样肯定，儘管我知道这些问题只要肯定了就行，管他什么谎言，管他什么对错，绫子想听的，不过就是我的肯定，可我却说不出口。每一次的回答过后，我的声调都会越来越小，我还真是懦弱呢，如果不是手被绑住真想给自己两巴掌。

我为什么就不能像个男人一样说出那浪漫的谎言呢？果然是因为现实吧，我已经预见了，就如同先前的感觉一样，我仍感到十分不安。绝望，恐惧，腐朽的未来或许将要来临，这样冰冷的现实让我如何去乐观的看待？

「你对犯人的身份有什么想法吗？」

「我原来準备问你的，我完全不认识他们，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能进入我家。我不认为自己惹过什么人，也不觉得自己做出过值得被这样对待的事。」

「那还真是难办呢，我也对绑匪毫无头绪。」

「这样啊……」

「之后有什么计画吗？」

「我想既然绑匪还没有杀我们，那就先按照绑匪的要求去做吧，暂时只能先这样了。」

「嗯。」

我们从没有像这样交谈过，从我们初相识，我们间的谈话就从不会中断，甚至不会往坏的方向发展。如今，这气氛却让人无话可说。我想此刻我们的心情应该是一样的。

「樱田，你害怕吗？」

「怕，简直怕得要死……不过我相信我们会活着回去的，回到……原来的生活。我相信长谷川同学一定会保护我的。」

绫子朝我这边看来，儘可能的摆出笑容，但她的声音却在颤抖。绫子在月光下显得可怜又美丽，让人感觉十分憔悴。

「嗯，一定会的，不管遇到什么，我都会保护樱田同学的。」

果然还是要乐观些好，不过真的还能回到过去吗？

「真让人心安，有长谷川同学在，就什么都不用怕了，因为长谷川同学已经发誓要保护我了。」

「嗯，我发誓我们会活着出去的。」

儘管心里没底，但我想如果此刻不这么说的话，我们一定无法撑下去。

绫子忍着哭泣，拚命的挤出笑容看向我，她的眼角向下，笑得那么温柔。我的心灵此刻动摇不已，泪水已经充满了眼眶。

绫子将头埋在双腿之中，又暗自哭了起来，她儘可能的忍住不发出声响，泪却嘀嗒嘀嗒的掉个不停。我在旁边看着这幅场景，揪心一般的悲伤，仰起头，忍住泪水，我也没再说些什么。

7

深黑的天空很快就染上了蔚蓝，远处天际已然能看见初升红日的光辉。随着破晓时分的来临，终于有人打开门走了进来。透过半掩的门，我看到外面十分敞亮，看来这里透光性似乎很好，所以应该没猜错，我们不是在城镇里，话说绑架的话本来就要往偏僻的地方跑，这是理所当然的。

「喂，醒了吗？」

似乎是在问我们。

「嗯」

我始终没有直视绑匪，只是从紧闭的嘴中发出了这微弱的声音。

「小耶，通知大家，这两个孩子醒了。」

绑匪对站在门外的某个人说。

大家？看来人还挺多的，儘管被绑架时我就有印象了。

听到这样的动静，我抬起头来打量了一下绑匪。果然是个人高马大的壮汉，不如说是有些胖，显得很邋遢。

那绑匪又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跪坐在我身旁的绫子，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绑匪挠了挠头，看起来是在思考什么，突然又发出一阵叹气声，像面对陌生的孩子一样对我们说道。

「那个啊，你们……饿吗？」

我以为会恐吓我们，结果却完全出乎意料……这是怎样？

绫子朝我看了过来，是说把对话交给我了吗？在不清楚对方有怎样的想法之前还是别开口为好。

「不说话吗？果然还是会饿的吧，小耶，把饭拿些过来。」

不一会儿便来了个又瘦又矮的男人，看起来似乎比较精明。

「还很早耶，你已经要吃饭了吗？」

「不是，我看孩子们差不多饿了，先把我的早饭给他们吧。」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演给我们看的吗？为了让我们放下戒备心，但那迟钝的模样实在不让我认为他会想出这样的计策。

「你果然还是赶快找个女人生孩子吧！这么喜欢小孩，自己却只是个光棍。」

「你想挨打了吗？我今天可浑身都是力气。」

「好，你不喜欢小孩，你喜欢萝莉，这样好吗？」

「别耍嘴皮子了，赶紧把饭拿出来。」

那被称呼为小耶的男人，朝我们走来，将装饭的盒子打开放在了我们面前。

这么鬆懈吗？不能浪费这个好机会。

「你不给我们鬆绑的话，我们吃饭会很困难。」

「这倒也是，那要不要哥哥喂你？」

「不要，绝对不要。」

听了这话，那小耶似乎暗自伤神。

「南，我好像被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