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牛仔裤的裤脚稍微捲起来,千惠的脚便露了出来。像是被泼了某种强效的药品一样,她的脚上到处都是腐蚀的痕迹,鲜血从中渗了出来。
「还是先别脱袜子了。大概会连皮肤一起剥下来的。」
神狩屋说服了很不情愿的千惠,儘可能地隔着衣服和苍衣一起支撑着她。确认了千惠的伤口以后,他指出了伤口的情形。
「穿着衣服被开水烫伤的人,都要用剪子割开衣服。」
神狩屋说道。
「还是採取同样的措施比较好吧。总之,我去找一把剪子。」
于是,神狩屋从房内找来了一把剪子,将千惠染成红色的袜子剪开并取掉,清洗了她皮肤几乎已经剥落的脚。
「………………!」
在他做这些处理的期间,千惠的表情痛苦地扭曲了。
接着,神狩屋从由家里带来的药箱中,取出了纱布和绷带,对伤口进行了简易的处理。
「总之,还是先回家比较好。」
神狩屋说道。
「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现在我们可以做到的只有这些。」
「……是啊。」
按住缠在左臂上渗出鲜血的绷带,一脸苍白的雪乃听到神狩屋的话,严肃地点了点头。
…………………………
†
让千惠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神狩屋等人迅速地踏上了归途。
在这时的海部野家中,晚上的宴会刚刚开始,聚集在一起的亲戚们正在最大的客房里喝啤酒。此时的他们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
瞥了一眼谈笑声传来的方向,一位离席的老年女性站在洗面台前。
没有喝酒,也没有力气在酒席上待到太晚的她早早地离开了座位,开始为随时就寝做準备。
在洗面台镜子前昏黄灯光的照射下,她正在刷牙。
当她拿出旅行用的刷牙套装,把牙膏挤在牙刷上之后,就一言不发地重複着刷牙的动作。
她的样子映在了洗面台的镜子中。
即使场所和状况不同,映在上面的还是司空见惯的动作和一如既往的身影。
「……」
和平时一样的刷牙。
口中已经满是泡沫了。
牙膏的薄荷味刺激着舌头,牙刷摩擦着牙齿和牙龈的部位。咕啾咕啾咕啾……口腔与头盖骨中淡然地回蕩着含糊不清的声音。
没有任何异常的刷牙感触。
在口中搅动的粗糙感和薄荷的味道。
重複着早已习惯的无聊动作,女性思索着今天发生的事,还有明天的安排。但是,在让她几乎无意识的习惯性动作中————女性还没有发现,今天的刷牙已经遇到了某种异常。
嘶啦。
在口中搅动的牙刷突然产生了碰到塑料膜的触感。
与此同时,在她口中扩散的牙膏味道混入了一种强烈的铁鏽味,并且随着牙刷的动作而扩散。
那是血的味道。但是,正在考虑事情的女性在五秒之内,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几秒之后她才发现。可惜,正是在这短短的几秒内,发生在她身上的异常已转变为致命的事态。
发生异常的几秒后,牙刷还在搅动。
但是,她的牙龈忽然有种酸痛的讨厌感触,在口中蠕动的牙膏泡沫混入了一些坚硬的小型硬物。
「…………………………」
直到这时,她抓着牙刷的手才停了下来。
血液的腥臭味已经充斥口中,她还能感受到缠在牙刷上的薄膜以及几个硬物的存在。
齿根特有的闷痛在牙龈内部扩散。
她僵硬了。拿着牙刷的手纹丝不动。
脑海中一片空白。她的大脑、理性和正常的思维,都无法理解口中的感触。
「…………………………」
沉默。僵硬。
然而,她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映在镜中的嘴角露出了口中混有唾液的泡沫。
泡沫已经完全变成了鲜艳的红色————让人不禁怀疑她刚才是否在刷牙。
「…………………………………………!!」
在这个瞬间,她鬆弛了嘴巴的力气,把口中的东西一股脑地吐向洗面台。残存的牙膏冒出了泡,完全变成血色的液体大量地飞溅在水池和排水口上,倾倒一空。吐出的血泡里还混有几个白色的粒状物,在掉落洗面台时发出了声响,并弹跳了几下。那是她已被连根拔起,让人不忍清点数量的牙齿。
咣啷一声,牙刷从她的手中掉落。
裹着血和泡的牙刷前端沾满了有着淡淡的色彩,如同塑料膜一样的东西。这种物体在吐向洗面台的血液中也混杂了一些。那是从脸颊内侧、下巴上面和牙龈下方脱落下来的皮肤残渣。
「——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
喉咙深处迸发出了高亢的惨叫声。
举在面前的双手激烈地痉挛和抽搐,映在镜中、大大张开的嘴巴也露出了牙齿像是被拔掉,不断吐出血泡的伤口。她想要呼救,却只能发出惨叫声。因为,她喊不出来。口中的舌头已经变成了沾满鲜血的肉块,掉在洗面台上。
「————————————————!!」
恐惧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为了求助,女性在自己的惨叫声中,连滚带爬地离开了盥洗室,沖回大家所在的客房。女性的鲜血溅在走廊上,她抓住客房的隔扇,在上面留下了血手印。由于她的手抖动得太过严重,隔扇无法拉开。她徒劳无功地抓着隔扇,只是不停地製造出「嘎啦嘎啦」的响声。
终于,她的指尖勾住了隔扇的把手。
咻的一声,女性拉开了隔扇。
大家都在房间里。
展现在眼前的场景是——将腹中已经彻底融化的东西全部以血泡的形式吐出,皮肤变得像胶水一样黏着并融化,第一眼看上去连是谁都分辨不出——大家已缓缓地融合为冒着泡沫的块状物,正紧紧地贴在一起。
女性圆睁的双眼骨碌一下翻起了白眼。
已经不再正常的意识一角,听到了发现自己的惨叫声,正匆忙赶来的海部野夫妇的脚步声。
与此同时,还有玄关大门被人慌忙拉开后响起的呼喊声。
但是,女性的意识在此中断,她保持抓住隔扇的姿势瘫倒在地,看着洒在榻榻米上的啤酒冒出泡沫,上半身滑腻腻地沉入了在泡沫中融化的众人。
就这样,来到海部野家的七位亲戚在一夜之间全部丢掉了性命。
而「噩梦」,仍会持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