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日过晌。
在山林环绕中犹如马赛克花砖一般的白色小镇,即便在晴空万里的假日里,空气中依旧弥散着某种閑散。
阳光和绿色,以及展现的生活之声与感觉,全然预兆着夏日来临。
充满这些元素的小镇中,乍看之下行人与生活和平时并无二致,然而只要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入眼的只有主妇和老人的人影,而且最近似乎一直这个样子,如今孩子的身影出奇的少。
因此,总觉得这个小镇缺乏生气。
「……」
就在如此死气沉沉的小镇中,此时一位给人活泼印象的初中少女,在她那美少女风貌的脸庞上浮现出不开心的表情,粗鲁地快步走在某一角住宅区的小巷里。
及腰的头髮在身后扎成一束,却完全没有因此表现得土气,审美观与容貌给人感觉很讲究。
东海林凛。
她一副可爱而不失飒爽的迷你裙装扮,乾脆利落的走在路上。
彷彿是位生来就该在圈子中展现领袖风采的少女。
而充满领袖风貌的她今天一早起就给小爱的手机还有家里打了好几次电话,然而小爱一次也没接。小爱不够意思的做法让她心情很糟,她抿着嘴大步流星的走向了小爱家。
「……那个可恶的家伙」
小凛一边粗鲁地在路上走,口中一边念叨着。
专程给她打了电话竟然不接,究竟是在搞什么。小凛从一大早就对强加于身的徒劳无功感到窝火。
「搞什么鬼啊。这不是让我担心么……」
小凛叽里咕噜,不开心地念叨着。
小凛如果不能总是处在圈子的中心便无法知足,是个为了自己能够若无其事利用别人陷害别人,奸诈狠毒的暴君,但在强烈的独裁主义之中,同时也毫无矛盾地并居着无私为朋友着想的性格。
小爱那种人很有可能会误会,但小凛是出于担心才来看她的,完全没有施恩的打算。小凛的确是个狡猾的人,但并非像小爱用那种旁观的角度所认定的那么严重,行动和思考并不是不留余地的全都建立在狡猾的策略之上。
「受不了……」
小凛不时这样抱怨着,朝小爱家走去。
本来星期天不用给小爱带笔记和配发的东西,小环忙于学业等的事情,所以没有进行那个惯例的集合。
然而,打给小爱的问候电话却没有接,于是小凛开始坐立不安,便就这样出门了。
东海林凛就是这样一位少女。凛挂着愤懑的表情到达了小爱家,在门口狠狠地朝上面窗帘紧闭的小爱的房间看过去,拟定了接下来的计画一般点了一下头,按响内线电话,注视着栅栏那边露出来的玄关门。
「………………」
可是没有反应。
再按一次。内线电话的电子音脱线地鸣响起来,即便拖着尾巴的残音消弭之后,家中还是毫无应答。
「……嗯?」
小凛诧异地皱紧眉头。
然后就在小凛正要第三次按下铃的时候,一个年轻男性的声音从身后向她搭话。
「打扰一下……请问,你是斋藤爱的朋友么?」
小凛停下了要按门铃的动作,直接转过身去。
在身后,是穿着在这一带见不到的私立高中制服,脸庞比较细腻的少年,不过还有一个头上卡着许多只华丽的彩色发卡的女孩和他站在一起。
少年的嘴角贴着创可贴。被陌生人搭腔的狐疑加上之前愤懑的影响起到了相乘的效果,小凛自然而然地皱紧眉毛,声音多了几分厉色。
「…………你谁?」
「呃,其实现在这个家里没有人。于是,我们正在找人打听情况」
少年露出有些困扰,又莫名流露着善良的表情,用这样的话回答了小凛的盘问。
「……什么?」
「你是来见斋藤爱的么?她现在失蹤了,我们正在寻找她的行蹤」
「咦?你说什么……」
「我是白野苍衣。呃……大概算是驰尾勇路的熟人,这么说,你明白么?」
「!」
可疑一下子转变成了另一种。
小凛其实心里有些头绪,不由自主的问道
「难道说……是灵能力方面的关係?」
「…………啊,原来知道那方面的事啊」
听到小凛的话后,少年稍稍改变表情,压低声音。
「呃……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稍微给我们讲一下呢?或许有些可疑,但我们还是希望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慢、慢着」
但是,小凛听到更加不能充耳不闻的事情。
「小爱怎么了?没有人在是怎么回事?驰尾呢?」
「这个嘛……说来话长了。不好意思,不知道你究竟知道多少,究竟会提供多大程度的协助的话,我是不能说的」
少年怀着歉意说道。
「不过,能说的只有这些…………驰尾从昨天晚上也不知去向,我们正在寻找他。你对他们会在哪里,有没有头绪?」
「什么……!?」
2
「……虽然感觉不一样,但确实很和那孩子很像。我相信」
小凛仔细瞧了瞧飒姬,点点头。
这里是车站附近的一家连锁咖啡店,店内的装潢和招牌是相同的色调。苍衣和飒姬在一起,与叫做东海林凛的少女对坐在店内角落的一个位子上。
从一大早就在斋藤爱的家门口蹲守的苍衣,发现了到达那里的小凛,上前说了几句之后,于是来到了这里。首先苍衣介绍飒姬是和勇路在一起的瑞姬的姐姐,以此为突破口,专注于让对方相信苍衣和飒姬的身份,于是总算让对开口说明情况了。
「……总之……白野是听说了小爱的事情来帮驰尾的,但是驰尾那家伙不信任你们,于是跑掉了,对么?」
虽然苍衣的解释虚虚实实兜了老大一圈,可是小凛出乎意料的轻易地接受了。
「他基本上不相信比自己大的人就是了,毕竟他曾经被妈妈虐待过,但是没有人来救他呢」
「……」
凛作出了远比笑美更加理解勇路的发言。之后小凛「不会和警察之类的人说吧?」提前打了一剂预防针,开始讲出苍衣等人完全没有掌握到的,勇路方面的内情。
在神社森林失蹤的新宫律子,目击现场的小爱。
然后是想要保护小爱不受警察和老师等大人伤害的,勇路以及小凛等人的朋友圈。
听到这些,苍衣当即察觉到,勇路的真正目是要将小爱瞒过笑美以及苍衣等<支部>的耳目。对于这件事当然没有过问,不过还有另一件不能与之相提并论的事情。苍衣最为吃惊的,是直到昨天傍晚之前,小凛他们还正常的在小爱的那个房子,在小爱的房间里度过的事实。
不管怎么说,那个房子里有三具异常的尸体。
那个房子变成那个状态已经不是两三天的事情了,所以苍衣等人曾认定小爱这阵子没有现身。
既然如此————那个房子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那个状态的呢?
惊讶、疑问涌了上来,但苍衣不露声色,摆着平静的扑克脸,形同事不关己一般且听且过。
不可能提及小爱父母以及律子的尸体。
苍衣谨小慎微地作出回答,希望必要遭到奇怪的怀疑,避免节外生枝。
「是么……我们昨天刚到,勇路就不知上哪儿去了」
「是这样啊……」
「我们无奈之下只好试着去斋藤家问问,不了家中已经没人了,于是今天就在家门口等着,心想有没有人会过来能问问情况」
小爱以及她周围的情况已经大致了解了,苍衣转而主要询问当前勇路的动向。
「斋藤果然是被勇路带走的么?你怎么看?」
「有可能。而且斋藤家的伯父伯母也经常因公外出」
小凛说道。
「那混球……」
然后小凛垂下视线,不知为何似乎在生气,喃喃私语。
「……」
苍衣听到小凛的呢喃,一边看着视线一头在椅子上晃着脚的飒姬,一边将冰融得差不多的冰咖啡欧蕾送入口中。之后,他思考有没有唯独自己才能做到的事情。
此时
「痛……」
冰咖啡欧蕾沁到了嘴角的伤口,面部微微颦蹙。
「啊,对了」
苍衣突然想了起来,从胸前的口袋取出了一张偏光照片。
「……东海林同学,你见过照片上的孩子么?这孩子也在昨天下落不明了」
苍衣将收入在似乎插进学生手册而起褶的胸前口袋的照片交到了小凛手中。照片上面大大的照出突然被相机对準后露出稍稍惊讶的表情,给人稚嫩印象的少女的脸。
小凛随便应了一声,接过照片。
可是她瞥了眼照片,脸上眼看着转为惊愕的神情,大叫起来,声音聚集了周围客人的目光。
「……知沙都!?」
苍衣与身旁的飒姬不由相互看了看。
†
照片上面上的是昨晚在小巷中发现被四分五裂的被害者少女。
这张照片是昨晚很晚回到『阿普尔顿』的<丧葬屋>交到苍衣等人手中的。
苍衣等人,当然还有<丧葬屋>他们也是,都不知道这位牺牲的少女生前的身份和姓名。不过照片上的自然不是尸体。虽说要查她的身份,也不可能拿着这种东西在路上到处给人看。
照片上面的,是去世的少女生前时的脸。
可是在侵蚀苍衣等人的现实的<神之噩梦>中,连生与死的区别都实在模糊不清。
这张照片是昨天<丧葬屋>拿出来的。
在告知苍衣这张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苍衣正好在『阿普尔顿』店内在嘴角上涂消毒液。
「………………」
「……那个……现在很忙乱么?」
就在此时,身着丧服的一对男女随着清澄的门铃声走进入夜晚的『阿普尔顿』。
在严肃寡默的<丧葬屋>——泷修司身旁,户冢可南子一进门便不由自主的嘟嚷起来。当时店里的状况就是这么混乱。
彷彿正在进大扫除一般,桌椅堆在了角落,地上铺上了沾满血渍的毯子,身穿哥特萝莉装的雪乃躺在上面。然后正用沾了消毒液的脱脂棉球为苍衣的嘴角消毒的飒姬以及对此表情颦蹙的苍衣正孤零零的并排坐在面朝地面的吧台座位上。
然后神狩屋叉着手坐在吧台的另一头,在神狩屋面前的吧台内,笑美和健太郎双双垂着脸,坐在并排摆放在那里的椅子上。
神狩屋的表情很微妙,好像在生气,又好像在吃惊,也像是放弃。他叉着手,一副意志消沉的样子坐在那里,垂着头,俯视着笑美和健太郎。
这个样子就好像直到前不久都在进行说教一般,而实际情况正是如此。
吧台上放着加了冰的塑料袋,以及毛巾包住的断指。在『阿普尔顿』狭窄的店内,切断勇路手指的笑美以及对此提供帮助的健太郎刚被训诫了一番。
然后,现在也正在对前去阻止笑美的时候被上前帮忙的健太郎打伤的苍衣治伤。
「————神狩屋先生……我也去找勇路」
那时,苍衣听过勇路和笑美的<断章>后,袭来一阵强烈的不祥预感,于是自己也上街去找勇路了。
然后在寻找的途中,遇到了勇路和笑美正在对峙。可能是由于健太郎的<断章>让周围的气氛很不一样,苍衣立刻就知道方位了。然后走过去一看,只见笑美把勇路的手指切飞,说出了可怕的话,于是苍衣连忙想要上前阻止。
虽然正要上前阻止就被打飞很丢脸,但目睹这一幕的笑美冷静了下来,苍衣也就觉得自己受这些痛也算值得。
「呃,我也和大家一样是<保持者>,所以明白在某种情况下会控制不住」
神狩屋用夹在说教与抱怨之间的语气说道。
「而且对其他<支部>的事说三道四是越权行为。不过,既然让我们<支部>的孩子受了不相关的伤,我就不得不说两句了。你们行动之前必须更加深思熟虑才……」
「……对不起……对不起,不经意就……」
听着神狩屋淡然的说教,笑美含着泪低着头,用几近消弭的声音道歉。
这样的一群人注意到门铃的声音转过身去。可南子出于短暂的困惑而说出了那句话,不过也没说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