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岸岭并不是彻夜未眠。但是睡眠时间终究还是太短,加上铺瓦愣纸当床也实在不算舒服。
这种疲劳如今袭向了正在上课的岸岭。只觉得浑身无力,脑袋也很沉重。自己的思维像是被迷雾遮盖一样模模糊糊。
大脑就是无法吸收老师讲的内容。光是把白板上的内容抄在笔记本上就已经耗儘力气。
对岸岭来说幸运的是,今天正好没有体育课,而且他的座位在靠窗后排的不显眼位置。坐在这里即使上课时多少打点盹也不会被骂。再说,可能因为还是十八少年吧,体力恢複得很快。稍微打一下瞌睡脑袋就清醒多了。
话虽如此,大概因为今天从早上开始,动不动就打呵欠的关係吧。
「你怎么啦?看你一副想睡觉的样子。」
到了比较长的下课时间,班上唯一一个男同学日下部会这样问他,也是很自然的情形。
「噢,嗯。昨天打工有点累,还没恢複过来……」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诚实回答。
「哦,你有在打工啊?我也在超商打工过一段时间,那个真的超累。」
「嗯,而且昨天又拖得有点晚……」
这段对话本身就只是同班同学常有的聊天内容。问题是,他们就读的并非一般学校。这段平凡无奇的对话,从岸岭他们意想不到的方向引来了反应。
「请、请问一下……」
反应来自旁边座位的几个女生。
岸岭他们不禁呆住了。因为如果是普通学校还没什么好奇怪的,但他们自从转入这所伊豆野宫学园以来,除了发讲义之类的重要事情之外,女学生几乎从不主动跟他们攀谈。
「岸岭同学,你有在打工啊?」
「咦?喔,有啊。不过已经结束了。」
霎时间,旁人像是湖面掀起了涟漪般开始议论纷纷。
「妳听到了吗?他说打工耶!」「原来说上了高中就能开始工作是真的啊。」「一定是因为需要零用钱吧?」「原来还有这种状况啊,我真无法想像。」
「…………」「…………」
岸岭与日下部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让他们深切体会到,这所伊豆野宫学园果真是千金小姐们的巢穴。
「我、我问你,岸岭同学。工作赚钱是不是真的很辛苦?」
「喔,对啊。不过我儘力去做,结果做得还可以。」
「他说做得还可以!真令人佩服。」「没想到高中生也能工作赚钱。」「我还以为上班工作是好几年以后的事呢。」
岸岭每回答一个问题,教室就受到一阵骚动笼罩。
「反应也太热烈了吧。我看我也去找个打工好了。」
总是想跟女生亲近的日下部压低声音说道。
「原来对这所学园的学生来说,是这么稀奇的事啊。」
「各位同学在吵什么?请安静,要开始上课了。」
老师一来,班上的骚动便平静下来,下一堂课照常开始。
至少在这时候,事情还没闹大。
2
异状在第六堂课结束,班导来到班上开班会的时候发生。
班会本身一如往常地进行。但在各种事项联络完毕,只剩下放学前的口令时,班导忽然说了:
「啊,还有……岸岭同学,班会结束后请到理事长室报到。」
「咦?」
不只岸岭,全班同学都吓了一跳。如果是在放学后被叫到教职员室或学务处还能理解。但从没听过有学生被叫去理事长室。
「听到了吗?已经通知你了喔。那么值日生,请喊口令。」
「啊,是。起立,敬礼。」
班会在奇怪的气氛下结束。班上同学的视线让他很不自在。
「你有做什么吗?」
彷彿代替班上其他同学道出心里疑问,日下部问道。
「咦?没有啊,半点头绪都没有……总之我先去看看。」
岸岭立刻前往理事长室。
敲门询问可否入室后,听从「进来」的指示走进办公室。
理事长当然就在里面等他,是一位用老练二字形容再贴切不过,目光锐利的老人。事实上,既然能够任职历史悠久的伊豆野宫学园的理事长,自然不会是个普通老人。只不过,岸岭知道他有着略嫌特殊的喜好,或者该说性癖好。其实他爱死了女学生。
而且在办公室里等他的,并不只有理事长一人。校长、教务主任、学年主任、学务长加上班导。简而言之就是主要教师阵容齐聚一堂。
「退学。很遗憾,直接勒令退学。」
「咦?」
理事长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岸岭当场冻住。
「请等一下,理事长。这样就下结论未免言之过早。首先应该把事实一一确认清楚。」
校长好言相劝。伊豆野宫学园当中据说只有这位老练女性的身分地位能够阻止理事长,在这个情况下似乎也愿意帮助岸岭。
「哼,浪费时间罢了。好吧,随妳的便。反正结论不会改变。」
「那么我就问了。岸岭同学,首先我想向你确认一件事。」
「咦,什么事……?」
「你之前真的有在打工吗?」
「啊,有的。」
包括校长在内,各位教师都显得有些失望。
相较之下,理事长则是面露邪恶的得意笑容。
「这可不行啊。你不知道我们学园禁止打工吗?」
「咦──」
他完全忘了还有这个可能性。于是他弄懂了自己被叫来的理由。
禁止打工。的确,有些学校会这么规定。但是岸岭也能解释自己为何没有想到这一点。拿他的青梅竹马鹰三津来说好了。
「可、可是这所学园也有学生在演艺圈活动,对吧……?」
「那应该是演艺科的学生吧。普通科的学生应该专心用功才对。」
「啊……」
的确,她跟他们不是同一个学科。演艺科有工作要做或许很合理,但普通科就不一定了。
「看来你终于搞懂了。学生必须遵守校规,学生违规却不受惩处会成为其他学生的坏榜样,对学生家长也说不过去。退学就对了,退学。」
岸岭眼前差点变得一片昏黑。
如果真的落得退学的下场,会怎么样?转入他校?但是即将迎接大考的高三生有那么容易转学吗?更何况一旦自己退出,现代游戏社会怎么样?现在才要开始找新社员,想也知道不可能。这么一来努力奋斗了几个月的团队就得解散,不知道会让天道或杉鹿有多失望。
「请等一下,各位老师。」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而坚定的嗓音传来,一名女学生走进了理事长室。
是天道。
「唔,是小忍──呃不,原来是天道同学啊。」
这个理事长刚才竟然叫她「小忍」?教师阵营短暂一瞬间露出了怪表情。不过或许该说年老经验多吧,理事长连一声乾咳都没有就对众人摆出了威严的面容。
「有事吗?虽然妳是学生会长,但我们正在谈重要的事情,妳没徵求许可就闯进来恐怕不可取吧。」
「恕我直言,正因为各位在谈关乎一个人一生的重要议题,我才会顾不得礼节直接入室。」
面对理事长的锐利眼神,天道毫不退缩。
「事情我都听说了,知道问题出在他的打工活动。但是,请问打工真的是这么罪大恶极的事吗?我们将来也会离开学校出社会工作,趁现在累积一些工作经验,我认为对于学习做人处事来说极有意义。」
「原来如此,说得很有道理。」
理事长像是细细玩味她的发言,缓缓地点了个头。
「但是本校学生有必须遵守的校规。老夫不认为擅自违反校规吸收的社会经验能称得上有用,更重要的是无法作为其他学生的借镜。老夫也无意否定打工活动的意义,但既然身为本校学生就该遵守规定。想打工就该去念允许打工的学校,妳不这么认为吗?」
「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学生手册上只有写到『有碍学业发展的课外学习活动等等必须徵求师长同意』,并未明文禁止打工活动。关于这点您如何解释?」
天道坚持自己的立场。
可能是感觉出她与理事长之间针锋相对的气氛,学年主任教师急忙打圆场:
「不需要每件事都明文规定,学生应该也知道什么事情不该做才对。因为打工确实会减少念书的时间。」
「这样说来,就算有打工,只要不影响成绩应该就不成问题了吧?」
就连挑人语病的辩论方式都用得面不改色。
岸岭听了,觉得信心大增。而且天道如此站在自己这一边,也让他很高兴。
「真要说起来,学生手册上只写着『必须徵求师长同意』,并没有提到未曾徵求同意时的罚则。但现在却二话不说就要勒令退学,我身为学生会长有责任捍卫学生的权益,必须提出严正抗议。」
或许该说不愧是天道,就连历练老成的教师阵营都像是讲不过她般沉默不语。然而,或许必须说姜是老的辣,理事长神态从容。
「原来如此,不愧是本校的学生会长,真是能言善道。好,那老夫就不立刻下令退学。但他违反校规是很明显的事实,这点老夫没说错吧?」
对于这个问题,看来即使是天道也无从反对。
「……理事长说得对。」
「那么,惩处违反校规的学生也是理所当然。因为学校是团体生活的地方,如果规则能随意破坏,就无法让其他学生引以为戒了。退学就算了,但还是得予以适当的惩处。这点妳也没有异议吧?」
「…………」
岸岭觉得他说得很对,不敢有怨言。天道似乎也终于无话可回了。
「我想请问惩处的内容是什么?例如假如勒令停学的话,我认为那才会真正影响学业。」
「说得对,那就採用不会影响学业的方式吧。例如接下来几个月禁止参与社团活动,如何?」
天道第一次表现出明显的动摇反应。
当然岸岭也是。听说暑假是电玩大赛参赛最踊跃的时期。在这样的夏季被禁止参与社团活动,现代游戏社的团队活动等于是完了。
「不愧是理事长,我认为这样处分很恰当。那就接下来的三个月禁止社团活动吧。」
「说得对。更何况换成一般学校的话,升上高三早就该退出社团活动了。」
或许不是有意附和理事长,但学年主任与班导都没有反对。
想必是因为他们认为这种处罚方式很恰当。就连岸岭也这么觉得。既不是停学也不是类似处分,就只是禁止玩社团。没有比这更不会影响学业的罚则了。
「可、可是……这……」
天道试着帮忙反驳。但不得不承认理事长这次说得对,她无言以对。
岸岭左右为难。禁止玩社团让他感到十分遗憾,但更重要的是,他不想看到天道困扰的表情。况且她应该很清楚这样会降低教师阵营对她的评价,却还是为了岸岭据理力争。
至少岸岭知道有个方法,可以减轻天道的负担。只需要开口说:好的,我接受──这样就够了。
然而,就在这个瞬间,有人敲门了。
「谁啊,这种时候跑来?」
理事长冷漠地一回应……
「事情我都听说了!」
看到磅一声把门推开进来的人物,所有人无不难掩惊愕。
是濑名老师。
(难、难道是来帮助我的?)
濑名老师的话是有可能这么做。而且岸岭知道碰到这种情况,濑名老师非常可靠。事实上理事长不用说,就连学年主任都一副「来了个麻烦人物」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