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機械神（Dea Ex Machina）

在金伯利这所疯狂的学校，自然也有几项符合环境的疯狂竞技。

「迷宫越野跑」就是其中一项。如同字面上的意思，这是一项比赛「谁能最快潜入迷宫再回来」的竞技。一些已经习惯探索的高年级生非常热衷于这项竞技，甚至还有正式的排行榜记录时间。对迷宫构造的了解，持续维持速度的体力，中途遭遇陷阱和魔兽时的应变能力──这些全都要有一流的水準，是一项必须赌上性命的综合竞技。

「嘎哈哈哈哈！」

「唔……！」「嗯──！」

奥利佛和奈奈绪在追逐老人时面对的考验，性质上也和这项竞技类似。在迷宫里必须保持谨慎，偶尔光是前进一步就要非常小心，然而他们现在却必须像在整顿好的道路上奔跑般快速移动，还要儘可能预测将面临的障碍，临机应变地处理。当然，这是只要稍微失误就可能会失去手脚的危险行为。

「铺设覆盖！」

奥利佛即时施展咒语替前方的路铺上磁砖，妨碍陷阱发动，两人踏过磁砖继续冲刺。这一年累积的经验，让他们勉强能够应付这种状况。然而，即使像这样将损失的时间压到最低，他们还是完全无法追上跑在前面的恩里科，更何况他还单手抱着皮特。

「哇哇哇哇哇……！」「嘎哈哈哈！还不只如此喔，强推！」

如果能靠事先预测封住陷阱，那当然也能反过来利用。老人的咒语让大範围的地面一齐长出无数刺针。奥利佛皱起眉头，这段距离用跳的太远，但他和奈奈绪现在都没带扫帚──

「没问题吧，奈奈绪！」「当然！」

两人简短交谈，维持原本的速度踏上左右的墙壁。他们以接近和地面垂直的角度在墙上奔跑。恩里科看见后面的状况后，发出讚歎。

「喔，居然能熟练地运用壁面踏步！以二年级来说算是相当优秀！不过还没完喔！接下来换这招，嘎哈哈哈哈哈！」

老人朝天花板咏唱咒语。他一经过那里，上面就降下一条巨大的通道。一颗几乎要佔满通道的球体滚向奥利佛和奈奈绪。那是之前在课堂上发威过的球状魔像。

「奈奈绪，一起对地板施法！」

奥利佛毫不犹豫地喊道。虽然左右都无路可逃，但他已经知道该如何应付，那就是将前面的地面变泥泞。只要集结两人的魔力，这并非难事。

然而，对方并没有遵从指示。少年正感疑惑，东方少女却先一步沖向球状魔像。

「奈奈绪？」

「奥利佛，蹲下！」

奥利佛按照指示蹲下，少女在他面前用双手挡下逼近的球状魔像，同时压低身子滑到魔像下方，用槓桿原理将魔像抛向后方。巨大的质量从奥利佛头上经过──前面的恩里科腋下的皮特见状，整个人都惊呆了。

「居……居然直接抛摔出去了……？」

「嘎哈哈哈哈！你的朋友真厉害！我第一次看见有人用这种方式突破这个陷阱！」

恩里科的笑声在走道中迴响。在惊讶的奥利佛旁边，奈奈绪活动了一下肩膀，继续冲刺。

「──响谷流柔法『俵投』。想打倒在下，这重量有点不够──啊，好痛！」

「不要这么乱来！应该还有其他更安全的作法吧！」

奥利佛回过神后拍了一下少女的头。即使被人责备，奈奈绪依然露出无畏的笑容。

「没错……不过！在下现在觉得全身充满力量──！」

在两人的前方，恩里科对地板和墙壁施展咒语，原本的构造逐渐变形成一只堵住去路的魔像。面对这个新的障碍，东方少女不仅没有停下脚步，反而还持续加速。她甚至没有拔刀，直接用右侧肩膀冲撞魔像──然后直接突破尚未变形完毕的魔像继续前进。跟在后面的奥利佛惊讶得说不出话，前方传来恩里科的声音：

「居然用冲刺撞破了魔像？嘎哈哈哈哈，怎么会有这种人！明明还这么年轻，妳的魔力循环到底有多强啊！」

「……唔……！」

奥利佛惊恐地握紧拳头──老人说的没错，只有魔力循环十分强大的奈奈绪能够使出这种强硬手段。这和抛摔球状魔像一样乱来，实际上也没有必要特地採用这种手段。他能够想出许多风险更低的聪明作法，想必奈奈绪本人也很清楚。

然而，她还是採取了这种莽撞的作法。至于这么做的原因，从她刚才说的话和闪闪发亮的眼神就能清楚明白──「她的魔力多到用不完」。在金伯利待了一年后，奈奈绪的魔力究竟成长了多少，她自己比谁都想搞清楚这点，想尝试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

「好，我要一口气提高难度了！你们两个，可别不小心死掉喔──！」

恩里科举起白杖咏唱咒语。过不久，一阵从底下传来的强烈震动将奥利佛和奈奈绪的身体从脚底往上推。地板、墙壁、天花板──构成这一切的石材一起整齐地动了起来，变形重组，道路本身开始变化并持续扩张。

「唔，走廊在翻动……？」

奈奈绪惊讶地睁大眼睛，这种感觉就像身处巨蛇体内。奥利佛也跟她一样改变站立的位置，避免被捲入变化，他已经看穿这是什么现象，用力咬紧牙关说道：

「……这条走道变成洞窟魔像了……！」

过了一分多钟，走道已经「变形」完毕。他们眼前的景象──成了一条直径超过二十码的宽广筒状通道，不对，那已经可以说是隧道了。

已经看不出来哪里是地板或天花板的墙面到处都在蠢蠢欲动，彷彿草木在春天的土壤中萌芽般，奥利佛和奈奈绪眼前的所有地形，都逐渐变成无数的魔像和陷阱。

「……啊──」

另一方面，在许多学生都準备去「友谊厅」吃晚餐时，有四个一年级新生还留在谈话室内。其中一人──泰蕾莎•卡斯腾像是刚睡醒般突然回过神，一旁的莉塔•阿普尔顿战战兢兢地向她搭话：

「泰、泰蕾莎，妳还好吗？」

「……我没事。只是因为太无聊，稍微有点恍神。」

泰蕾莎揉着眼睛说道。室内的桌上放了一个装着泥巴的水槽，一个单手拿着白杖面对水槽的少年，一听见这句话就立刻转身，他是丁恩•崔佛斯。

「……啊？妳的意思是和我们在一起很无聊吗？」

「丁、丁恩，你冷静一点。她一定不是这个意思。」

「不，就是这个意思。即使讲得委婉一点也是非常无聊，我们到底聚在这里做什么。」

丁恩的儿时玩伴彼得•寇尼许试着打圆场，但泰蕾莎无视他的努力，若无其事地如此说道。彼得拚命安抚火大的丁恩，对少女露出懦弱的笑容。

「泰蕾莎，别这么说嘛……因为我和丁恩的咒语学不太好，所以在我们有所进展前，稍微陪我们一下啦。」

「我不是已经教过你们了。不过是初步的硬化魔法，到底有什么难的。眼前有软烂的泥巴，用魔法把它变硬，就是这么单纯吧。」

「唔唔……！」

泰蕾莎的指责让丁恩气得往后仰，但因为他无法完成这项课题，所以根本无言以对。看不下去的莉塔拍了一下手，试图改变气氛。

「大家先冷静一下。先来釐清你们两个遇到的困难吧。丁恩，你可以想像到什么程度？」

「什么程度……就是一口气把软软的东西变硬……」

「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描述时就不能再多用点脑袋吗？」

「妳说谁头脑不好！」

「丁、丁恩做事比较靠感觉……！」

泰蕾莎不自觉地挑衅，丁恩也反射性地回击，让话题毫无进展。就在莉塔和彼得为此困扰时，背后传来了爽朗的声音。

「喔～真是热闹。你们在做什么啊？」

四人一转头，就发现两名之前在入学典礼的派对上认识的二年级生。彼得连忙向对方打招呼。

「格林伍德学长……还有奥托学姐。你、你们好！」

「呵呵，你好啊。因为刚好看见你们，就过来关心一下。是在练习咒语吗？」

卡蒂温柔地问完后，交互看向拿着魔杖的丁恩和装着泥巴的水槽。少年立刻移开视线，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笨拙的一面。

「我、我们没在特别做什么……」

「丁恩，根本就不是那样吧……那个，其实我们硬化魔法用得不太顺利。」

觉得不可能矇混得过去的彼得坦白说出一切。听完他的说明后，凯将手扠在腰上点了点头。

「嗯嗯，原来如此──喂，丁恩。」

「是、是的。」

「不用那么紧张，放心啦。我也不是什么资优生。」

凯笑着拍了一下学弟的肩膀，他很擅长自然地与人拉近距离。高个子少年用有些强硬的方式消除对方的紧张后，继续说道：

「听完刚才的说明后，我有些想法──你是不是把这个和冻结魔法混淆在一起了。」

「──咦？」

「我是指想像的方向。你是不是想成了要把泥巴冻结起来。我一开始也曾因为这样失败过。」

丁恩一听就瞬间僵住。他瞄向装着泥巴的水槽，小声问道：

「……不是这样吗……？」

「嗯，不是喔。泥巴冻结后还是泥巴吧？硬化魔法是要把泥巴变成石头。真要说起来，更像是把水分抽干。你试着这样想像，再试一次看看吧。」

凯拍着丁恩的背说道。丁恩将这个建议牢记在心，再次站到水槽面前。他在脑中想像了十几秒后，才下定决心挥动魔杖念出咒语。接着水槽中的泥巴隆起，周围也多出了几滩水。凯笑着开口：

「喔～做得不错呢。比刚才好多了。你还满有天分的嘛。」

「还、还差得远呢。」

「不，这已经算成功了吧。你按照我的建议，把水抽出来了。」

凯指着水槽又强调了一次。捲髮少女对困惑的丁恩补充道：

「湿泥巴已经变成了干泥巴，接下来要思考如何让干泥巴变得更接近石头，亦即将想像分割成数个步骤。我们练习新学的魔法时，也常用这招呢。」

「『只要好好按部就班，教科书上没有学不会的咒语』──这是我朋友说过的话。因为他教了我很多事，我才能够勉强跟上课业。」

两人自豪地说道。由此便能看出他们对那个「朋友」有多么信任。丁恩陷入沉思，凯用力抱住他的肩膀。

「唉，你就当作被骗，陪我们练个十五分钟吧。当然是和彼得一起。如果有人的咒语效果还不稳定，也可以一起来练习。这也是我从朋友那里学来的。据说魔法最重要的是使用者的『确信』。如果想像得不够确实，之后可是会尝到苦头喔。」

凯说完后，看向莉塔和泰蕾莎。稍微沉默了一会儿后，莉塔轻轻举起手。

「……那我也要一起练习……」

「咦，莉塔也要吗？妳上课时明明都用得很好……」

「才、才没有这种事！那样根本就不算熟练！技巧差到我都想哭了！」

「唔呃！」

莉塔对自己做出严厉的评价，表现比她还差的丁恩一听就痛苦地按住胸口。凯开始笑着指导学弟妹。捲髮少女站到剩下那个学妹旁边，隔着一段距离观看他们练习。

「看来接下来交给凯就行了──Ms.卡斯腾，妳不用练习吗？」

「……我还不至于在这个阶段就遭遇瓶颈。」

「喔，妳真是能干呢！了不起！」

即使泰蕾莎回答得十分冷淡，卡蒂还是对她露出温柔的笑容。不晓得该如何应付这种和善态度的泰蕾莎，说出突然浮现在心中的疑问。

「……为什么会知道？」

「嗯？」

「……为什么会知道受挫的人是在哪个环节失败。我即使听了他们的说明，还是无法明白。」

少女坦率地说道。没错──她刚才对丁恩说的话并非挑衅，而是真的不晓得该说什么。

学妹的问题，让卡蒂露出凝重的表情认真思索。

「虽然有很多原因──但最重要的还是好好听对方说话吧。正视对方，推测对方的立场和心情。」

「……即使是自己没兴趣的对象也一样吗？」

「妳对他们没兴趣吗？」

卡蒂惊讶地反问。泰蕾莎乾脆地点头回答。即使因为对方的坦白露出苦笑，捲髮少女还是温柔地提出建议：

「我觉得不需要这么快下定论。你们认识的时间不长……妳也还不太了解他们吧？」

「…………」

「和不同的人在一起并逐渐了解彼此，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喔。」

卡蒂笑着说道。儘管泰蕾莎很难相信这个说法，但也不觉得卡蒂是在说谎或敷衍。她困惑地移开视线，并自然地看见丁恩等人练习咒语的样子。就在丁恩按照凯的建议，咏唱了不晓得第几次咒语时──一旁的莉塔和彼得发出欢呼。

「──啊，成功了！」「好厉害，丁恩成功了！」

「好耶────！」

少年握紧拳头大吼，然后立刻双手抓起水槽走向泰蕾莎。丁恩向她展示中间立着一根小石柱的水槽。

「怎么样，泰蕾莎！我也成功了！」

「……嗯。恭喜你。」

「这都要感谢格林伍德学长教我诀窍！我下次绝对不会输给妳！」

「这样啊。」

泰蕾莎漫不经心地回应，她完全不懂为何少年要对自己说这些话。这冷淡的反应让少年烦躁地想要进一步挑衅，但彼得和莉塔抓住他的手，将他拉回去安抚。卡蒂看着他们的互动，笑着在泰蕾莎耳边说道：

「……对方意外地对妳很有兴趣喔。」

「……我只觉得他很吵很烦又可怜。」

泰蕾莎叹着气说道。这无疑是她的真心话，但她同时也这么想──虽然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被缠上，但自己或许对「那个人」有兴趣。

如同一开始的预测，奥利佛和奈奈绪追逐恩里科•佛杰里的行动演变成了长期战。

「……呼……呼……呼……！」

「──呼……！」

两人不断面对各种新型魔像，简直就像是在参加小型魔像的展览会，有的以蜘蛛般的速度在地上爬行，有的用强韧的双脚像蚱蜢一样跳过来，甚至还有高速拍动六只翅膀飞行的类型。魔像接连不断来袭，两人也将其一一击退，即使他们已经追老人追了超过二十分钟，这场战斗至今仍未出现结束的迹象。

「哎呀，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