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在事件落幕之前

睽违七十年的达成者。

而且还几乎是靠一己之力爬上了塔顶。

魔女不可能不对他涌起兴趣。因为在逐渐磨耗精神的岁月当中，与这些达成者见面一事，已经成为她不错的消遣。

开门的声音响起。没有脚步声。想必这名人物本领高超。

缇娜夏将茶倒进杯子，同时用响亮的声音呼喊对方。

「欢迎。」

于是，她遇见了他。

※

「我、我居然真的改变心意了……」

缇娜夏坐着注视镜中的自己，愕然地自言自语。

缇娜夏感觉作为他的守护者度过的这一年，是既漫长又一转眼的事情。

镜中的帕米菈以感慨万千的表情露出微笑。

「您非常漂亮。我从未看过如此美丽的新娘。」

「我也做梦都没想到我会结婚。」

「每个人都是这么说的。」

希尔薇娅无视两人彷彿事不关己的对话，以严肃的表情戴上面纱，忽然吸了口气并站起身。

「戴好了！现在动也不要紧了喔！」

「谢谢妳。」

缇娜夏闻言，胆颤心惊地站起身。无论礼服的裙襬还是面纱都长及準备室的一半。魔女身上都是纯白的蕾丝，唯独眼神是犹如深渊般的深邃暗色。

缇娜夏走了两、三步后吁了口气。

「感觉用转移比较快呢……」

「请您用走的！」

「唔唔唔。可是礼服很重。」

此时，门上正好传来敲门声。是文官来叫缇娜夏了。

正在调整面纱位置的帕米菈帮忙开门。在外头的人见到新娘便倒抽一口气，缇娜夏见状不禁露出苦笑，随即泰然自若地迈出步伐。

城内的大圣堂已经聚集了国内外的贵宾。

奥斯卡在準备室套上手套，同时望向站在身旁的父亲。

「实在是很麻烦。明明从简就好了。」

「这可是会留名青史的。反正也不会有第二次，你就儘力办好这次婚事吧。」

父亲的「不会有第二次」，究竟是指奥斯卡的结婚典礼，还是与魔女的婚事呢？他不太了解话中的含意，只是一脸苦涩地点头。由于当初即位典礼已经从简，必须要有另外一个典礼代替，所以他也只能放弃挣扎。

另一方面，身为新娘的魔女得先移动到城都外面，一边在民众面前亮相，一边前来城内。会有这样的安排，恐怕是由于从前的政治婚姻是从他国迎接新娘，才会留下这个习俗。奥斯卡原本基于安全性的考量而反对，但他的新娘却斩钉截铁地说「这比守护你还轻鬆」。现在应该正在準备她的马车。

话虽如此，奥斯卡也由于彼此都很忙碌以及得遵循习俗之故，已经超过一周没见到关键的她本人。他自然会埋怨乾脆从简就好。

他透过镜子确认佩带在腰间的王剑。

「好啦，时间似乎到了。」

奥斯卡点了点头，朝着房门迈出步伐。此时，父亲从背后叫住他。

「萝莎莉雅也很开心喔。」

他听到母亲的名字，笑着闭起双眼。

为了让他活到现在，不知道受到了多少人的出手相助。

──只觉得一切都太不现实。

他衷心地感谢着这件事，就这样穿过房门。

城都的大道上，满是聚集在此的人潮发出的喧嚣。

待会儿国王的新娘就要于大道现身。然而，这件事对他们而言，并非能无所顾忌地感到开心的事。人们面面相觑，以担忧的口吻喃喃说道：

「是那个魔女对吧？」

「但大家不是都说那个传说与事实不符吗？」

「是这样讲没错啦……」

为了这次的典礼，奥斯卡事先已经向民众发表自己迎娶的对象是名魔女，而且还订正了法尔萨斯的人民口耳相传的传说真相。儘管缇娜夏本人认为那种故事没什么不好，建议他置之不理，可是奥斯卡却主张她即将成为王妃，既然这种有损她名誉的事情并不属实，就更不应该继续流传。

然而，就算城堡公开了此事，民众也不会因此便立刻接纳缇娜夏。即便传说遭到扭曲，她身为魔女的事实仍旧没有改变。

由于缇娜夏从前曾经站上法尔萨斯的战线助国王一臂之力，加上她绝大的力量今后将会属于法尔萨斯，也有人对此给她很高的评价、乐见这门婚事，但绝大多数的人都不知该作何感想。

「萝莎莉雅大人可是个美女呢。」

「这次的新娘是魔女对吧？你觉得她长什么样子？」

「应该是那种穿着黑色衣服、满脸皱纹的……」

「不会在结婚典礼穿黑衣服吧。」

不负责任的对话在大道上此起彼落。

此时，载着新娘的马车在大道出现。

马车没有车顶，相对地张开了好几重坚固的结界。人们好奇地望向马车，眼见与想像中截然不同的新娘，纷纷哑口无言。

纯白的面纱突显她清冽的容貌，美到即使说她本人就是艺术品也不为过。

扇动着纤细睫毛的杏眼犹如会将人吸入般漆黑。在高挺的白皙鼻樑底下，好似花瓣的红唇烙印着一抹浅笑。

民众见识到如此美貌，甚至忘记吶喊，只是看得如痴如醉。也有许多人注意到她与新年仪式之际待在国王身旁的魔法师是同一人。

帕米菈作为随从一起搭在马车上，对着坐在正面的主人喃喃说道：

「缇娜夏大人，请您再笑开一点。」

「笑开一点，还真是单纯又複杂的指令呢……」

她身为魔女的身分已经公诸于世，要是依循往例从外面进入城堡，势必会受到民众投以带有偏见的视线，这也是奥斯卡反对这项典礼的理由。然而缇娜夏却回绝他的意见，选择搭马车入城。

反正这是总有一天不得不面对的问题。缇娜夏认为自己不该逃避，而是要克服这点，站在他的面前。

缇娜夏脸上险些浮现困扰的微笑，此时她的眼里映入认识的人影。那名少年站在民众形成的墙壁之中挥手，他发现缇娜夏注意到自己后，随即喜形于色地大声喊道：

「大姐姐！不对，缇娜夏大人！」

「塞耶！你过得好吗？」

士兵揽下迅速冲过来的少年，缇娜夏却要求他们退下。

马车赶紧放慢速度。缇娜夏原本打算伸手将塞耶拉上车，但还是被帕米菈出手制止。少年在马车旁边小跑步的同时，抬头望向缇娜夏。

「缇娜夏大人果然是魔女啊。」

「没错。我几乎不会回塔，所以你不能再过去喔。很危险的。要是有什么事请到城里找我。」

「我长大后要成为士兵。我会变强，保护缇娜夏大人！」

「我很期待。」

看到有着坚强的意志、对未来充满期待的少年，缇娜夏破颜一笑。她本人或许没有意识到，但塞耶看到她那足以魅惑见者、犹如花朵盛开般的笑容，脸颊便稍稍泛红。

此时，周围顿了一拍，忽然就涌起了欢呼。缇娜夏惊讶地抬头说道：

「咦？怎么了？我做了什么吗？」

帕米菈看到一脸困惑地环望四周的主人，以及开始异口同声地献上祝福的民众，不禁窃笑几声。

「所以我刚刚不是建议您笑开一点吗？因为您的笑容是相当有破坏力的。」

缇娜夏微微睁大双眼。

就这样，魔女依序看着帕米菈与塞耶，重新摆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缇娜夏在犹如波浪般扩散的欢呼声迎接下，进入了法尔萨斯城。她走下马车，从建在外侧的迴廊朝着大圣堂走去。

当她看见大圣堂的门时，发现前方站着一名女性。

注意到她的缇娜夏停下脚步。今天是国王的婚礼，现场设下重重戒备。然而这名女性却身穿便服，看起来既不像来宾也不像城里的人。

走在前方的士兵以严厉的声音盘问对方。

「妳是谁！在那里做什么！」

眼见士兵试图拔剑，缇娜夏出手制止。

「对不起。请让我们两个人稍微聊聊。」

「可是……」

「没事的。」

缇娜夏说得一派轻鬆，随即朝着女子走了过去。

看起来三十五、六岁的女性露出分外冷淡的表情。她美丽的容貌中带有些许兇狠，将及腰的深褐色长发编成一束。

缇娜夏站在她的面前，露出苦笑。

「菈碧妮亚，好久不见了……妳是来看他的？」

「并不是。」

被称为菈碧妮亚的女子不以为意地回答。缇娜夏带着些许的紧张感继续追问。

「那么是来杀他的？」

「也不是。我只是来看看某个好事的女人而已。」

「这样就好了吗？」

国王的新娘微微歪头。她那暗色的眼眸寄宿着担忧。

然而，菈碧妮亚却无视对方涌起的那种情感。

「这代表他的运气好到可以吸引妳吧。我无意再对他出手。随妳便吧。」

就像是在表示话题已经结束，菈碧妮亚退到旁边。她不发一语地指着大圣堂的门。

缇娜夏本来想对老友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吞下了内心的话。

她微微摇了摇头，然后站到门前。原本在稍远的地方待命的士兵，此时也为了开门沖了过来。

她缓缓地吸了口气。

眼前的大门逐渐开启。

许多人都纷纷回头望向新娘。现场顿时吵吵嚷嚷。

然而无论是他们的视线还是类似海潮的声响，缇娜夏都感觉像是在世界之外般遥远。

她抬起头，笔直地注视前方。

在那视线的前方，她的唯一正等待着她。

目睹新娘超然绝俗的清冽美貌，圣堂内陆续有人发出讚歎。

她在人群当中缓缓前行。眼见女子没有迷茫的表情，奥斯卡不禁看得入迷，同时也轻声低喃「真令人印象深刻」。

奥斯卡站在高出一阶的位置，缇娜夏来到他眼前后，便屈膝跪地将头垂下。奥斯卡伸手摘下戴在她头上的面纱，再为她戴上了小小的王冠。

接着，他拔出阿卡西亚，以剑尖触碰她的脸颊。

奥斯卡以平静却宏亮的声音朗诵誓言。

「吾愿缔结新的缔约──吾名奥斯卡•拉耶斯•英克雷亚杜斯•罗兹•法尔萨斯。吾在此宣言，将娶汝，缇娜夏•艾斯•梅亚•乌尔•艾缇露娜•铎洱达尔为妃、迎至法尔萨斯，并给予汝身为伴侣应有的许可权。」

阿卡西亚呼应国王此言，将带有契约的力量注入魔女体内。这股力量异于魔力，至今尚未釐清来源为何，打从未留下纪录的往昔开始，便由法尔萨斯王家代代相传。

缇娜夏感觉到那股力量窜遍全身，同时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