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四岁开始被母亲带着信教。最初的时候也不曾对此有过疑惑,而是对母亲的话坚信不疑。
但到了小学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和周围的同学有很多格格不入的地方。休息的时候要背圣经,吃午饭的时候也不能吃肉,所以每次都会把分配给我的餐点剩下。
「为什么小丽拉要剩菜?老师教育我们不能挑食哦?」
因为不能违反老师说的话,所以我把剩下的汉堡肉吃掉了,结果回家之后就被母亲打了一巴掌。那是我第一次被母亲打。
「你吃了肉?我不是说了不可以的吗?!」
「但是妈妈,大家都吃了……」
「你怎么能和那种凡人相比,你可是我的女儿!」
虽然母亲的教条很严格,但因为老师不是母亲的信徒,自然不会听信我说的「因为主说为吃肉而杀生是不好的行为」这种傻话,反而教育我说要好好吃饭。
而母亲见我不再如以前听话,开始对我进行体罚。
被打耳光,被泼冷水凈身后关在后院里反省是家常便饭。当时还是大冬天,我冷得瑟瑟发抖,只觉得如坠冰窖。最终是当时还是五岁的弟弟把我放进家里,慌慌张张地拿东西来给我取暖。
冲突就这样渐渐开始了。
「妈妈,为什么我不能和大家做一样的事?」
「因为你是比他们更优秀的人才!」
不允许打扮,不允许娱乐,鄙视享乐主义,压抑自身的慾望。
因为低俗的东西会污染身心,剥夺信徒去到主的身边的机会。
我渐渐不能理解母亲的话。难道对母亲来说,主比我这个女儿更重要吗?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遵守至今的那些教条是多么的可笑。
慾望是人生来就有的东西,反抗本能本来就是很奇怪的事啊。况且就算背了再多圣经,遵守再多教义,主根本一次都没有在我面前出现过。
为什么要对想像中的东西那么百依百顺,为什么不正视眼前的这个我?
我迎来了人生中第一次反抗期,不再唯命是从。
体罚越来越严重,也有被剥光衣服关在房间里的时候。
父亲也是母亲的信徒。就算看见我被母亲抽打,也不会做出任何行动。
只有弟弟是我唯一的同伴。哭求着母亲不要打我,抱住母亲的大腿不放。
但要是为我求饶或是帮我的话,弟弟也会被打。
于是我懂了,只要不反抗就好了。
不需要问为什么,只要照着去做就可以了。为了保护自己和弟弟,我选择压抑自己的真心,当个母亲的提线人偶。
但另一面,我一直压抑的本性,反而越发疯狂了。
和她通完电话后,我依然紧握着良太的手机,心情激动地睡不着觉。
我有喜欢的人了。这个就是初恋啊。
我甩着长发在房间里转来转去,这些天一直被关在房间里,但原本有些焦急又灰暗的心情,现在已经完全变好了。恋情的威力可真厉害啊。
明明她还没接受我的告白,却已经感觉如此甜蜜。身体深处似乎涌现了力量。明明很开心,但见面的话又感觉会好慌张。
那么久不见,俗话说小别胜新婚。到时要一起做什么好呢?她嘴上抱怨,但一定在等我,或许还会先买好杂誌。杂誌也不错,但还想做各种各样的事,要让她为我做什么好呢?
就像看bl漫画时那样,这样那样地妄想着,结果这天晚上失眠了。
真想早点见面啊。既然都说大话了,那就一定要快点解决好家里的问题,然后去见她才行。
但之后的日子我依然被严格限制着自由,也没法像以前那样得到放学后参加社团活动的许可。
接着几天后,我其实没参加社团活动的事就暴露了。
「居然为了去和人私会而一直在向我说谎吗?!」
去向学校询问的母亲勃然大怒。本来最近就受到了怀疑,这也是可以预料的。
虽然原本并不是为了见她才撒谎的,但对母亲来说,理由根本无关紧要。
「你怎么能撒谎!」
母亲披头散髮地大喊大叫着,
「太污秽了!这样你的灵魂就被染髒了啊,你以为我为什么一直教导你不可以做那些事的!这下不就功亏一篑了吗!」
我低着头站在母亲面前。
感觉全身好像在被刀割一样,无法自由行动。
确实是撒了谎的我不对。
但比起被责备,为什么连理由都不问我一下,母亲的漠视更让我难过。
对母亲来说,我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不能忍耐一下,太让我失望了!」
虽然不知道主存不存在,但这时我清晰地听到了那个声音。
维持我假面具的弦终于断掉了,发出嘭的一声。
「姐姐!」
弟弟良太冲进客厅,抓住了母亲打向我的手。我趁此时挣脱了母亲,立刻转身离开了客厅。
眼泪飞散了,什么都看不清。
跌跌撞撞地跑到走廊上,径直往家门的方向跑去。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唯一知道的只有我想要离开这个家。
我一直在忍耐。
虽然对教条嗤之以鼻,虽然讨厌这个家。
但即使如此,我也希望母亲能爱我。
但对母亲来说,或许我什么都不是吧。母亲始终没有正视过我。
所以我已经无法再忍耐了。
「姐姐!」
走廊上良太从身后追了上来,焦急地在我身边问道,
「姐姐,你有地方去吗?」
我垂着头没有回答,不能让良太看到我这么没用的样子。良太拿出手机,
「我帮你打电话给山门姐吧,你先去车站等着。」
对良太来说,她是我的女朋友,虽然只是个误会,但良太也知道我没有其他朋友了。
但我现在脸上流着泪,也没办法马上止住,要以这幅落魄的样子见她吗?
「姐姐,没事的,山门姐一定会帮你的。」
但良太信誓旦旦地说道。最终我也没能拒绝。
到了车站的时候,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我立刻走入车站的洗手间,把脸上的泪痕洗掉。太丢脸了,不能让她发现哭过的事。洗完脸,从洗手间出来后她还没有来。周围冷冷清清的,夜深人静,只有一盏路灯。觉得好孤单。
她真的会来吗?我心里感到很没底。已经一个星期没见了,连打招呼的方式都快忘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见她。
突然把她找来车站,她或许会嫌麻烦吧?而且我也不知道见了面后该怎么办。
明明约好会在杂物间见面,我却一副落魄的样子。而且就算逃家,我也没地方可以去。
我的朋友很少,也找不到可以求救的人。除了弟弟良太之外,没有人是我的同伴。
那她对我来说是什么呢?
我是喜欢她的吧。但就算如此,也不能随便去依赖她啊。
就这样心绪不宁地坐在光线昏暗的车站长椅上,期间一辆电车都没有来过,要是电车来了不如就这样乘上去吧。在望着远方车道这么不切实际地想着的时候,
「丽拉~」
她发出好像喝醉酒一般的声音,站在了坐在车站长椅上的我身边。
「良太说你在这里,真少见啊,怎么了?」
「没什么。」
那么久没见,我却没有看她,双手僵硬地放在膝盖上,故作镇定地回答。结果我还是做不到向她求救。
良太不可能什么都没和她说,但她却若无其事地问,
「丽拉,有情况要说哦?」
「什么都没有。」
「要不要喝什么?」
「不需要。」
「但我口渴了啊。」
她慢悠悠地走到车站的自动贩卖机前,明明都说不需要了,她却又再度问道,
「丽拉,你要什么?」
「黑咖啡。」
「很苦欸。」
她虽然嘴上抱怨,但给我的果然是黑咖啡,明明我说要这个只是撒谎。
「不要了。」
「什么?!」
她挠挠头,
「再给你一次机会,要喝什么?」
「甜的。」
「那就红豆糯米汤吧。」
这次轮到我被耍了,但给我的却是苹果汁。清爽的苹果汁看起来很香甜解渴。
「真的很苦欸。」
然后被我嫌弃的黑咖啡被拿走了,被一点点喝掉。
她若无其事坐在我身边,在喝完咖啡后说,
「丽拉,天也冷了,要不要去我家?」
我不想接受怜悯,也拉不下脸求她帮帮我。
但她什么都没问,只是彷彿朋友之间去对方家里过夜一般向我提议道。
「那么走吧,我家在那边。」
她随性地指了指车轨另一头的远方。这条没有电车来的铁轨似乎也是驶向她家的方向。
我没有回答,跟着她站了起来。
明明才十月,风却彷彿穿过身体般寒冷彻骨。
「好冷啊。」
我忍不住抱住自己的身体。
「喏,」
她听见后就把左手伸向我,
「要牵手吗?」
「……唔。」
就这样伸出手也太没面子了,就不由得哼了一声,
「就允许你帮我御寒吧。」
「你啊体温明明很高啊,啊所以才更怕冷吗?」
牵在一起的手就好像融化在了一起一般,不知道是冷还是热了。
她体温一向比我低,不知不觉间已经挨近她的身侧,和她走在一起。
许久未曾接触的体温让我十分怀念,我的心情稍稍变好,小声地说,
「这样就好像交往中的情侣一样。」
「啊哈哈反正没人在看啦,无所谓吧。」
她到底还记不记得我对她的告白?
她好像对什么事都不怎么上心。虽然性格并不孤僻,但一直都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