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人

莉雅没有回头的跑向家中，脑子里一片混乱，什么也不愿去想，她现在只希望抱住空，依偎在他的怀中。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跑到了家门口，一股释然感与安心感喷薄而出，颤抖的手也停了下来，她缓缓的打开门，满心欢喜的想要和空见面，可等待着她的，却是冷清的屋子以及冰冷的座椅。

「……」

她怔在原地，扶着门框的手渐渐滑落下来，双目无神的看着昏暗的房间。

从窗口照进来的残阳以所剩无几，屋内正在被黑暗吞噬着，某种粘稠的，令人作呕的东西瀰漫在房间内，不可思议的是，这次，莉雅并没有觉得不适，她也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即使面对着黑暗，她也觉得心里有底，看了看脚下踩着的地板，那是空走过的地方，大概这份信心就是出于此吧。

她打开灯，脱下鞋，漫步到沙发边，捡起放在上面的手机，给一个熟悉的号码拨打起电话。

「……」

通话铃声响起，每一声都拉的很长，莉雅坐在沙发上，仰躺在靠背上，看向窗外的夜景，霓虹灯已经被点起，五颜六色的，让人目眩神迷，可无论多么华美，她总觉得那东西少了些什么，看上去没有一点生机，就像是死城里的路灯，无意义的闪耀着。

「……啊，空？」

漫长的铃声终于结束，心心念念的他接听了电话。

「嗯，是我，抱歉莉雅，让你担心了吧。」

「没……」

那声音让莉雅忘却了今天发生的不愉快与恐惧，空的话如同清泉流过她的耳畔，心逐渐静了下来，涓涓细流带走了融化的碎冰，明天将会是一个美好的一天。

「是事情还没办完吗？」

「嗯，出了点意外吧，我今晚可能在藤村家过夜了，冰箱里有早上做好的菜，热一下就能吃。」

「嗯……」

莉雅痴痴的笑着，用手抚摸着旁边的沙发，那是空经常做的位置，有种安全感。

「那个……今天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

「欸？」

「就是那个……你的声音有点不对劲，是哭了吗？」

「那个……没，也不是……」

莉雅有些慌了，她本不想让空知道的，这样只会让他分心，到最后也只会拖他后腿，莉雅为自己的不争气感到懊悔与自责。

「……发生了什么吧。」

「……」

面对空的提问，莉雅也只是默不作声，她有些犹豫到底要如何回覆，但那个人是空，他对莉雅再了解不过来。

「……好吧，如果不想说的话就先这样吧，登我明天回家了要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哦。」

「……嗯……」

听了莉雅柔弱的声音空笑了一下，想像着那乖巧的样子，就彷彿她在自己身边一样。

「寂寞了？」

「嗯……有一点。」

老实回答的她更是让空的笑意加深。

「我答应你，会儘早回去的，在家等我吧，不要乱跑哦。」

「嗯……我会在家等空的。」

「那明天见，莉雅。」

「嗯，明天见。」

明明通话已经结束，但两人却迟迟没把手机从耳畔移开，静静听着对方的呼吸，感受着对方的存在，这世上的满足也仅此而已了吧。

*

「是谁啊？」

怕打扰到空，藤村好一阵子后才来到他身边，询问他电话的另一边是谁。

「啊，对了，你还不认识吧，她叫做莉雅，现在寄宿在我家。」

「欸！就你们两个？」

「嗯，就我们两个人住在一起。」

空以稀鬆平常的口吻回答着藤村，但又后知后觉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

「啊！和你想的不一样，我们之间没有那种关係，真的就是很普通的同居关係！」

「……不是女朋友？」

听了空慌里慌张的解释后，藤村还是疑神疑鬼的问着，他自己这么说可能太有既视感，但大学的男女独处在一起多多少少会做一些哪方面的事。

「都说不是了。」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看样子藤村也只是勉强接受，大概哪天他会让空把莉雅介绍给他认识一下吧。

「那你有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欸，你问这个干什么？」

「嘛，出于朋友的义务。」

「就算你这么名正言顺都说……我对莉雅啊……」

空不禁陷入沉思，说实话这可能是他第一次思考自己和莉雅的关係以及他对莉雅的心意，他们在一起时总是非常自然，像一开始就是如此一般，只是顺其自然的在一起，所以他也从没有意识到莉雅对他而言到底是谁，是同居人？朋友？亦或是恋人？他总感觉都不是，是某种说不出口的关係，比那些敷衍的东西更要深刻的，某种羁绊。

「那方面啊……当然是有啊……」

「恋人？」

「总感觉也不是。」

「唔啊，你有够麻烦的。」

「哈哈，你也不遑多让啊。」

「说的也是啊……」

逗趣的说了几句后两人就继续忙手上的活了，藤村在看一本名为《沉睡的人》的书，空那边则是在网路上搜集些世人的看法。

「你那边怎么样？」

大约过了一小时，差不多要吃晚餐了，藤村也有些看累了，合上书问向空。

「嗯……」

「他们都是怎样看待的？」

「唉……你觉得呢。」

「我啊……」

看着空略显疲惫又无奈的脸，藤村也不住的叹气。

「也是啊……」

这是一开始就注定的事，空那样做也只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话说你读的那本书怎样？」

「《沉睡的人》啊，嗯，某方面来讲是一部好作品啊。」

「某方面？」

「嗯，作者对世间的认识很透彻，主题的话，我想想看，大概是人性吧。」

「人性……既然说某方面，那你觉得不足在哪里？」

空转过身，倦色已经消失，皱着眉正脸看向藤村。

「这也只是我个人的观点。」

看到他那样子，藤村把手放在书典雅的封面上，推心置腹的说着。

「作者太过于纠结人性的恶了，他并没有展现出那一小点的光辉，而且就连作者本人都处于一种消极避世的态度。」

「太过于纠结……吗……可能真是这样吧……」

关掉笔记本电脑，空顺着窗户的缝隙看向已点亮霓虹灯的夜晚，此刻的莉雅大概也在和他一起看着这片夜景吧。

「你觉得呢？」

「嗯？觉得什么？」

空有些漫不经心的回覆着藤村。

「人的善恶。」

「我觉得……大概，善只不过是恶的附加品吧。」

看着空稍显空虚的眼神，藤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起身，走向门外。

「要吃饭了。」

「嗯，你先下去吧。」

在藤村走后不久，他缓缓起身，走到床边，拿起那本被合上的书看上几页，嘴角微微扬起，又再次把书合上，整齐的放在一旁的书桌上。

*

「啊，这位是？」

走下楼的空发现餐桌上多了一个人，他看起来是个高中生，和藤村的样貌有几分相似，不过那蓬乱的头髮和邋遢的穿搭却和一向整洁的藤村不同。

「他啊，是我弟弟，田中孝志郎。」

「是这样啊，你好，田中，我是神户空，你哥哥的朋友，今晚要在这里打扰了。」

「……」

「喂！孝志郎，父亲就是这样教育你的吗！」

对于闭口不开的孝志郎，藤村显然是有些生气了。

「嘛，冷静点，没关係的。」

「唉，好吧，既然本人不在意我也就不追究了。」

说是不追究，但藤村还是怒瞪着孝志郎，那无理的态度让他丢尽了脸面，更何况还是在朋友面前，可孝志郎却不以为然的吃着饭，丝毫没有在意哥哥藤村的责备。

「对了，藤村，令堂是明天晚上回来，对吧？」

「嗯，他是个严于利己的人，从不出尔反尔，说是上午那就一定是了。」

这分明是件值得骄傲的事可空总能在藤村的身上感受到一种不满的情绪，极为複杂，深邃的某种感情。

「这样啊……那就只好等了……」

「嗯，你今晚就住在来客时用的房间吧，已经让庸人整理乾净了。」

「谢啦。」

「嘛，本来就是我硬把你留下的。」

餐桌上的气氛一直如此，都是藤村和空在一唱一和，甚至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见不到孝志郎的影子了。

「孝志郎那家伙！唉，真是的。」

「哈哈，我可能不大受欢迎吧。」

「啊，不是你的问题，他一直是那副德行，已经辍学两年了。」

「嗯？令堂没有劝过他吗？」

「唉……只有一开始劝过吧，后来也就放任自流了。」

「原来如此……」

一提及孝志郎的事藤村就会露出尴尬的笑，为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感到羞耻。晚餐也就在接下来这一段较为安静的时间里结束了。

「啊，你好。」

「……嗯」

饭后，空在找自己房间的路上见到了刚要回屋的孝志郎，本没有指望他能回话的，可他又一反常态的点了下头，弄的空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那个，你每天在家里都做什么？」

但再怎么说也不能错过这个和他打好关係的机会，空决定和他说些日常里的事。

「没什么……」

「啊……是这样啊。」

「嗯。」

不过对方倒是一副想要结束话题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