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早晨,某栋独栋别墅的庭院中。
花圃中的花卉被打理的十分整齐,黄玫瑰正热烈地吐露着暖色。而再过一个月,这里的菊花便要盛开了。在不同的时令,会有各种花在院中盛开。尤其是春季,小小的后院中花团锦簇,如同幻想中才会出现的花海。
而这栋别墅,也有着鲜红的外墙与深黑色的屋顶,欧式的建筑风格让人乍一看会以为闯入了中世纪的古堡。
屋顶上装上了小小的钟楼与烟囱,庭院的大门也是用哥特风的黑铁大门。庭院角落里甚至造了一幢塔楼,晴朗的夏夜里会作为主人观星的了望台。
而在这栋洋馆的室内,陈设也是十分的华丽。走廊上铺着鲜红的地毯,其他房间则是深色的木地板。阶梯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与小小的神像,窗帘的底部缀满金色流苏。角落里,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静静地伫立。纯白色的琴面上没有落下灰尘。
午夜难眠之时,主人会弹上一首小夜曲;而有宾客来访之时,也会送上一首圆舞曲。
这里实在是幻想的圣地了。可以说,这是只存续于幻想之人心中的家园。
换句话说,在现实生活中造出这样洋馆的人——
——绝对是有钱没处使的晚期中二病布尔乔亚。
每次踏进这栋房子,我都要感觉窘迫一阵。除非穿着燕尾服或是打着蝴蝶领带,再在推开大门之后将礼帽漫不经心地交给侍从,否则我估计很常一段时间都没法打消这种窘迫。膝盖都发软啊。
万恶的布尔乔亚。
我径直走向走廊尽头的会客厅。琴椅上的身影正弹奏着。灵动的十指随黑键白键悠悠落下又跃起,俨然是一众灵动的精灵。
我清了清嗓子。
「李斯特的《锺》,对吧?」
「终于知道了啊,小涉。」
「谁让他的钢琴以炫技而着称,和你大喇喇直接把自己的东西砸到别人脸上的作风那么符合呢?」
「真失礼啊。」
她从琴椅上缓缓站起,面对着我。
一袭红色洋装,她打扮的如同童话里的公主。
「你在家里就穿成这样?洗衣服不麻烦吗?」
「我有随从,会在每天来收拾的。」
「那个叫保姆吧。」
可恨的布尔乔亚。
这家伙的言行举止总是会时不时地提醒我她是个有钱人。
这也没办法。
十七岁时发表了处女作《纯红的洋馆》,立刻成为畅销之作,而她也成为最具热议的新人作家之一,在幻想系轻小说中独树一帜。
夺得数项奖项后,面对採访的镜头,她说道:
「幻想?那就是我的故事啊?我可是亲身经历过的。」
而后,在大家还未从宣言之中回过神来,她已经出版了一系列新作,作品被动画化、漫画化甚至改编为电视剧与电影,在二十五岁时,就靠着版权赚的盆满钵满。
然而纵使早已名利双收,她也从未停歇过手中的笔,总是愿意用更加立足于幻想的故事,描绘出她内心的那个天地。
据说她用全款买下了这幢别墅,又花了大价钱装潢成这样。然而现在据她所说,好像仍有多余的钱可以支配。
渡边家的优秀基因为什么没有多遗传点给我呢?我也想直接变成人生赢家走上简单模式的人生啊!
「好了表姐,我是有事来找你的。」
「呵呵,说吧。让我也听听小涉的烦恼所为何物。」
「是关于一个……女孩的。」「啊啦啊啦,小涉……也长大了嘛。」
眼前的人——渡边茜,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所以,我当时说……想改变她之类的,让她更快乐。」
我掩饰住羞耻,喝了口已经凉掉的咖啡,做了个结。
咖啡很苦,我不禁皱起眉头。
而另一边,缓缓放下茶匙的表姐则是——
「你还说自己不是中二病?」
我无法反驳。
「拯救女主角,真的是正义的伙伴会做的事呢。看来你和邪气眼系和暗黑系中二病都不一样,是更纯正一点的正义伙伴呢。哇好棒好棒,我家小涉是英雄呢。」
「不要怪腔怪调地讲话!还有不要用欣慰和期待的眼神看着我,我分不清你是不是在讽刺我了啊!」
「说实话,你的行为太过神奇,以至于我都自动略过你喜欢上了那个女生这个槽点了。」
我要羞死了。
「不要再说题外话了啦!」
「好好好,小涉。你想要改变现在的她,让她重新回归到你心目中,那个文静温柔的样子?」
「……大概就是这样。」
「嘛,很有意思。这年头会这么思考的人已经很少了,哪怕孩子也变得现实的不得了。你说不定有当作家之类的天赋呢。」
「你的意思应该是指我和你是同一类人吧?我要否认的哦?」
我才不是会在现实世界造出这种古堡的人。再次声明!我和邪气眼中二病,特摄迷以及幻想系轻小说作家是完完全全的平行线,是彻底的普通人!务必注意啊!
我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疲惫感,脑中浮现出某个齐肩发的身影。
不对,应该是那边的感觉和这边很像才对。毕竟我记事起,茜就是这样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能心平气和地面对某位同学的阴晴不定作风,看来我早就习惯了嘛。
「那么,茜姐,告诉我该怎么做吧。」
「你还是只有求我的时候愿意叫我一声姐啊,小涉。」
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没必要记住,茜。
「你……首先得取得她的信任。而后,再一步步地靠近她的心灵深处。切不可贸然的触及她的内心伤疤,或是过问。」
「你想想,这孩子变成这样,一定是经历了什么对吧?只有对她来说很深很深的伤害才会令她个性巨变。那么,只有等她自己愿意提及,你才可以去了解。明白吗?否则,就要怀着此生永不再见的觉悟了。」
茜用指尖揉着太阳穴,眯起眼思索着。
「此生永不再见……太沉重了吧……茜姐。」
我脸上露出僵硬的笑容。
茜突然睁开眼,一双黑褐色的眼眸直挺挺地盯着我。我不由得一震,不自觉后移身体。
然而她不许我后退。
「小涉。你要知道,人与人之间,最脆弱的就是关係了。天长地久的友情、海誓山盟的契约,很多连一次小小的变故都撑不过啊。」
茜低垂眼帘,低声吐露着话语。我……
「更何况,你们,只是两个普通的孩子。彼此怀揣着有着偏差的心意,用幼稚的话语搏斗着。你们会因为青春的迷茫与不谙世故的不知所措而互相指责,无意中一刀捅进对方的要害。到头来,谁都没有错,一切都归结给青春的迷茫。但两人分道扬镳却是事实。」
……
我自然而然的低下头。
我再一次感到,自己一时幼稚下定的决心,其实是十分艰难的事。凭年少的我,能怎么做?
先前的话语如同陪衬,我真正明白了她的深意。
「拯救」这个词,其实是沉甸甸的。
口中的话无法说出。
然而茜不允许我这么做。她伸出手,强迫我直视她的双眼。
「听好了,小涉。你要相信你自己。因为你已经许下了诺言。剥夺一个得到光明的盲人的双眼,令她再度重回黑暗。你要当这么残忍的人吗?你要令她真的一蹶不振吗?告诉我你的决心,把它放在我面前,放在桌子上,我不允许你动摇!」
「然后我要你揣着它踏上这条一点都不好无比曲折的路,一路上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注意她各种小小的细节,像对待工艺品一般对待对方,慢慢地剥开她的心灵,小心翼翼地将她从深渊带回地上。因为你发了誓,你爱着她,你要当英雄。那你的决心必须高涨,否则不仅负了你自己,而且害的一个还有一线希望的少女彻底放弃希望!告诉我,你会做的,你会做的,快说!」
慷慨陈词的茜因情绪激动而脸色通红,大声疾呼的她气喘吁吁。
对这样的她我不能撒谎。
「我很害怕,我害怕没法拯救她。」
「但我更害怕,自己彻底把她葬送在高中时。我会做的。」
茜依然直勾勾的望着我的双眼。
「希望……你会成功。」
接着,她露出期待的笑容,如同王国中翘首企盼骑士归来的公主,怀着期盼与紧张。
这张耀眼的笑脸上,没有一丝阴翳。
我没法竖起大拇指自信满满的说「祝我武运昌隆」。
所以只能对她露出羞怯不安的微笑,报以回答。
「……总而言之,你要以谨慎、谦虚、细心的态度对待对方才行。但也别太僵了搞得跟入王宫觐见一样。就用平常心就好啦,平时。只有当危机出现时,要学会冷静点。」
茜说完,起身,摇了摇铃。
一位侍者随即出现,自然的端走了茶杯。
诶,她家只请了一个僕人?按她的排场不该请一堆女僕来装点洋馆吗?
我有点奇怪。算了,她的性子也琢磨不透。
茜从书架上随手拿起一本书,端详起来。
「《纯红的洋馆》?这么豪华的书架你就用来放轻小说?」
我的心情释然了些,此刻正斜倚在椅背上,傻眼道。
「嘛,自己的书我放在自己家里,不是很正常?写出的作品如同自己的孩子,是凝结着心血的啊。」
「我没做过作家就是了。我可是看自己写的作文都会觉得很羞耻的人。」
「真可惜呢。」
茜突然想到了什么,坏笑着说道。
「嘛,说了那么多,我连那孩子的名字都不知道呢。小涉的可爱女朋友,名字叫什么?」
「不要戏弄我!她叫心音零。」
「心音……零?」
「是的,零读成zero( ゼロ )」
我听到茜迟疑的声音,觉得稀奇,便望向她。
「怎么了?」
「不,没事。让我想起了一位新秀啦。她的笔名叫泰晤士零( ゼロ )。」
「你的思维为什么这么跳脱……」
「谁让她们的名字读音都是英文转成片假名,像某个被大货车撞过还能狂奔几百米追一见锺情对象的比光速还快的男人,写作星空读作NASA。」
「NASA君!话说这一点联繫都没有吧!」
「总之就是非常可爱就对了。」
「什么东西可爱啊!」
「说你和男主角一样对一见锺情的对象无比的勇敢的个性啊……还真是可爱呢。」
「不要露出那种看不清实在怜悯还是在嘲讽的微笑啦!你不是财阀家的大小姐啊!」
「我想当也是可以的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暴发户布尔乔亚!」
「骂出声了呦。」
在我抱头抓狂时,茜愉悦的笑了。
「那么,祝阁下武运昌隆,少年。此后如同鲜红幼月一般永存的时日中,在下随时可以做为倾听秘密之人,永不泄密。」
「不要玩梗啦,拜拜拜拜。」
我随便招了招手,从座位上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