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教條

「丽拉，」

吃完晚饭，正準备回去房间的时候，从身后传来母亲的喊声。一转头看见母亲站在走廊上。

「最近社团活动很忙吗？」

听见母亲的问话，我小心地注意声音不要出现浮动和惊慌，装作一如既往地回答，

「因为第二学期才刚开学，是有一点忙乱。」

其实我根本没有参加社团。

但如果不参加社团，我一定会被逼着一放学就回家。向母亲撒谎说要参加社团后，我就能有两小时左右放学后的放鬆身心的时间。

只有弟弟知道我没有参加社团的事，但从小他就是我可爱的弟弟兼手下，所以自然会帮我好好保密。

「你最近总是晚回来，文学社也不错，但切记不要太入迷而忘了门禁。」

我在心里警戒地想糟了，一想到要是被母亲发现我在撒谎会怎么样，顿时觉得暗无天日。

最近我有点疏忽大意了。以前绝不会晚于五点回来，但最近时常快到门禁的五点半才回来。

至于理由嘛，我当然心中有数。都怪那个她……我咬了一下嘴唇小心地撒谎说，

「别担心妈妈，我以后会注意的。」

我家是普通的四口之家。父亲母亲弟弟和我。但我家有个不同于他人的地方，就是母亲是某个宗教的布教者。

我家是普通的独户家庭，但住家看起来要比周围的邻居看起来宏伟一点。

家里有个房间是特别改造的。里面没有窗户，也没有家具。为了儘可能多地容纳人，特意打穿了墙壁，连接了两个房间。

那个房间就在我房间的隔壁，说实话我很讨厌从那个房间里传来的声音。

那是信徒念经的声音。

每天两次信徒都会聚集在我家的那个房间里，为了教义不断地祈祷。

信徒通过信教，得到精神上的支撑。而身为布教者的母亲则能得到金钱，把房间修缮得更加巨大。然后来容纳更多信徒，赚到更多的钱。循环往複，如此一来我家的生活也变得越来越好。

但我并不喜欢这样。因为如果是普通的家庭，我也不用遵守那些莫名其妙的教条了吧。

「今天结束了吗？」

我小心地不把厌恶表露在脸上，维持着虔诚的假面具点点头回答，

「是的，妈妈。」

「那么今天可以来参加了吧。」

教义和教条都是些腐朽又封建的东西。

基本上就是教唆信徒为主奉献，以此积累功德。具体而言就是死后能去到主的身边。

就算今世不得幸福，也能在死后陪伴在主左右，享受到幸福的安息。

谁管什么死后啊？人死了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如果真的想让人信教，不应该提高信徒的生活水平，或是解决信徒的烦恼才对嘛。但根本没有任何改善生活的建议，只是要信徒盲信，榨取信徒的价值。为什么？因为主根本无法解决现实中的任何问题，只能通过胡说八道来拉拢信徒。

这种浅显易懂的真相，除了我之外却没人看清。

明明信教也没有任何好处，不仅得不到帮助，还要花不少钱，但被洗脑的信徒却都甘之如饴，难道都是被虐狂吗？但这就是所谓宗教的真面目。

洗脑，并控制对方。让对方对没道理的事信以为真。

每个人都严格遵守教条，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以维持清廉的身体和灵魂。

而女人会流血是污秽的证明，要更加严格管教。

太愚蠢了，简直就像一百年前的规矩。如果说出去，一定会让别人笑掉大牙。

但在这个家里，这就是真理。

不能纵慾，烟酒自不必说，连肉都不能吃，只能吃蔬菜和蛋类。

禁止一切娱乐活动，电视只能用来看新闻，我也一直没有手机。

然后，绝对不允许婚前性行为，不过我也对这个没兴趣。

为了避免我失身，父母在高中把我送进了女校。初中就失身的也比比皆是，但对父母来说这是难以想像的事。

母亲一再地告诫我说，性是低俗又骯髒的事。

但即使表面上不反驳，我内心却不能认同。性只是人类繁殖的一种本能，为什么要污名化或是神化它不可。

母亲抱住我的头温柔抚摸着，

「真是好女儿，是我的骄傲，一定不会让恶魔入侵的。」

「是。」

「将来，我们就能一起去到主的身边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毕竟你是我的女儿啊。」

「是。」

「你爸和良太都没有慧根，我只有你了。一定要加油啊。」

「好的，妈妈。」

讨厌这个家，但我却无法挣脱开母亲的手，至今都一直戴着假面具在这个家里生活着。

圣经和圣典都不知道背过多少本。明明不喜欢，也对里面的内容嗤之以鼻，却还是背得滚瓜烂熟。

遵守繁琐的教义，不吃肉，不玩乐，除非来月经了，不然每天都要参加仪式。

我摸了摸自己不争气的肚子。普通女生总是抱怨月经又痛又麻烦，但我反而觉得要是月经不结束该多好。

「主啊，请赦免我们。」

早上七点和晚上七点，我家一天会举行两场仪式。

仪式中，在那个房间里，母亲在胸前交握双手，跪拜在祭坛前。

「请赦免不幸地落于凡尘的污秽的我们吧。」

哼我才不需要被赦免。谁都没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心里这么想着，却跪在母亲身后，看似虔诚地低着头。不过一抬起头就会看到浮夸的祭坛和蜡烛，所以最好还是低着头，心里不禁想着要是把它掀翻了会怎么样？

周围还有很多和我一样低着头的信徒，每个人都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简直如同丧尸般恐怖。但他们并非没有感情，就是因为有着执念，他们才会聚集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每天都为主献上祈祷，也让母亲大赚特赚。

我感到遍体生寒。世界上根本没有主。万一哪天假象被戳破，信徒们从幻想中醒来。不知道我家会遭到何种对待。

但母亲并没有这种担心，因为她也是真心信教的信徒。

深信着自己编织出的妄想，并把其他人不断捲入。就算是钱也是为了主才赚到的，所以在扩展事业上不遗余力。

「接下来请让我们献上圣歌。」

母亲用眼神对我催促到。

这里已经走火入魔了，但我还是宛如个提线木偶般站起来，打开圣经的第一页，开始唱起最让我讨厌的我已经不知道唱过几遍的咒语。

仪式结束后，等信徒都离开。我收拾好了仪式现场，回到自己的房间，嘭地一下把自己扔到床上。

今天又是不愉快的一天。

这时候就应该看个漫画来调节一下不平衡的身心，但我收藏的bl漫画很少。

除了珍爱的几本，我是坚决不买书主义。一来是因为零用钱很少，二来也是害怕把书藏在家里会被母亲发现。

如果被发现了，想必家里会掀起一场战争吧。

为了儘可能躲避母亲的视线，原本我也想过把书藏去秘密基地。

但最近我的秘密基地有了一个新人，只要去那里，就算不花钱也能随时看到漫画了。

我会那么喜欢bl漫画了，或许也是出于对那些莫名其妙的教条的反动。

对母亲来说，性是最骯髒的事。连带着经血都很不吉利。

「但是妈妈，人类就是这样诞生的啊。」

曾有一次我也这么和母亲争辩过。但母亲只是露出一副鬼一般的面孔，狠狠教训我说，

「反正诞生的也只是些凡夫俗子。根本不能去到主的身边，还不如不降生呢。」

「那么妈妈为什么要生下我和良太呢？！」

「啊啊那是因为我相信你是可以做到的，一定能。一定。」

那时母亲紧抓着我的肩膀，

「但良太不行，果然男人真是没用，没办法约束自己。」

那是彷彿入魔了一般的眼神和语言，

「你和良太不一样，要好好地维持洁凈的身体和灵魂。」

听着母亲的话，我不能说不，只能低头答应。

但另一方面，我也没办法一直压抑自己的真心。

当然这并不是指我想和谁交往。

只是我觉得，人的爱不应该被莫名其妙的教条反驳。

但在家看多了毫无家族之爱也没有夫妻感情的父母，我也知道爱并不是唾手可得的东西。轻易就会被背叛，变得破碎，彷彿泡沫般虚无缥缈。所以普通人的爱已经满足不了我了。

我喜欢的是那种即使遇到再多阻碍，也不会被拆散，而是被紧紧绑定的关係。

没错，就是同性之爱。

比起恆定的男女关係，只有不平衡的同性关係才更能突显恋情的意义和价值。

所以我一头栽进各种同性恋的故事，也就是bl漫画里。

因为没有足够的零花钱可以买漫画，有时在书店站着读，有时从图书馆借来读，偶尔偷偷买上一本，满心欢喜地读过后，就会珍而重之地藏在书柜后面的暗盒里。

然后晚上想着这些故事入眠，也能美美地睡个好觉。

因为家里快要被宗教迷信淹没，至今也遵守着各种奇怪的教条，然后也见识过各种千奇百怪的情况，我自认为见识挺广的，也从来没觉得自己奇怪过。

但即使身为腐女，我也没想过自己会变成同性恋。

男男恋情是我的最爱，但我却对百合没兴趣……应该是这样的。

但最近我却发现自己变成了同性恋。而且已经告白了，虽然没有收到回覆。

最近我会因为在意那个她的事，时而陷入沉思。还因为在杂物间待到太晚而被母亲怀疑。

现在我也躺在床上抱着抱枕，想着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果然也是在看bl漫画吧？和我不同，她的收藏似乎很多。虽然我对清水漫没兴趣，但还是很羡慕。

如果有手机就可以打电话给她了。我试着想像了一下。但我们从来没通过电话，我也想像不到会聊什么话题。第一句话要怎么打招呼呢？晚上好怎么样？她或许会很惊讶，但应该还是会陪我说话。然后两人可以一直聊天，就像待在那个杂物间里时一样。

其实如果想说话，也可以用座机打，但如果用家里的座机打电话，一定会被母亲问个不停。所以不能用。

我抱着抱枕在床上滚来滚去，真想听听从手机里传来的她的声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