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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恶寒窜过背脊。
「!?」
『……察觉到了?』
雪乃的脸就像被弹了一下,扬了起来,几乎与此同时,风乃低语。雪乃转过身去,仰望那所房子的样子,随着已经降临的夜幕,周围被异样的寂静包围着,已然完全感觉不到这是一所有人居住的房子,废屋一般的漆黑淤滞,将原地整个覆盖。
苍衣要找遗族对话,雪乃只是单纯陪同而来的,一起去怕会造成不好的影响,所以独自留在了门口。
于是,雪乃就在沟口家的门口等候,这段时间里靠在柱子上,闭上了眼睛————因此,雪乃的皮肤当即感受到了这个空的『变质』,身体像触电一样离开了门柱。
这种讨厌的空气是温热的,令人毛鸡皮疙瘩,与冰冷的感觉不一样。
这里虽然寂静,但不是那种刺痛皮肤和听觉的尖锐寂静,是一种彷彿将感觉与灵魂从耳朵里一点一点地吸出来,激发人讨厌的感觉,用后沉重粘性的寂静。
嗖、
好像里面有着『什么东西』的,伴随着质量的安静。
可是里面存在的东西,显然只能令人联想起非人的『某种东西』。就像那种蕴含着彷彿能侵蚀人精神的毒气,把人缠住不放的寂静。
这样的空气,沉重地落在了眼前缺乏光亮的房子上。
苍衣前不久进入的房子,在染上幕色的阴云之下,黑暗地,沉重地,完全沉浸在令人讨厌的寂静之中。
「………………!」
雪乃向上看去。
几秒钟后,几乎无意识地将放在口袋里的手重新握住了美工刀,抿住嘴唇,打开了没有锁的院门,沖了进去。
冲进去的瞬间只觉一阵噁心,有些想吐的感觉。〈噩梦〉的东西达到了会对普通人造成影响的浓度,充斥在院地内的空气中。
「!这、里面的人呢……」
『不太妙啊』
雪乃激烈地低语起来,而风乃的态度和嘴上说的完全不同,有些开心的样子。
虽然只透过内线电话听到了声音,但那个老妪确实住在这个房子里,就算她没有被捲入〈泡祸〉,在这种状态下也必然不可能精神正常。
歼灭。
营救。
在被〈噩梦〉感染得头晕目眩的大脑中,雪乃想要排除这些想法,迅速决定自己的『职责』。她从门外快步走向玄关,将拿出的美工刀藏在身后。嘎啦嘎啦,把刀片稍稍推出来了一些。
「……」
然后她停在了玄关前,短暂地窥视了里面的样子,然后打开了门。
在门打开的同时,她摆起架势,但玄关里没有任何动静,只有更加昏暗更加沉重的寂静
鸦雀无声、
充满空虚的空间。
一切停滞。没有人的声音,也没有人的气息。这这份空虚中,就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像异物一样,五感被完全包覆。苍衣那双学校指定的皮鞋整整齐齐地放在脱鞋的地方,苍衣肯定还在这个房子里。
然后,
茫
在空虚的里头,几乎称得上夜幕降临,灯光昏暗。
从门上镶嵌的磨砂玻璃与四方的缝隙中透出来的四方的光线,从玄关直直地撒向前面,找到里面的顶头。
这光总觉得就像亡灵一样,很模糊。
打个比方吧,就像漆黑的森林深处点着的模糊光线,非常昏暗,催人不安。
「……」
雪乃
踏、
穿着靴子踩进了房子里。
她一边听着自己细而静的呼吸,一边儘可能地降低坚硬的鞋底踩在走廊地板上的声音,在彷彿能听到幻听的安静中,摆开架势向前走。
走廊上,墙根积满了灰,能看出没有进行像样的清扫。在雪乃小时候就死去的,一个人独居的祖母家里,也是这种感觉。因为体力上吃不消,所以有时会无法打扫,而且由于视力下降发现不了污渍,就算打扫也弄不干凈。
在这种淤塞的生活臭气中,雪乃缓缓前进。
警戒与紧张在胸口一点点地收紧。
于是没过多久,雪乃朝着漏出光线的门走去。雪乃一边在门前探寻气息,一边将左手放在嘴边,为了随时能解开绷带,用嘴咬住了手腕上的绷带————用拿着美工刀的手按下门柄,随后跳进了屋里。
「……!!」
里面,没有人。
门那边房间是一件餐厅和厨房的一体间,只开着一盏由于长年未经更换而十分昏暗的电灯,里面没有人。
没用的东西很多,很杂乱。
然后,这个铺着现代设计风格的木地板的餐厅里,设置一个在各种意义上都不搭调,充满存在感的佛龛,着更加凸显出房间样子的不正常。
「………………」
餐桌上放着两杯咖啡。
咖啡似乎没有动过。可以推定,苍衣,恐怕还有那个老妪,毫无疑问就在这个地方。
……哪儿去了?
雪乃心急如焚。
——不在这里,是上哪儿去了?是有什么事,离开房间了么?
雪乃扫视了一番房间,她发现一扇下到庭院的落地窗,还有一面将这里与客厅部分隔断的平拉门,不过窗子和门都关着,看不出他们有逃出去。
窗子外面也一目了然,一个人也没有。
既然如此,只能按顺序找了。雪乃先毫不顾忌地走近隔断客厅的门,将门猛地打开。
在打开门的瞬间,一股充满湿气的寝具与人的体臭混在一起的,不透风的房间里的气味,便从房间里漏了出来。然后雪乃看到的,是没有铺好的被褥,还有大量的生活用品、衣服、垃圾,把地板都埋得看不见,窗帘也被完全拉上,潮湿而黑暗————所有一切都灰濛濛的。打个比方吧,这个房间就像是把老去的名为的生物的生活封闭起来发酵了一样。
但雪乃看到的,不仅仅是这些。
当雪乃察觉到那些东西的瞬间,在感到浑身冒起鸡皮疙瘩的同时,不禁张大了双眼,奋力地抽了口气。
「……!?」
被褥,鼓成了人的形状。
雪乃僵住了,眼睛呆住了。这并不是空被子鼓了起来。雪乃不禁仔细地重新看去,只见被埋在皱皱巴巴的毯子和衣物下面的床头钱,有个质感明显不同于那些东西的东西,从布的缝隙中微微地露出来。
头髮。
「…………………………」
当发现的那一剎那,雪乃不禁獃獃地定在了原地,无言地向那东西俯视。
冷汗几乎要喷出来的讨厌感觉,扩散到每一寸皮肤上。在潮湿、黑暗,散发着馊了一样的臭味的房间里,鼓起来的被子一动不动,沾满污垢的头髮从中溢出。
人?
是人么?
雪乃屏住呼吸,注视那东西。
那东西跟被子周围的垃圾没什么区别,非常安静,雪乃不论怎么探寻潜藏起来的气息,还是连呼吸的迹象都感觉不出来,感觉不到类似体温之类的东西传过来。被那张被子盖着的『块』,与周围吸满湿气的垃圾并无二致,只是溶入了室温之中,静静地摆在那里。
简直————就像尸体一样。
难道。
雪乃将凝重的沉默吞咽下去。
回过神来,口中已乾涸异常。面庞绷紧,嘴巴绷紧,硬是将紧张的气息细细地吐了出来。
「…………」
然后,就这么直接屏气慑息。
雪乃俯视着地上『那东西』,朝着屋内踏入了一步。
……吱、
踩到厚厚的一层旧衣服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雪乃靠近。『那东西』沉沦在撒满房间的灰色影子里,感觉就是一堆垃圾。
她心想,如果是长毛黑狗之类的东西被埋在垃圾下面死了的话,看起来刚好就是这个样子。
即便这样,被子里看上去还是正躺着一个人。
雪乃根本不想那么去看,但那东西看上去还是像个人。
而且,看上去还是像堆垃圾。
仔细一看,就像骯髒的豆皮一样的东西,如同飞洒一般散落在枕边和被褥周围。
要调查……必须调查。
雪乃拚命地自我暗示。
她按捺住内心的紧张,下定决心,又靠近一步,然后————弯下了一边的膝盖,把脸凑近『那东西』。
「……」
呼吸自然而然地停止了。
即便把脸凑近,仍旧感觉不到呼吸和提问,还是一切都感觉不出来。
那只是一堆极为安静冰冷的,旧衣服和头髮的混合物。然后,雪乃悄悄地,朝着几乎将那东西盖住的,满是污垢的被子,伸出手。
朝着骯髒的旧衣服和垃圾混在一起的枕边。
朝着黏满了那仔细一看好像豆壳的东西的,混着头髮跟垃圾堆没有区别的枕边。
「……」
伸出手去,然后。
将手抓住枕边附近的杯子————轻轻地将充满湿气,冰冷而沉重的布料,如同捏住一般抓住。
光是这样,就让她感觉难以呼吸。
咕,将口中的空气,在乾涸的喉咙咽下。
「……」
然后,
隔了片刻。
「……」
犹豫,
然后下定决心。
「……」
屏住呼吸,
做好心理準备。
然后————
「……!」
雪乃奋力地揭开了被子。这一刻,充满尘埃和无垢的味道从被褥与垃圾中喷了出来,弥散到房间里的空气中。
随后————
传来吧啦吧啦的声音,黏在一起的被子从垃圾中被剥离了。
「!?」
沉重的手感和异样的声音,始料未及。在感受到这些的同时,就像把枕头撕碎,里面的东西洒出来一般,在被子里塞满的大量的像小豆子的豆皮一样的东西大量溢出,沙沙作响。
然后土尘一样的粉末,飞散飞舞。
那些土尘在进入鼻孔和嘴里的瞬间,散发出强烈酸腐臭味,雪乃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噁心感觉,同时不住地咳嗽起来,拚命地向后退开。
「唔……!!」
哗唦
被撒开被子掉了下去,里面的东西暴露出来。
被子内侧就像吸收了大量的淤泥一般完全变色,然后那淤泥一样的东西已经失水、板结。那个沾满油脂的不想泥土也不像粘土的东西,塞满被子和垫在下面的褥子中间,从拉开的被子子上破碎剥落。然后和那些把被子和垃圾黏在一起的淤泥一起,那个豆子皮一样的东西也塞满了被子里面,被子掉在地上的时候,那些东西就像被弹开一般散向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