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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进小巷的那一刻,勇路张大双眼。
「………………!!」
他倒抽一口凉气,连忙缩回了来时的拐角。心跳与呼吸乱作一团。
看到从拐角突然跳回来,背贴在民宅围墙躲躲藏藏的勇路,瑞姬露出吓一跳的表情。
勇路看也不看吓了一跳的瑞姬,在原地藏起来不被小巷那头髮现,在不由自主的咬紧的牙齿后面如同呻吟一般嘟嚷出了一句话。
「……是<丧葬屋>……!」
「!」
听到勇路的呻吟察觉到事态严重性的瑞姬,扯了扯如今贴紧围墙想要藏起来的勇路的衬衫袖子。
勇路冰冷的扔下一句「别碰我」将瑞姬的手甩开,微微向拐角探出身子,小心翼翼的偷看那边。
在小巷那头看到的,是离神社森林正门口非常近的位置,森林外围的一部分。然后那里停着酷似灵车,充满威严,关东地区的<骑士>无人不知,堪称<丧葬屋>象徵的黑色大型箱型车。
「可恶……」
儘管这个小镇上发生的造成死者的<泡祸>屈指可数,但勇路还是见过这辆车。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么」
勇路呻吟起来。<丧葬屋>出现在这里,也就代表森林中新宫律子的尸体被发现了。
瑞姬的<断章>无法对<断章保持者>发挥驱人的效果。勇路早就做好总有一天会被发现的觉悟,可没想到第一天就被发现了。
原来如此,<雪之女王>的威名并非浪得虚名。
勇路感到懊悔。就算不能转移,至少也应该先埋掉。
在勇路发现律子的尸体之后,就没有去看过尸体。不管再怎么坚强,他也没心思长期去接触,去看朋友惨死的尸体。
这也是因为在当初的计画里,没有对<骑士>的搜查进行隐瞒的必要性。
由于普通人发现尸体后,事件从『失蹤』升格为『猎奇杀人』的话会受人瞩目,之后隐藏行为本身作为<骑士>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判断。
勇路打算自己解决这个<泡祸>之后再向笑美报告这件事,迟早也会叫<丧葬屋>来处理那具尸体。因此尸体被处理这件事本身没什么大不了。但自己的功劳以这种形式丧失掉,同时被对方察觉到这片森林是<泡祸>发生的舞台,这是很大的扣分点。
「嘁……」
勇路咋舌。但后悔也无济于事。
应该考虑的,是优势和对策。不需要继续隐藏那具尸体还算不错吧。为了那样隐藏尸体需要长期持续的发动<断章>,其实这对瑞姬来说是不小的负担。
今后还得更加有效的活用瑞姬。
优势只有只有这么一点么。立足于这一点,今后如何才能抢在<雪之女王>前头,为此应该怎样行动,需要好好进行思考。
至少在一切全部结束之前,自己最好还是不要去『阿普尔顿』。
然后,神社森林是<泡祸>现场的事情被知道了,今后要怎样进去,怎样夺回主导权,也需要仔细思考。
勇路一边思考着这种事情,一边监视森林那边。
勇路藏在民宅后面,看到了担任<丧葬屋>助手的女性以及提着皮箱的时槻雪乃正站在只能看到后半截的箱型车周围。
……就在此刻,雪乃锐利的视线朝勇路的方向转了过来。
「!!」
勇路不假思索的藏了起来。没关係,还没被发现。
勇路紧张得双手发抖。心跳的声音大得从自己的胸口传出来。雪乃似乎在看守周围。恐怕是在监视勇路的出现。
「………………」
勇路心想。
看样子完全被敌视了,不过正合我意。
来看看谁才是优秀的<骑士>吧。地利与人和现在还在我这边。
只要找出这次的<泡祸>已经完全结束的根据,或者经过足以成为根据的时间之前将小爱藏下去,就是勇路赢了。
或者说<雪之女王>还是一名高中生,明天星期天一结束,说不定她就会回家了。
在此之前,应该怎么做呢,应该做什么呢?
勇路靠着围墙,几次深呼吸之后,压低声音向身旁的瑞姬问道
「……瑞姬。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会站在我这边吧?」
瑞姬的表情有些紧张,抬头看着勇路的脸,轻轻的点了几下头。
「很好」
确认瑞姬的肯定之后,勇路最后又向小巷那边看了一眼,确认自己还没有被发现,随后只用眼神给瑞姬打了个信号,悄悄离开了这里。
†
……大家都觉得,东海林凛在保护小爱不受周围的伤害。
这只有一部分正确。对于小爱来说,那个名叫小凛的少女是保护自己不受周围伤害的人,同时也是暗中让小爱强制服从,残酷而充满恶意的暴君。
「…………哎」
在人去楼空的自己房间,斋藤爱躺在床上透过窗户望着窗外。
她叹的这口气,微妙地交混着对房间里突然静下来的寂寞与不安,以及对之前房间里的朋友们对她造成的精神压力中得到解放的安心,是一声複杂的叹息。
「…………」
天还亮着,然而夕阳正逐渐西沉。
在这个时候,外面的光力量开始减弱,隔着玻璃窗射进屋里。
小爱将胳膊搭在窗框上,脸凑近窗户,眼下看到的景色,是房子外面的道路。这条路只有半吊子的宽度,如果不挤上外面房子的用地,两辆车根本无法交错而过。不久前刚刚目送勇路和小凛回家,他们走的就是这样一条在住宅区中随处可见的道路。
住在这一带,都要走这种路。
上学放学的学生。上班下班的职员。购物的主妇。配送的摩托车。
像这样望着人们在这条路上穿行,是小爱在这个房间里最喜欢的时光。可是换做平时,附近能够看到的行人非常少,被孩子们佔领之后,行人就几乎没有了。
周六的这个时间里,视野所及一片寂寥。
附近有很多住着很多上小学的小孩,小爱很喜欢从这个地方望着那些熟悉的孩子们天真无邪地玩耍,从路上穿过。
小爱和同龄或者更大孩子比起来,大概与年龄小的孩子更容易相处。
就算小爱很懦弱,年纪小的孩子会也会把小爱当成大姐姐,不会像同龄的孩子那样瞧不起她,更容易打交道。
而且,小爱的信心也没有强大到能够瞧不起年比自己的孩子,于是很容易被孩子们所接受。
总之,小爱的心理状态比起同龄人更接近年龄小的人。可是在初中生看来无法调和的孩子气,在大人眼中似乎没什么不一样,附近的大人都觉得小爱是个热心肠的大姐姐。
自然而然的,被拜託照顾小孩子的机会也增加了。
结果,年龄小的朋友增加了,她也不再完全没有和人对等说话的机会,与小孩子们的关係变得越来越浓。
所以,不用自发的融入年纪小的孩子们中间,只是像这样隔着窗户望着他们,也能让心轻鬆下来。
「………………」
可是,这样的风景一时间也看不到了吧。
小爱叹了口气,拉上花边窗帘,躺在床上,然后感觉到屋子超乎想像的黑,努力从床上伸出手,拉住电灯开关的延长拉绳。
荧光灯打开,照亮房间。
可是和小爱的主观感觉不一样,从窗户射进来的光线似乎已经够亮了,就算打开灯之后,房间的亮度还是没有太大变化。
本来小爱就有熄了灯就睡不着的特性。
然后现在就算开了灯还是睡不着。一睡下去就会梦见「那时」的情景,小爱感觉「那个」彷彿现在就会从什么地方伸出来,心神不宁。
像蜡一样的白「手」。
把律子吊起来的长「手」。
可是自那次之后,除了会在梦里出现,也没有见过那只手,除了从自己的胆小中诞生出来的错觉之外,没有一次感受到那个东西。
小爱自己也明白,在那之后什么也没发生。
后续的事件也是一样。刚才被小环说「别再担心了」,小爱也觉得没错,想到还是算了,可是再次回到独自待在房间里的状态后,在脑袋里已经决定好的事情眼看着开始萎缩,取而代之是从本能的最深处涌上来的不安,在头脑和身体中扩散。
就算没有发生事件,记忆催生的噩梦以及每晚对此感到害怕的自己的恐惧,依旧正在明确地延续着。
可是小爱也明白,这样是不会得到身边的人理解的。
但什么也没有发生,已经结束了。
可是好怕。
可是不能这个样子。
可是看到了。
可是不行。
可是好怕。
可是,
可是,
可是、
可是、
可是……
………………果然,我是个没用的人。
小爱对看向「上方」存在恐惧,于是她侧卧着,内心的愁云惨淡让她产生这样的想法。
不论自己思考什么,想去做什么,她的懦弱都会让一切归于枉然。
就算对人际关係拥有一些想法,但不去克制,不得到保护的话,她就活不下去。
一切都无能为力。
特别是,小爱完全不觉得自己拥有能够像一般人那样一般地构筑人际关係的一般才能,致命性的无能。
无法向人搭腔,无法与人对答。
不敢看人眼睛,害怕被人注视。
岂止是这样,小爱就连在电话里都没办法好好说话。
害怕被当成怪人,害怕被讨厌,实在过于害怕,可以说害怕被当成怪人害怕被讨厌就是小爱此前人生的一切。
小爱认为,这个世上分为够像呼吸一样进行社交的人,以及无法做到的人。
当然,小爱属于后者,也并没有坚强到能够努力去克服这一点,没有前者那种人的保护,连学校生活都没法正常进行。
如果不能依靠什么人,就一事无成。
不论选择依靠别人还是放任被淘汰,对小爱来说都是不折不扣的折磨,小爱觉得,与其靠自己去做些什么,还是自杀来得轻鬆。
比方说……
「呀!!」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小爱吓得跳了起来。
无机质的乐曲肆无忌惮的迴响起来。小爱忍耐着这个声音,连忙从床旁边的桌子上拿起手机,发光的屏幕上显示出小凛的名字。
对,比方说…………得到东海林凛的保护。
小凛在大伙中是中心人物,是会帮助小爱这样的弱者,难得一见的领袖型人物,但相对的,她会使唤顺从她不会违逆她的弱者,有时会切换成黑暗的那一面,是个手腕高明而行事狠辣的女孩。
「喂……喂?」
『啊,小爱。有空么?』
刚接电话,就听到了象徵小凛那领袖魅力的流畅声音。
这是小爱绝对办不到的说话方式。虽然小凛没有那个打算,但小爱如同被她震慑住,回答电话另一头的对方。
「嗯……」
『那太好了。有件事想问问小爱』
小凛听到小爱的回答,说
『最近知沙都怎么样?有没有说什么?』
小凛在手机另一头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小爱回想,今天小凛在女生们中是第一到小爱家的,不过到的时候勇路已经在了,不便在那个时候开口,所以现在打电话是想问那个时候没有问出来的问题吧。
「咦……?没、没有啊……」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