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中
──我到底在做什么呢?
这已经是沙条绫香在这二十四小时内,第几次如此思索了呢?
绫香一边抚摸倚靠在自己身旁,长着一身美丽皮毛的野兽腹部,同时朦胧地思考着。
──我想想,我到底在做什么呢?
──对了,是圣杯战争。
银色野兽边发出低鸣边磨蹭头部。
──应该是……圣杯战争没错吧。
绫香感受着那股温暖,一边回想起这半天来的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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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天前 史诺菲尔德市中心
就在还无法称之为日出的时刻,打算快步远离警察局的绫香,确认到伫立于身后的剑兵鬆了一口气。
「?怎么了吗?」
「啊,没事。只是请熟人稍微帮我去探查警察局的情况,看来受拘留的人们也都暂时被驱散去避难了。」
「所以呢?」
「毕竟我答应警察们,表示愿意被软禁到清晨。虽然我很想回去,但又不放心留你一个人,所以还在烦恼该留谁下来。要是警察局本身没在运作……哎,被软禁到那前一刻,我想就算是守住情面了吧。」
瞧见讲起话来语气轻快的剑兵,这次换绫香叹息。
「你想遵守那种约定?」
「约定可是很重要的。一旦打破,不只是打破约定的人,就连受牵连的人都会陷入不幸。」
「虽然我听得不是很懂……但你说『该留谁下来』,你不是只有一个人吗?」
「既然有你在,就不算一个人吧?」
绫香听到剑兵语带轻挑地打算敷衍过去,不禁送出冰冷的视线。
「哈哈哈,即使你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也不会掀开自己的底牌喔!哎呀,如果你真的在意到不行,那给点提示也……」
「不必了。」
绫香送出更冰冷的视线后,再度叹一口大气并开口。
「不过,看来你是真的担心我……虽然我觉得你在多管閑事……不过,还是谢谢你。」
当剑兵听见语尾细若蚊吟的谢辞后,展露笑容并摇头。
「不必言谢,毕竟确实只是我在多管閑事。不过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还受人感激,岂不是会想拿出更多干劲吗?对了,如果你走累了,要我变马出来吗?稍微消耗一点魔力的话,说不定威廉那小子就会现身……」
「不用,不必了,真的免了!……话说谁是威廉?你明明就没打算跟我说明,为什么一直洋洋得意地搬出我不认识的人名?」
绫香指责起若是放任不管,不晓得还会干出什么事的英灵,同时感到疑惑开口提问。
接着,剑兵瞬间撇开视线,敷衍般笑着答道:
「没有啦,只是看你好像很寂寞地垮着一张脸。我想只要暗示你说有很多看不见的伙伴在,或许你就不会感到寂寞……」
「听起来很恐怖,快住口。」
「知道了,我不说了。好吧,『大家』的事之后再慢慢跟你详细解释。」
「不解释也无所谓……不过,除了照明的事,如果在我不晓得的时候,还有受到其他照顾的话,能帮我向那些人道谢吗……」
接着,剑兵瞬间瞪圆双眼后,露出微笑并讚赏起绫香。
「虽然你总是板着脸,但其实很温柔呢,绫香。」
「不好意思喔,总是板着脸……」
当他们进行这种对话时,隔壁冷不防传来呼声。
「嗨!小姐!小姐!」
「咦?」
「喔,你果然是昨天那位小姐。之后好像有警局的人跑来,你没事吧?」
绫香因为最近才听过的耳熟说话声而回过头,发觉身后伫立一名髮型夸张到只要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的青年。
刺成莫西干头,颈项还带有刺青,脸或耳朵上随处都穿着环,打扮成夸张庞克风格的男子──即是绫香刚进城里时,告诉她汽车旅馆地点的药局店员。
「你是当时的……」
「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巧遇。旁边的男生是?莫非是你男朋友?」
「不,没那回事……嗯,只能算是熟人吧。」
绫香不知道该怎么向一般人介绍使役者,于是随便敷衍过去。
而剑兵则是目不转睛地,凝视莫西干头男子与他周遭打扮成庞克风格的年轻人,再以天真无邪的语气提问:
「虽然这么问很没礼貌,但我想请教,你们那身奇葩的服饰是自己缝製的吗?还是请专业的师傅缝製的?那头充满反骨精神的髮型是自己梳理的吗?」
听见眼神闪烁光辉的剑兵这么说后,乐团成员面面相觑,接着莫西干头男子对绫香说道:
「你男朋友到底是来自哪个国家啊?」
「不,就说他不是我男朋友……」
剑兵没理会率先否定的绫香而答说。
「我来自英格兰。不过,包含伦敦与温彻斯特在内,我待在那片土地本身的时间并没有很长。」
「哦,我觉得那边应该也算是发源地耶。」
剑兵看见费解而歪头的莫西干头男子背着的吉他盒,灵光乍现般地睁大双眸并问道:
「难道你们是乐师?」
「乐师……你讲话还真拗口呢,小哥。」
「是吗,抱歉。毕竟赋予我的知识有点偏颇……怎样才能听到你们的音乐?去教会吗?酒馆吗?歌剧院的话……啊啊!才刚被我破坏了……!」
即使对方视剑兵的说词是在愚弄人也在所难免,但不可思议的是,这话听在绫香耳里却丝毫感受不到恶意。
不如说,看到至今总像是为了显得游刃有余而与他人保持一段距离的剑兵,真的像个孩子般天真烂漫地向对方提问,绫香理解到──
──这个人……
──莫非很喜欢音乐吗……
儘管不晓得是否有受到英灵的领袖气质影响,但剃成莫西干头的人们似乎同绫香一般,认为剑兵只是个「喜爱音乐的怪胎」。
「虽然听不太懂,但我们看起来居然像是在教会演奏的人呢。哈!这可真不错,让我想起琥碧‧戈柏演的电影。」
「那是着名歌剧家的名字吗?」
「嗯,差不多吧。」
莫西干头男子耸肩,对绫香与剑兵说道:
「原本我们在开通宵演唱会,结果又是听到枪声又是发生爆炸,于是警察跑来下达避难指示,客人就全被赶跑了。」
「……真不幸。」
绫香回想起前一刻目击到神父与吸血鬼的战斗,边渗出冷汗边颔首。
「如何?不收你们钱,想听我们演奏吗?」
「不,这个嘛……」
绫香因为自己与剑兵的行蹤必须掩人耳目,以及听到免费的邀约只会令她有所顾忌而打算婉拒,但是──
「可以吗!谢谢!你真是好人,这份恩情即使我回归台座也不会忘记!」
当绫香看见双眸闪烁绚烂光辉,简直像初次遇见电影明星的孩子般兴奋的剑兵,便清楚理解到一件事。
──对,不会错。
──这名英雄……超爱音乐。
数分钟后。
绫香与剑兵在剃成莫西干头的青年与乐团伙伴等人带领下,来到位于地下室的展演空间。
「楼梯还满陡的,要小心点。不好意思喔,因为这栋大楼很老旧了,所以没有电梯那种时髦的玩意儿。」
莫西干头男子或许是因为听绫香问说「这栋大楼有电梯吗」而理解成其他意思。听到他一脸歉意的说词后,绫香内心不禁萌生罪恶感。
话虽如此──绫香想到。
──这个英灵……怎么看都是中世纪的英雄吧……?
──我不太清楚庞克乐或重金属乐的区别,但这种时髦的摇滚乐团演奏的音乐,应该跟当代的音乐南辕北辙吧……
──呃……是叫古典乐吗?不对,剑兵会听的,应该是年代比莫札特或贝多芬更加久远的音乐吧。
──如果他听到摇滚乐就突然生气,那该怎么办……即使在现代人之中,也有很多一听到年轻人取向的音乐就火冒三丈的人……
纵然绫香脑袋内充斥着负面思考,却因为无处可去,只好顺水推舟地跟在剑兵与乐团成员身后。
于是绫香下定决心,如果剑兵吵着说「这种东西根本不算音乐!」就试试看令咒的力量,强行带剑兵离开现场。
──令咒吗……
──是有听过使用方法,但我们又没正式缔结契约,真的会有效吗……
──再说,我的好像还是假令咒……
仅仅是为抢夺主人权利才製作的「虚伪令咒」。
植在绫香身上的五道花纹是来到这块土地前,「白色女子」施加在自己身上的。
即使「白色女子」声称这些花纹和真正的令咒一样有对使役者的命令权,但绫香认为这番话有多少可信度实在很可疑。
毕竟在这个时间点,圣杯战争的发展已经和「白色女子」告知她的内容大有出入。
──「圣杯战争必须受到隐蔽,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悄悄彼此厮杀」……根本从这点开始就不一样了……
──即使这些令咒是真的,我有办法做出那种像魔术师的举动吗……
觉得彷佛即将被不安压垮的绫香继续下楼梯。
同时做好往后会有尚未见识过的地狱等待自己的觉悟。
就结果而言,绫香的觉悟全以杞人忧天告终。
「真厉害……!」
这是场只有绫香与剑兵,以及没去避难的数名展演空间工作人员当观众的寂寥演唱会。但是,在演奏告一段落时,剑兵一人便送上足以匹敌上百名歌迷的欢声雷动的喝采。
「太美妙了!真感动!真希望这份感动能写成诗歌献给阿瓦隆……不,不需要过度的装饰!仅需一句美妙足矣!绫香,这可真惊人!这个时代的吟游诗人全都会演奏如此激情的音乐吗!」
「咦,不,嗯……」
双眼闪烁光辉的剑兵以只有绫香能听见的说话声,问起穷于答覆的她。
「他们演奏的音乐叫什么?和我那个时代的音乐简直天差地远,有详细区分吗?为何台座不授与我这方面的知识呢……明明没有任何事比这更重要!这场圣杯战争果然很奇怪,很可能跟寻常的有所不同。」
「我想奇怪的应该是你……这种音乐……应该是叫庞克?不,还是重金属呢……」
接着,莫西干头的吉他手或许是察觉到两人在窃窃私语,当演奏差不多结束时,因为听到绫香的话而开口:
「那个啊,哪种类型都无所谓。不久前还有人在吵是重金属或庞克而打起来,但我们就只想随心所欲演奏而已。嗯,只要当成摇滚乐就好了。」
看来他们似乎不会特别拘泥于音乐的称呼,看见听到自己演奏的音乐而流露出纯粹喜悦的剑兵,似乎显得有点害臊。
「摇滚乐!是吗,这种音乐就叫摇滚乐吗!」
接着,剑兵望向莫西干头男子拿着的电吉他。
「这就是现代的乐器!虽然这音色我是第一次听到,简直像轰隆作响的雷鸣与旋律完美调和!感觉好像全体脏腑连同灵魂一併被抓紧似的!」
莫西干头的青年听见剑兵犹如初次见识电吉他的言论,一脸不可思议地提问:
「……呃,刚才我还以为你们在聊是重金属或庞克这类琐碎的话题,难道你连摇滚都是第一次听吗?」
「啊,摇浪乐会简称为摇滚啊。哎呀,真难为情,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在不同时期或地点或许曾听过,但至少现在的我没有这方面的记忆。没想到居然能获得如此新鲜的感动!」
「输给你了……小哥,你是从英国的哪座深山里来的啊?」
「简直像真正的骑士穿越时光跑来不是吗?」
女贝斯手不过是在开玩笑,但绫香只能露出苦笑。
莫西干头的青年递出自己的电吉他,给如孩子般欢喜的剑兵。
「既然如此,要摸摸看吗?」
「……可以吗?」
接下来,剑兵便展开独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