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胎動(Sign)

返乡目的地在国外的只有卡蒂，离开她家后旅途便向回折返。话虽如此，他们也不是径直返回大英魔法国，而是中途又绕去几个地方。

「——啊，嗯，我懂。你们什么也不用说我都懂的。」

图利奥·罗西在阳光灿烂热闹非凡的靴国港口迎接奥利佛等人，拦住他们的话头说。他不知为何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一行人，又说：

「……你们很寂寞吧？在旅行期间一直见不到我。」

「美术馆今天应该能逛完吧？」「在那之前大家有没有觉得肚子饿？」

「才不会气馁！不过是第一句话就被华丽地无视，我才不会气馁。」

遭到凯和皮特的冷淡反应罗西也毫不气馁地笑了。奥利佛走到他面前。

「罗西，谢谢你来迎接。没想到你真的会来，居然把我们的客套话当真，你真是太亲切了。」

「没关係，天生开朗的靴国人从不在意这些小事。生于寒冷、阴暗、潮湿的土地上的英国人的扭曲性格，只要用这里的热情慢慢矫正就行了。

两人互相讽刺着握手。卡蒂看着他们的样子感到疑惑。

「……感觉奥利佛和平时不一样啊？」

「他会一开口就是讽刺真是少见，是因为对方是罗西，所以心态轻鬆吗？」

「……不，他那反而是极其礼貌的举止。」

雪拉摇头，她表情认真地对吓了一跳的朋友们解释：

「越是亲密的对象，越会互相诋毁——大英魔法国有这样一种略微扭曲的交流传统，这你们都知道吧？看看金伯利的学长学姐们也能明白，相互讽刺有时也可能是亲爱的表现。」

「这我也知道……但奥利佛不是那种类型的人吧？」

「嗯，所以他是在配合。……你们看看Mr.罗西。」

雪拉指着罗西说。他身上穿着应该是定製的外套和图案花哨的衬衫，看起来是仔细打扮了一番。虽然非常合身，但看上去比平时更可疑了三成。

「从服装到髮型没有一丝破绽——不，就连适度的疏忽感也网罗在内，看上去完全就是靴国的花花公子。看到他那模样的瞬间，奥利佛也做出了判断：他此时也应当故意做出典型英国绅士的举止！」

雪拉一口道破。那两人像是在印证她的分析一样继续对话。

「我听说了，最近靴国人也能阅读三行以上的文章了。可以的话能领我去书店吗？阿尔诺的《美与耻》全二百卷应该有卖的吧？」

「放心吧，为了你们这些头脑僵硬的人，每卷都是分开卖的。而且你不要以为诗歌这种东西只要装进脑子里就好了哦？要在求爱的时候在耳边低声诉说出来才行。你们每次都需要打开书，真是不容易啊。」

两人互相讽刺如泼水。面对这扭曲的景象，卡蒂和凯皱起眉头抱起胳膊。

「……也就是说……」

「……那两人大概关係超好。」

离开港口进入市区后，奥利佛放鬆肩膀吐出一口气。

「——再次感谢你到港口接我们，罗西。……还是换回原样吧，一直保持那个状态太累人了。」

「哈哈哈，辛苦辛苦。我就知道你会配合，毕竟民族玩笑是魔法喜剧的基本教养。」

罗西哈哈大笑。奥利佛发觉自己已经颇为理解对方，不明说也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不禁苦笑。在金伯利度过的三年真是浓厚，有时甚至能将水和油混合在一起。

「那么你们想看什么？有名的地方我都能介绍，放心吧。所有靴国的男人都在带女孩子逛的时候就记住了。」

「……就因为你们总是这样夸张，印象才会和实际上不一样。」

「没错。靴国肯定也有内向而诚实的男性吧？」

皮特和雪拉指出他的偏见，罗西听到后耸耸肩吹起口哨。

「有是有，我哥就是那种。虽然很久没见，但我们完全聊不到一起去，简直好笑。」

「彼此彼此，笨蛋弟弟。」

就在这时，正后方传来声音。一行人转过身，只见那里站着一位带着小圆眼镜，高个又认真，但长得和罗西有些相像的年轻男性。罗西睁大眼睛狼狈起来。

「哥哥？喂，你怎么在这里？你今天有工作的吧？」

「我强行请假了。一想到现在这个瞬间你就在给家族抹黑，我就坐立不安。」

从他们的对话中，奥利佛等人明白这正是刚才提到的那个人，连忙打招呼。

「初次见面。您是罗西……啊不，Mr.图利奥的兄长吧？」

「我是达利奥·罗西。各位金伯利的学生，我为我的多管閑事道歉，但是——实在不能交给舍弟一人应对。请各位理解，这家伙绝对不是罗西家的代表，反而是我们的羞耻！」

「为什么啊！我是上了名校的引以为豪的弟弟吧！」

罗西跺着脚抗议。达利奥无视他继续说：

「我只是来打个招呼，不会久留。……为了略表心意，我已经打好招呼，给你们在这座城市观光行了方便。不管去哪里，希望你们都可以尽情享受，不必顾虑其他人。」

「这……劳您费心，真是过意不去。」

雪拉想到自己的姓氏恐怕是头号原因，露出抱歉的表情。达利奥严肃地摇头。

「哪里哪里，这点小事，我们反而还怕拿不出手呢。想像一下这家伙在金伯利对各位做了什么样的无礼之事……」

「为什么是以我丢人现眼为前提啊！不能小看我，哥哥，我也是背负着家族名号，做得很好啊！」

「我听说你面对这位Mr.霍恩屡战屡败啊？」

「啊，没听到，我什么也没听到。」

罗西用双手捂着耳朵扭向旁边。达利奥对他的态度露出苦笑，重新转向奥利佛等人。

「虽然是个令人头疼的弟弟，但他确实是想要欢迎你们。……虽然会给大家添麻烦，但还是要拜託大家多多关照。」

「我们才是，您的厚意，实在不敢当。」

奥利佛郑重道谢。说完，达利奥就像他刚才说的，没有久留，立刻离开了。受到了意想不到地打扰，罗西撅起嘴嘀咕。

「啊，真是的，一上来就碰了一鼻子灰。好不爽，我能回去了吗？」

「好了好了，别闹彆扭了罗西。刚才那些看着很开心呢。」

「他是位好兄长呢。只要你能让他放心就好了。」

「对对。所以招呼女孩子的时候一次只能找一位哦？」

「为什么会开始说教！回去了！我要回去了！」

罗西想要逃走，奥利佛揪住他的领子，一行人带着和之前不同的热闹，继续在靴国观光。

逛了几个着名景点并一起用餐后，就到了依依惜别的乘船时间。

「再见，下次来的时候再跟我说吧。」

奥利佛等人乘坐的船渐渐驶出，罗西从港口上挥手目送。奥利佛也挥手直到他离开，然后转向微笑着的同伴们。——他们计画从这里开始不再绕路，径直返回大英魔法国。

「……环游联盟到此为止了啊。」

「真是寂寞。不过下次再来就好了，今后机会还多得是呢。」

「是啊，想来的话周末骑扫帚也能来回吧？」

「凯，你听说过在海上魔力耗尽的扫帚骑手的故事吗？」

奥利佛对朋友的玩笑做出忠告，然后又看向雪拉。

「我们转换心情，接下来是在大英魔法国内环游大家的老家。最先是雪拉家——」

「嗯，应该都做好欢迎準备了，但我还是有些不安，不知那个地方能否让大家玩得开心……」

「在那之前我更担心能不能允许我进门……我姑且是带来了唯一一套最好的衣服。」

「啊，那方面不必担心，有问题的话可以立刻从头订做。」

「那也很可怕啊，雪拉……」「宅邸也是捲成一圈一圈的吗？」

卡蒂和奈奈绪各自想像，这时奥利佛说出了他的担心。

「……虽然听说西奥多老师有事情不会来，但总觉得他就等在前面。那个人喜欢给人惊喜吧？」

「啊，这个真的没问题。有一位最适合驱父的人来了。」

从没听过的词语让奥利佛瞪大了眼睛。雪拉故意没有解释，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们和去时一样在大英魔法国南部的港口下船，再换乘上连体船，下船后又徒步移动。在两侧散布着民宅、脚下有铺装的路面上走了大约三十分钟，凯疑惑地说：

「……走了好远啊，还没到你家吗？」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呢。如果是指麦法兰家的院子的话，我们早就进入了。」

雪拉若无其事地说。凯愣了一下，然后吃惊地环视四周。

「……？！这里全都是你家的院子？！上面还有普通的民宅呢啊？！」

「宅邸中需要许多人才，他们居住下来随便就能有一个小镇规模了。特别是麦法兰的方针是大半自给自足。」

超越想像的「老家」规模令奥利佛等人说不出话来。这时，路过的人们接连向他们打招呼。

「哎呀哎呀，欢迎回家，米雪拉大人。」

「您又变得更漂亮了。呵呵，您得赶紧的，家主大人可是伸长了耳朵在等着呢。」

雪拉挥手回应普通人们的问候，奈奈绪看到后理解地抱起胳膊。

「——原来如此，我想通了。」

「奈奈绪？」

「我总觉得这个气氛似曾相识——这里是城下町吧？这些民众看上去是生活在明君的统治之下，他们看向雪拉自然也就接近看向公主的目光。」

「是吗？说我是公主实在太夸张了。」

夸张的比喻令雪拉苦笑。终于，他们来到一个硕大的宅邸前，一位看上去是佣人的男性穿着正装迎接他们。

「欢迎回家，米雪拉大小姐。——请您和朋友们在屋内稍等片刻。」

他们立刻就被领进宅邸，奥利佛坐在宽阔房间里的沙发上悄悄环视四周。

「……这里是迎宾馆吗？」

「奥利佛真会开玩笑，如你所见，只是一个等候室啊。」

「不不不，光这里就已经比我家整个儿都大了。」

「雪拉，你老实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待我家的……？」

卡蒂颤声问。就这样稍等了一会儿，刚才的佣人再次出现，向雪拉用眼神行礼，于是她站起身。

「可以进去了。——各位，请大家趁现在做好心理準备。家母有一点……不，她是个相当独特的人。」

从后面走出「等待室」，穿过长长的连廊，前面等待着他们的是一座简直要误以为是城堡的壮丽建筑。奥利佛等人进入里面，沿着走廊来到一扇巨大的门前，突然闻到一股独特的香气。

「……这是……」「……烟草的气味……？」

雪拉敲了敲门，里面响起邀请他们进入的声音。奥利佛等人互相点头，推开门。

「——女儿，你回来了。」

房间里。厚重的办公桌对面，一位精灵女性手持烟捲坐在那里。她皮肤的颜色比雪拉还深，头上是和她一样的金色纵捲髮，再加上披在西装外面的大衣，酝酿出支配者的威严。雪拉从呆立着的奥利佛等人中间走出来，当场跪下。

「女儿在此。……好久不见了，妈妈。」

「嗯。」

精灵女性轻轻点头，将烟捲放到烟灰缸上，从椅子上站起身。看到这些的同时，她的身影突然从奥利佛等人的视野中消失了。

「——平凡。」

「咦？」

听到声音从背后传来，凯獃獃地转身。刚才还坐在房间深处的女性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这景象令奥利佛战慄，泰蕾莎甚至反射性地将手放到杖剑剑柄上。——无法做出反应，直到她逼近到眼前的现在这个瞬间为止。

「平凡。……嗯，这位是两极往来者吗？加上这一点也是平凡。」

继凯之后，女性又绕过卡蒂和皮特的背后淡淡地自言自语。当她走向奈奈绪时，她突然停下脚步俯视。

「以短命种来说表情不错。——优秀。」

她微笑着说，然后瞥了奥利佛一眼，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