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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近似乎越来越奇怪了,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还没有做,总觉得有什么空子还没有补上,心里空蕩蕩的。
之后的几天里,我们姑且找到了要落住的房子,等待一些手续过后,交了租金就可以去了。房东是一个很善良的老人呢。
我也去了这座城市更多的地方,果然还是觉得很熟悉。
那天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我独自在郊外逗留,想要让自己浮动的心有所平静。
然而,那里的景色却让我惶恐不已,平坦的土地上下满了雪,那样子就如同我曾经做过的梦一般。虽然具体内容早就忘了,但我仍能感受到那隐隐的感觉,那片雪地上应该曾存在过一具尸体,是花野继父的尸体,大概是在我的梦中吧。没想到竟会有如此相像的地方,我一时间震惊不已。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这些,但我想这之中一定有什么原因吧。
后来的一天,我看到了一则新闻:
说有一个预言家接连预言出许多事情,包括哪里将要发生的大火灾,包括哪个名人将会死亡,全部都一字不差。而最近,那位预言家突然预告了自己的死期,于是……
当时的我还不知道后续,只是在内心小小的惊讶了一番,世上竟有这样的人。直到那人真的在那一天消失在了人世间,我才明白,一直留在我内心的感受到底为何物。
因为我从始至终都不觉得那位预言家在说谎,我似乎能获得和他相同的心境。
我去陌生的森林里找到了破旧的木屋,虽然第一次来这里,但却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遇到了很熟悉的拉麵店老闆,虽然对方完全不认识我。我去游乐场里玩了摩天轮,所见的景色也如同梦境一般。
我似乎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有什么东西从我的内心逐渐涌现出来,渐渐构造出了曾经的模样。
从游乐园门口走出来的瞬间,周边各种商贩映照出温暖的样子,绚烂的乐园灯光就这样照着我小小的身影,两滴不知名的泪水,竟从眼中流了下来。
我明明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明明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光景,却觉得一切都熟悉无比。
我这才知道自己做那些奇怪的梦的理由。
是啊!这番景色,我确确实实的看到过,一直留在心里的感情,绝不是凭空出现的,那如同命运般隐隐带领着我的,或许就是曾经的记忆。我确实曾存在于这里,过去的时间里我梦到的所有画面都存在于这里,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我,这并非是虚假的,我的梦境,我心里巨大的归属感,都在告诉我,我曾在这里生活过,只不过那已经是上一次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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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剧烈的强风吹拂,将无数次张和树叶带到天上,内心深处的记忆由此被唤醒。
从记忆深处涌现出来的景象,逐渐于我所看到的视线重叠,无数不曾见过的场景浮现在眼前。
我全部都回想起来了,没有一点怀疑,充满整个心灵的真实感让我明白,那就是我。
原来这已经是我第二次的人生了啊!
在原本第一次的人生中,我已经死去了,但死后却遇到了世界给我的奇蹟,我相信那一定是我用某种悲伤换来的。于是我得以重生,虽然忘掉了许多东西,但我确确实实再一次度过了那段时光。第二次人生和第一次几乎完全不同,虽然一样十分痛苦,但如今,我意识到自己不再孤身一人了。
第一次的人生中我度过了同样的童年时光,同样在小学最后一年被绑架。唯一不同的是,被绑架的只有我,而没有花野。
我理所应当的被绑到那里,如同命运一般的对他人实施暴力,也正常的患上了心理疾病。然而当时坏掉的只有我,或者说我只在意到了自己。
和这一次一样,我仍然没有发现花野的家庭问题,当时的我只是顾着自己,只是压抑着感情就痛苦不已。每天每天,噩梦般的感觉久久无法驱散,毫无精力再去顾及其他任何事情。也因此,与花野渐渐疏远了起来,虽然她曾尝试接近我,可我却没办法忍受那样的她。曾经的某一次,我就没有忍住打了花野。事后我痛苦的一夜没睡着,花野悲伤的表情深深地印在了我脑海里,即使她拚命的告诉我没关係,但我依旧不会忘记那张泫然欲泣的脸。我对自己感到了深深的厌恶,也只好把愤怒撒在自己身上,我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了,可越是这样就越是痛苦。我不敢接近花野,生怕又一次伤害到她,但无数次拒绝花野的好意,也只会让我更加心痛而已。可我根本毫无选择,我不是能控制住自己的圣人,只能在恐怖的自我厌恶里孤独寂寞的活着,当时我真心如此认为。
上了初中后,我变得更加不正常了,或许是太久没和人们说过话了,孤僻暴躁,深远的印在了我的心里。
我理所应当的遭到了霸凌,起初我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还手,我不能让相信着我的人失望。
我只好将恐怖的怒意撒在家里,直到我再也忍不住时,我便会对附近的小猫小狗下手,那是我寻得的第一个逃避世界的方式。当时传出了许多小猫小狗死亡事件,大概都是我做的,不过也有些堕落青年模仿我而引起了一阵不小的关注呢。所以因此我失去了那唯一得以解脱的发泄方式,夜里哪里都有巡警,什么事都做不了。我始终忘不了那种感觉,将刀子深深的插入肉体深处,感受着肉体的跳动,血液的流动。只有那时我才活的像个正常人。
但如此换来的是不会有好结果的,花野的生活似乎也一天一天悲伤起来。
现在要说的话,大概我们真的是在互相慰藉对方吧。明明两人都满身伤痕,但只要短暂的为对方舔砥,就能撑着活下去。但第一次的我们显然没有那种机遇,因为我们没有同样的心境,没有一同被绑架,那时的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
后来花野似乎就这样转学了,我才意识到自己内心的感情,原来我是如此的在意花野啊。于是我立志改变,并与花野有了一定的书信联繫。
我会尝试笑着和大家说话,试着忘掉那份愤怒的感情,去到人们欢庆节日的街道上。我只是儘可能的同大家一样,就彷彿染上了人间气息一般,只是像一只刚学走路的小狗,拚命的对他人吐着舌头,却显得可笑而可悲。
可我却无法面对自己的母亲,有好几次大打出手。
母亲的精神也一天一天怪异起来,或许是因为国一国二我几乎没怎么去探望过母亲,而且当时的我也完全顾不上关心母亲。现在每每回忆起来都心痛不已,明明是我最亲近的人,而我却如没有心的野兽一般,将她晾在了一边。
直到国三,我才每周去探望母亲。然而那时已经晚了,母亲已经不属于这里了。我做好了平淡迎接母亲死亡的準备,想着如果那一天到来的话,就彻底的和过去说再见吧。没错,就用那份悲痛将过去的一切都燃烧掉,再把渣土挥洒向我将要前行的道路。
然而现实却不尽如人意,和母亲对话只会让我更加悲伤。
那天母亲失蹤了,那是距离医生预告的死期还很早的日子,母亲就这样失蹤了。我似乎体会到了花野离开时同样的感情,几近走到了崩溃的边缘,如果失去母亲的话,我又还剩下些什么呢?
然而最后在大街上发现了母亲的尸体,很明显是一场车祸所致。我悲痛不已,夜夜不能入眠。
看着母亲的尸体,我终于觉得内心最后的什么也死去了,巨大的空洞出现在了我的身体中。母亲的尸体是那样的憔悴沧桑,仅仅只是她得病的几年,就变得这样苍老了吗?但我却一点也没注意到,我痛斥自己的幼稚,完全不知道自己一直在做什么?离我最近,我最后的亲人,就这样静静的永远离我而去了,我连一句悔改的话都没有说出,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传达给母亲,甚至就连那幻想过无数次的感谢的话语,都早已忘在了脑后。
这是我所导致的结果吗?如果我不那样的话,如果没有那样的过去的话,母亲是否就能寿终正寝了呢?然而,从灵魂深处流出来的眼泪怎么也不会告诉我答案。
或许只要我不被绑架的话,或者被绑架的不只有我的话,一切都还能有所转机。如果不是这样,我的内心一定还会住进来其他人。当然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任何人来安慰我,医生冰冷的语言在我眼里毫无感情,同班同学似乎还有人以此来取乐。虽然那人引起了共愤,但我很清楚的明白,全部都不过是虚伪的东西罢了。
每个人从生下来都是如此,拚命的适应社会,在各种各样的夹缝里生存。老天留给我的道路似乎如此的狭小呢,以至于我连抬头仰望天空的间隙都没有。我的一生就要这样过去吗?我想不透,我甚至无法从悲痛与愤怒中走出来。
高中时,我不曾与大家说话,不曾听从班上任何人的声音,同时也与花野断了联繫。所以我甚至都不知道,班上有一位和我处境如此相同的女生。
然而残暴的本性就被隐藏在这副躯体下,微小的愤怒一天天积累,终于在那一天爆发了。
我碰到了一个女生,与我处境相同的女生,但却也有些不同。她正遭受到几个男生的欺负,大概是因为那姣好的面貌所导致的吧。
我听到了他们的话语。
「你不会以为自己的未来还有希望吧?还不如趁早去谋划出路,像你这种人啊,所有一切都是自己导致的,何必忍耐自己呢。我这里有份很好的工作哦,无非就是出卖一下身体,运动量也不大,拿的钱却多的离谱。别不知好歹啊!我看上你,你应该感到荣幸,多少人都没有这样的机会呢?你应该感谢你这张脸,明明什么都没有,明明是社会不需要的人,却还能为那些社会需要的人做一些贡献,这不是很有意义的事吗?」
那男人说的如此丑恶,简直就像立起来的爬虫,看不清自己的样貌,却俯视着他人。
我一时感到噁心,将饮料瓶朝他们头上砸了过去,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明这不是我所想要的,大概是我再也无法忍住了吧?因为我们真的很像呢。
毫无疑问的,我们进行了激烈的打斗。我从未受过如此痛的伤,被几个人拳打脚踢,差点就失去了神智。我压抑的愤怒,无法理解的人格也在那一刻迸发了出来,对啊!我其实一直是崩坏的,只是大家都和我没关係罢了。
所以我用不知道哪里得来的刀子捅伤了他们的老大,之后又挥刀砍伤了好几个人,他们才慌忙的逃去。
那件事就是契机,是整个事情的伊始。听说后来他们的老大因为感染死掉了,我除了活该,说不出别的话来。但我同时也意识到,内心的某处,已然达到了不正常的範围。
后来我才得知那位女生名叫幕居,我和她没有发展出别样的关係,也就只是能够聊天的程度。直到之后我才发现,她是我生命中唯二能陪我聊天的人。
上了大学,我来到了另一座城市,是一座东边的新城。
我和幕居虽然一个学校,但见面的次数依然很少。
大学三年,我一直在窥视着他人,女子裸露的脖子,雪白的大腿,都不断地引诱着我的慾望。所以我始终只能活在社会的边缘,因为一但不小心,我可能就会堕入犯罪的深渊,我自己内心清晰的明白。为了不让自己被压死,所以我会定期和幕居见面,只有聊一聊,能微弱的缓解我的内心,所以我自然没去察觉幕居的情感。
大四那年,我加入了一个自杀组织。然而去过几次后便不再参与其中了,我深知那些人和我不同,我还从没有认真的想过死亡。无数次站在自杀的地方,每一座大桥,我似乎都有翻过它的护栏,但我却没法离开这里,因为我知道我的人生不该就这样结束。而那里的那些人,不知道是受了何种打击,一蹶不振,抑或是失去了信念,或者只是因为长久的叛逆心理。我所遭受的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在自杀组织里,有许多人遭遇了可怕的灾祸。即使他们想要乐观面对生活,这个世界也不允许,我知道自己没有他们堕落,也知道自己没有他们惨烈,呆的越久,只会看起来越发可笑。
创立自杀组织的人,是一个和我一样可笑的人,总是在追求死亡,虚度人生,所以总是无所事事。他毫无希望,自甘堕落,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寻死,后来的一天,他也真正的自杀了,如同他一直期待的那样。
我似乎也和他有所不同呢。
我不过是害怕自己做错事罢了,我不过是想要发泄一下罢了,我不过是渴望做些什么罢了。
然而没想到,我却通过自杀组织再一次见到了花野,如今的花野已然是一个实习的记者,或者说只是在一个专业记者手下当学徒,还完全没有任何资格呢。
日子一天天过下去,我似乎又因为花野而有了些动力。我知道她在另一座城市上学,所以总会跑去和她见面,我们也有了联繫方式,虽然每次聊天都十分不流畅,但我们都在拚命的适应对方,如同互相舔地伤口的动物,只是我们都完全不知道对方的伤口在哪里。因为早已今非昔比了,当时的我们就这样单纯的认为,对方已经变了。实际上,我们仍然是曾经的我们,一直不曾拥簇过其他人。
那一天,花野突然给我发来了消息,内容却让人震惊不已,是一封求救信,内容十分简单,一秒便能看完。
我当时刚好正坐在去往花野那里的列车上,收到这样的消息,只是让我内心更加的焦虑。时间彷彿在此刻慢了下来,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在内心不断的祈求列车快一点。静静的呆坐在位置上,内心却複杂不已,周围传来让人心烦意乱的杂音,车窗外的光景不停的流过。我只是在安静的祈求列车快一点,再快一点。
我一直觉得自己愧对于花野,可却始终无法做出太过线的行为,即使只是这一次,我也想要能够帮上花野的忙,想要去救花野。
那是一栋古旧的宅子。
等我到时,我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一个男人整不停的用脚去踢倒在地上的花野,花野似乎已经陷入了昏迷,而男人却没有停下来。他回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我,一时有些惊讶。他似乎在下一秒认出了我,然而我已经冲上去撞倒了他。
见他倒在地上没有了动静,我连忙呼唤花野,熟悉的痛到内心深处的感觉又浮现了出来,我打心底的希望花野没事。从花野睁开眼的那一刻,我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然而男人这时却从背后打了我,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起来的,大概动作十分谨慎吧。我早就无法忍受了,从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所有事情,我到底是为什么而活?到底又为什么要这样痛苦的活着?我完全不清楚,于是不知道从哪里摸到了刀子,就这样,慢慢的,熟悉的,将刀子插入那久违的肉体。看着他痛苦的在地上扭曲的表情,不断喷溅出来的血液,我内心感受到了一阵神圣的恐怖感,一阵过后毫无害怕,满足与兴奋刺激着我的神经。
我救了花野,同时也找回了自己,当时的我就是这么想的。
花野之后不会去问这件事情,虽然联繫仍然不多,但我们的关係似乎变得比以前更要好了。
我调查到了与儿时那场绑架有关的人,在某些不知名的夜里,对他们施以一定的暴力与惩罚,其中有些人就那样无人知晓的死去了。以此延伸到在大学瞧不起我,一直以刺痛我为乐的人,在自杀组织里寻求独特的幼稚鬼,伤害过花野的人,每个让我讨厌的不得了的人,每个让我遭受巨大苦难的人,都应该遭到报应,我就这样想着,不断地做出了残忍的事。
所以有无数个夜里,我都是独自一人在逃跑,不论是夏日闷沉的夜晚,还是冬日刺骨的寒风。我知道自己做的事对不起花野,可现在我连花野对我的期待也感受不到,我的周围早就没有人了。从很早开始,这大概就是我注定要踏上的道路,之后,我的许多时间都是在犯罪与躲避的日子里度过。
但令人惊讶的是,花野的继父居然没死,而且也没有报警,我想大概他也做了许多非法的事,而不想和警察牵扯吧。后来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晚上,我又一次碰到了他,在十分偏远的野外,他带着一把很长的刀子,明显是要将我置于死地。然而他却不知道,我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我与多少人打斗过?又不小心夺取了多少人的性命?我又遭遇了多少人拚死反抗呢?至今我还活着,就证明没那么容易杀死我,这些磨砺出来的打斗经验,也留在了日后的我的身体里,化为了某种名为本能的东西。所以即使他拚命的向我挥砍,也只是留下了几道伤口。我却一刀就深深地刺中了他的心脏,第二刀又狠狠的插入了他的腹部,于是花野的继父就这样,永远的倒在了那方雪地里。我看着他的血渐渐染红地面,我的刀尖也不停的往下滴血,这时我才意识到,原来我的手腕也被割伤了,刀尖上留下的是从我手腕上流出来的血液。
我将他的尸体找了处地方藏匿,似乎是在野外的下水道里,也可能是更远的深山,但我从来没去在意过那些事情。我清理了那片雪地,之后的雪越下越大,我内心开心不已。第二天,一切的痕迹都隐没在了一片大雪里,我从未收过如此的成功感。
后来我和花野会在这个城市一起见面,去到树林深处的古老木屋,一起去熟悉的地方吃拉麵,看着花野在寒冬的夜里荡鞦韆,我们常常会这样出来玩。只是我越发的不正常,总是会让花野伤心。因为我只是一个会让人痛苦的人。我无数次告诫自己,如今的花野只是把我当做朋友,仅此而已。
我生命中最好的一天,大概就是在那座小丘上观赏星空的日子。我们理所当然的感受着大自然的奇蹟,像普通人一般。虽然时光短暂,而且仅仅只是普通的聊天,但却成了我痛苦生命中难得的幸福回忆。痛苦与苦涩,在那一刻与幸福掺杂在了一起,只有那时才能微弱的忘记这一切。可我只能感慨,因为我的人生毫无未来可言。和我一起只会毁了花野,如今的我只是一个会让周围人悲伤的怪物。但这也并不能完全怪我,当时的我就是这样,没有道理的想着。是因为童年的事情,是因为花野对我的抛弃,我才会孤独的长成这个样子。我知道没有任何人同我一道走来,也当然无法去埋怨任何人。可我时常会想,如果坏掉的是我和花野两个人呢?我们是不是就不会再离开对方?在自己狭小而痛苦的世界里,互相慰籍。
果然纸是包不住火的,我的事很快就泄露了。那是一个有着喷水池的公园,就在那里警方发现了真相併找到了我。在我被警察带走时,花野那悲伤的表情,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所以直到最后我都会想,也许这个世界上为我担心的,就只有那么一两个人了。可我做的事却完全配不上她们的期待,我又能做什么呢?只能衷心的,可笑的,祝愿她们幸福了。即使我打心底里不这样认为,也只能在最后把这当成唯一的念想来对待了。
于是我死了,在世人的讨伐声中,对啊!我就是世人口中丑恶的恶魔吧,是这个社会的害虫,我理所应当的接受死亡,这是我应得的。可我忍受的痛苦,又该由谁来承担呢?
后来在我死后,奇蹟发生了。
我被带到了一个空无一物的房间里,可以从那气息中清晰的感受到,那是人间以外的事物。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一封布置得十分美丽的信,上面愕然写着。
「送往十年前的信。」
后来我才知道,虽说是十年,但也并不只是十年。那数字更像是一个概念,只要你愿意,多一些,少一些都无所谓。
我突然觉得可笑又无奈,明明是如此没有道理的事情,我在最后却会深信不疑。于是我忽然想到了十年前的那件事,要不就来写写看吧,于是产生了这样的心境。
想将我的恶意都写在信上,却始终没有写出一封完整的信。
于是在我感到这里快要崩塌时,我决定写下那句意义非凡的话,只要让花野来成为舔砥我伤口的人就好了吧?
「请去长谷川同学家。」
于是我留下了这样一封信,那封信也理所当然的送往了十年前。我就这样重新活了一次。
这种事情只能称之为奇蹟,无法叙述,无法定义,完全不公平的事,发生在了我身上。像我这种人,又为什么会遭遇这种事情呢?我会再一次经历一遍痛苦吗?那样的话,还不如现在死去比较好。
我就带着这样的想法,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回到了久远的曾经。
而那份曾经的记忆也化为了碎片,在第二次的人生里从梦境中不断涌现。只有在生命的最后几天才会回忆起这段往事。原来曾经做过的那些让我惊慌的梦境,竟是曾经的记忆,我所感受到的那份真实感,终于在那一刻得到了答案。
我本该在这个年纪死去,即使重来一遍,这个事实也不会改变。就如同哪位预言家一样,他也只不过是回忆起了曾经历过的日子和自己的死期罢了。
所以我这段时间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大概就是因为我的命运快要结束了吧?
没想到突然告诉我这样的事实,就好像突然告诉我自己会在不久后死去一样,要我怎样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这样的命运呢?
忽然所有事情都能理解了,但突然接受如此一个让人惊讶的事实,还是会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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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一个自动贩卖机旁站了半天,眼角总是会泛起泪光,喝了两瓶饮料后才想着缓缓离开。
回家的路上,我感觉自己轻飘飘的,明明浑身毫无力气,却想要去做些什么事情。
于是我就这样一路狂奔,不晓得要跑向哪里。冬天的夜里人本来就少,再加上现在夜已经深了,让我有些自在。手机也已经关机了,虽然有些对不起花野,但我此刻真的不想感受到其他声音。
我就这样一路跑到那片高地,鼻腔与喉咙乾燥极了,身体也燥热的不行。我大口大口呼吸着冬日寒冷而乾燥的空气,心里十分痛苦。躺在那片高地上,我好像看到天空中飘下来了一枚雪花,今年冬天真是异常,几乎没有看到雪的影子。
曾经的我也在这里看过天空吧,那时我又是怎样一种心境呢?会和现在有所不同吗?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值得了。
我躺了许久才冷静下来,刚才的一切都好像一场梦境,我想着如果那真的是一场梦该有多好啊!不过那已经是过去的时光了,我可以稍微的开心一些吗?毕竟曾经死去的人,如今都活着,我也摆脱了一直困住我的心魔,那样的我真的存在过吗?可如今这样想也没有意义,我还有要面对的生活。
不过想想还真是令人悲伤,我大概已经时日无多了,想到这里,内心颇感一阵泄气。突然我又想到了花野,她是个好女孩,不过我们恐怕无法的长久陪伴下去了吧?想来想去也只有一种结果,我无法对抗命运,即使那是令人悲伤,让人心痛的命运,如今的我也只能接受,毕竟我已经没办法再渴求奇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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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旅馆,我已经儘可能的恢複成平日里的模样。我看着花野笑着和我讲述的模样,觉得这是曾经多么遥远的样子。花野似乎早已不在乎其他人了呢,变成这样也是因为我吗?是因为我的自私吧。
因为我花野遭受了绑架,让本来就不愉快的童年更加痛苦。因为我花野才有了这样孤独的人生,那如今这份感情,大概也是因为我的扭曲而产生的吧。我的脑海里不断闪过花野的模样,每次打开门,听到花野说「欢迎回来」我都开心的不得了,但也许那本不是我该听到的声音。我这么想着,悲伤的心情早就难以收复,花野似乎也察觉了我的异样。
「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我果然还是无法立刻说出来,我本来就是自私的人,就这样和花野一起自私的活下去也没差吧。可我已经命不久矣,如今连自私的资格都已经没有了,只是希望花野能够在我离开后振作起来,能做到这样就足够了。
后来的每天,我的心里总是空蕩蕩的。什么事情都不想去做,所以总是在做些无聊的事,难道我就要把人生最后的时光浪费在这些事情上?所以还不如早日离开花野,就这样独自去旅行也许还不错。
搬家的计画也暂且搁置了下来,金钱什么的也没有,顾虑的必要了。但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习惯还是很难改变,我甚至不知该如何大手大脚的去花掉剩下的钱。
每天每天,我做的无非是倾听大自然的声音,观赏小孩子们打闹。不自觉的和花野保持了距离,果断的连我自己都有些震惊。然而这样的我也只是让花野越来越担心,可我既说不出真相,也说不出理由。
这些日子里,在手机里存了许多照片,有许多是花野的,也有许多无聊的事情,大多是在没有任何人注意到的情况下拍的。
所以我的心就这样渐渐漠然了,我又回忆起了那心痛的感觉。过去的那些都是虚伪的,我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好受些。
但果然我的身体越来越糟,流鼻血的次数也在增加。虽然没有什么大的疾病,但我想这大概都是末日的一种象徵吧,就如同大雨来临前,一切微小的细节都只不过是在做预告而已。我回忆起自己的人生,才发现我从来没有去看过心理医生,不论是哪一次,我似乎都如同自尽的困兽,我始终认为我可以就这样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