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逃!赶快!」
「什……!?」
雪乃大叫。
苍衣一下子没能反应。
在这之后的几个剎那,一切都动了起来。
————吱、
随着走廊咯吱作响,神狩屋从走廊另一头的黑暗之中,迈出一步。
「!」
雪乃一看到这个情况,就像被弹开一笔那当即动了起来。一无所知的苍衣,一定会觉得这是过激反应。嘎啦嘎啦嘎啦,雪乃把美工刀的刀片推了出来。
然后,
「〈燃烧————〉」
当雪乃準备将刀向自己的手臂划下去的那一剎那,神狩屋用简单到可怕的动作抓住了美工刀。雪乃握住美工刀的手,刀的红色刀柄,以及近乎佔据刀体全长的薄薄刀片,被一起抓住了。刀片猛地将神狩屋手心的肉划开,陷了进去。
「!?」
噗滋,薄薄的刀片深深地钻进了手掌的肉里。刀片顶端显然深达骨头,可即便如此,握住刀片的力量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却增强了。被切割的肉绽开,鲜红的血从肉的缝隙间飞快地流了出来。
「…………!!」
血滑过手指,滑过手腕和美工刀,啪嗒啪嗒地滴在地上。
美工刀的刀片就这样埋进了手心的肉里。面对可想而知的疼痛,苍衣和雪乃不禁害怕,然而只有伤者本人摆着一张平静的表情,将自己紧紧握着刀的手,汩地一下,用力拉了回去。
滋地一声,刀片在肉中、在骨头上微微滑动。
看到这一幕的苍衣,还有感受到这份感觉的雪乃,几乎脸色铁青。雪乃紧握住刀柄的手仍旧被拉着,整个人就像踩空了一样,被拉到神狩屋的身旁。
「唔……」
即便如此,雪乃还是气势凌人地瞪着神狩屋。
接着,她极端讽刺地对神狩屋说道
「……回来的可真够快的啊,神狩屋先生」
「有么?」
神狩屋的脸上仍旧贴着好像十分疲惫的昏暗微笑,用平坦的声音回应了雪乃。但在疑问式的回答之后,他稍稍暗忖,似乎自己得出了结论,扬起眉毛,用低沉的口吻接着说道
「……啊……嗯,或许没错呢」
然后轻轻点头。
「因为我一直都在二楼呢,要说回得快也可以吧。毕竟我实际离开这里的事情不怎么长」
「!?」
神狩屋用稀鬆平常的口吻道出极具有冲击力的事实,雪乃表情抽搐。不过,神狩屋既没有夸奖也没有揶揄,跟没事人一样。
这栋房子里,确实有个又窄又暗的二楼。那就像屋顶下面的阁楼一样,现在被当做储物室使用,苍衣曾经也只进去过一次,而且那里的钥匙被神狩屋保管着,也不至于去确认里面有没有人。
「…………是么。你在笑我们愚蠢么?」
雪乃弯起嘴,说道。
「我并没有觉得你们蠢」
神狩屋答道
「要是那样,我那么大张旗鼓地闹了一场之后,又立刻偷偷摸摸的跑回来,岂不是相当愚蠢?」
他淡然地这么说道。
「可以趁入谷的〈断章〉无法正常运作的时候隐藏起来,也能够像这样创造出对我正好有利的状况,所以我认为这么做是非常合算的」
「……笑美小姐说得真是太对了。正确得超乎想像」
雪乃儘管手腕被抓着,完全挥不动,但还是与神狩屋针锋相对,瞪着神狩屋。
「笑美小姐?四野田小姐说过什么么?」
「她说你会回来,因为白野同学在这里」
神狩屋问道,雪乃答道。
「……原来如此,这很正确」
神狩屋微微苦笑。
「明明都让入谷传话说『我会等着』了,没有骗到笑美小姐么。我真没想到笑美小姐会想要等着。不过就〈骑士〉来说,大多数人应该会想到去追击呢。大意不得啊」
在跟神狩屋说话的时候,雪乃用力想要挥开神狩屋的手,对此,神狩屋直接向插着刀片的手施加力量,血流出的速度进一步加快。
「…………」
然后,面对这些,苍衣
「………………啊……」
因为刚从睡梦的深渊中浮上来的朦胧头脑,以及如今仍旧残留着的沉重疲惫,意识与全身的感觉都像被一圈雾霭缠着,无能为力地站在那里。
苍衣基本无法掌握眼下正在发生的事情,特别是他迟钝的思考无法想到为何状况如此危急。
但他在这样的状况下,半茫然地看到了神狩屋的身影,只是不由自主地将脑袋里面一直想问神狩屋的问题,提了出来
「神狩屋先生…………神狩屋先生,您早就知道了么?那时的少女是梦见子」
苍衣,问道。
神狩屋回答
「唔,『那时的』,唔……」
这不是疑问,而是如同心领神会,温度却异常之低的佩服。
然后
「嗯,虽然之前不敢肯定,只是单纯的猜测罢了,不过现在我能够确信了」
神狩屋,这样说道。
「果然如我所想一致,白野和梦见子的〈断章〉是由同一个〈泡祸〉分化的双胞胎呢」
「……!!」
「!?」
得到了明确的答覆,盘踞在苍衣胸口的模糊东西成型了,苍衣感觉就像吞下了某种一大团的东西,表情微微扭曲。
被抓住的手被微微扭动,在几乎无法无法动弹的状态下微弱地挣扎着的雪乃,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看向苍衣。苍衣獃獃地站在原地,神狩屋一半身影洒满影子,只凭一只手维持着对雪乃的完全控制,接着说道
「我想想……如果要回答白野你『早就知道了么』的提问,我的回答会是『以前并不知道』」
神狩屋一脸冷静,如此说道。
「我遇到白野你之后,就想去了解你的〈断章〉,这么做或许对不住你,但我调查了你的过去。调查后我发现,你心灵创伤的根源是那个名叫沟口叶耶的少女,她跟梦见子也有非常近的亲属关係。专门干涉他人所怀〈断章〉的〈断章〉非常罕见,然而这样的两个〈断章〉竟然凑到了一块,我认为并非偶然。通过调查得到的信息,自然而然就会想到你们两个的〈断章〉说不定来源于同一个〈泡祸〉。我的预测,就到这里为止了。我并没有想到你跟梦见子曾见过面,而且在相同的地方看到了相同的东西」
「……我也是今天才想起来的」
苍衣这么回答后,神狩屋应了一声,向苍衣走出的书房门瞥了一眼。
「……白野,那本剪贴本,你看过了?」
听到神狩屋的提问,苍衣点点头。
看到苍衣点头,神狩屋也点点头。
「原来如此……既然这样,那个剪贴本就算我没白做呢」
神狩屋说道
「我没打算让给你看的。我知不道你读过之后会怎么样,最糟糕的情况,你可能会在我不在场的时候〈断章〉爆发。我真没想到入谷会把钥匙交给你」
神狩屋说得好像很无辜一样,就像在说『能不能别给我乱帮忙』似的,口气很不客气。接着,他说出了
「要让你的〈断章〉爆发的话,就得选在有我在场的时候呢」
「…………!」
自己的要求。
他说得满不在乎,完全不像是在谈论自我毁灭的话题。
苍衣无言以对。
神狩屋那尤为平静的样子,还有根本不上心的对话,以及之前背叛的事实,融合成了令感觉出错扭曲的不协和音,光是像这样进行着对话就令苍衣头晕目眩。
雪乃代替噤若寒蝉的苍衣,开口说道
「然后呢……你来干什么?」
雪乃说得很不客气。在动弹不得剑拔弩张的攻防和紧张之下,她的额头冒出汗来。
「还有,飒姬呢?梦见子呢?」
「我託付给别人了。别看我这样,还是有人帮忙的」
神狩屋非常温柔地如此相告。
「有人帮忙!?」
「这件事先放一边好了————至于我来做什么的,用不着我说吧」
无视了下意识反问回去的雪乃,神狩屋回答了另一个问题。
「说实话,要把白野你逼到什么地步才可以,我也在进行摸索。所以每当有所进展,我就会像这样来看看情况」
苍衣一惊,对这句话有了反应。
「进展?」
「……白野同学,不可以」
苍衣禁不住呢喃起来,雪乃连忙转过身去。
但她的制止,对神狩屋的语言起不到任何抵御作用。
「去看看厨房吧」
「!?」
「不行!」
他的眼睛,已经转向了后方。
茫、
在那边,是打开着的,漏出光亮的,厨房的门。
门里面的样子,稍微露出了一些。
光是看到那微乎其微的东西,就能够想像到门内侧的地面上展开了一副多么可怕的景象。他看到的,是飞溅的血液大量的边缘。
「……!!」
噗通、血液流入心脏。
在濛濛的感觉中,一股要将胸腔里的东西压碎的压迫感,在胸口膨胀,鲜明地瀰漫开来。
苍衣僵住了。他张大双眼,眼睛獃獃地地定格在了视线前方的血迹上。
在彷彿时间停止的感觉中,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变大,就像肺被勒紧一样,难以呼吸。
「白野同学!」
「啊…………啊……」
一边是雪乃的呼喊声。一边是苍衣就像喘息一样说出的话。
「……啊……厨…………厨房里……记得是,笑、笑美小姐…………」
「白野同学!!」
雪乃拚命地喊出苍衣的名字,可苍衣一边从胸腔底部挤出喘息一般的语言,一边被自己的语言逼得走投无路。
「笑、笑美小姐……她……?」
苍衣,问道。但无人回答。
但是,苍衣面对更胜雄辩的沉默,无法忍受心中瀰漫开来的伴有强烈不安与恐惧的现实感,开始窒息,用颤抖的手抓住了自己衬衫的胸口。
他拚命地让无法活动的肺脏动起来,强行摄入氧气。
然后,他就像一台生了锈的机械一样艰难地动起来,转向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