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選(Select)

『不能让周围人小看。』虽然程度上有差异，不过这是入学金伯利的大多数新生们的共同心理。为此所做的方法根据各人的性格和手里的卡牌各不相同。有人想在课上出色，有人估量着打架的对手，有人肆意虚张声势，不一而足。

「……嘻嘻嘻……」

不过也有人準备了更加华丽的办法。带着身高超过自己好几倍的魔兽在校园里閑庭信步的少女就是其中之一。蛇头上露出锐利的獠牙，身上长满混着剧毒刺的茂密绿毛，那身影让周围的一年级们瞪圆了眼睛。

「呜哦，那是什么？」

「<ruby><rb>翠蛇龙</rb><rp>(</rp><rt>peluda</rt><rp>)</rp></ruby>？我还是第一次见。」

「一年级就能把那种东西收做使魔啊……」

少女故作平静地听着这些断续传来的声音，在心里窃笑。——没错，惊讶吧，羡慕吧，害怕吧。承认拥有这么厉害的使魔的我地位更高吧。这样我强行调教赶上这个时候才算有价值。

「——？」

少女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走过校园，但她转过一个弯时突然停下了脚步。因为有一个胖墩墩的亚人种的巨大身体挡住了她的去路。少女用不高兴地声音对背对着自己弯着腰的巨魔说。

「……喂。那边的巨魔，快让开。」

「嗯。」

巨魔转过身，带着为难的表情站着不动。少女看它没有让开的意思生起气来，语气变得粗暴。

「我说了快让开！我要走这里！」

「呜……对不起。现在这里，不能走。」

少女说不出话来。——它刚才说话了？说人话？哥布林姑且不论，巨魔有这种品种吗？

少女不禁开始检索自己的知识，但她立刻改变想法，现在的重点不在这里。重要的是这里是金伯利，周围有别的学生在看着，自己绝对不能被小看了。基于这个原则，她第三次说。

「……那……那又怎么样！快点让开！否则的话——」

「喂！」

少女正要命令使魔威慑，突然一个男生跑过来。从领带的颜色来看是比她高一级的二年级学生。少女吓了一跳，男生保护着巨魔挡在她面前。

「一年级的，你在做什么！不许欺负马可！」

「呜，丁恩。」

被保护的巨魔錶情似乎和缓了一些。而另一方面，少女因为这意想不到的发展内心焦急，但依旧装出平静的样子回答。

「……我、我没欺负它。是这个巨魔毫无意义地挡住我的去路。这里是校园吧？我应该有权利和我的使魔一起自由行走吧？」

「这家伙才不会毫无意义地拦路呢！你好好询问原因了吗？」

「询、询问原因？问区区巨魔？你开什么玩笑——」

少女感到略微眩晕，正想反驳，这时——就像是太阳被云遮住了一样，一个巨大的影子覆盖了她们全身。

「稍等一下——！」

制止的声音响起，同时魔鸟——狮鹫张着翅膀从空中降落，在他们面前豪爽地着陆。少女被它的锐利目光瞪住，忍不住跳起来。

「……噫……?!」

「JAAAAAAAAAA！」

在害怕的少女旁，翠蛇龙本能地回以威慑。这时，一个影子从狮鹫背后跳到地上。那是一位晃动着明亮茶色捲髮的三年级女生，卡蒂·奥托。

「抱歉哦！这里有<ruby><rb>喷壶鼬</rb><rp>(</rp><rt>potweasel</rt><rp>)</rp></ruby>筑巢了！我马上请它们移走！」

卡蒂一边说一边指向巨魔的背后。少女也被吸引着看过去，那里确实由小树的树榦和树枝组成了一个圆拱状的「巢」，里面躲着大小几只长得像鼬的生物。用自己养大的树筑巢繁育后代的喷壶鼬——这就是巨魔那边的「原因」。少女到了这时候才终于明白。

由于连续出现意向不到的事情，少女呆立不动。卡蒂先把她丢在一边，带着灿烂的笑脸转向在场的另一个学弟。

「你保护了马可呢！谢谢你，丁恩！你真是个好孩子！」

「当——噹噹、当、当然了！」

丁恩被狮鹫的威压吓得要全身发抖，又拚命控制住，点点头。卡蒂倾注了爱情的魔鸟在这一年间大幅成长，体格已经被少女带着的翠蛇龙还要大一圈了。丁恩不禁想起曾经掳走自己的魔兽，但又绝对不愿让眼前的人看到自己害怕的样子，拚命虚张声势站稳脚跟。

突然，卡蒂的视线转向了少女带着的翠蛇龙。没想到，她竟然两眼放光地跑近。

「好厉害，是翠蛇龙！是大概五岁的雌性吧？真是可爱的使魔呢！」

「可爱……?!」

少女说不出话来。到底是怎样的神经才会把这个魔兽形容成「可爱」啊？在她身旁，翠蛇龙还在对卡蒂和狮鹫发出威慑的低吼。已经和少女的命令无关，只是被恐惧驱使着而已。听到那声音，学生们纷纷聚集过来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喂、喂！别再低吼了……！」

少女焦急地呼唤使魔。既然对方没有敌意，那无法制止无用的吠叫就关乎主人的体面。但是兴奋起来的魔兽根本不听主人的命令。少女控制不了依旧露出獠牙不断低吼的翠蛇龙，觉得只好用咒语了，将手伸向腰间的白杖——但卡蒂用单手阻止了她。

「不要拔杖。——抱歉。稍微让我和它说说话。莱拉也不要动。」

她向背后的狮鹫做出待命指示，空着手走到魔兽跟前。少女更加惊讶了——她到底想干什么？就算是三年级学生，不拿魔杖被这种等级的魔兽袭击应该也无法抵抗才对。

「JAAAAAAAAAA……！」

从近处砸来的威慑。卡蒂微笑着不去理睬，慢慢地伸手触摸魔兽的身体。触摸它吓了一跳的巨大身体，触摸那混着剧毒刺的绿毛，然后抚摸着让它放心。

「……这孩子不太亲近人呢。却过剩地植入了恐惧心。……是在短时间内相当强行地调教的吧。」

「……?!」

少女的脸抽搐了。——没想到这样一点观察就看穿了调教的过程。

「……没关係，我们不是敌人。我，马可，莱拉都不是……」

卡蒂低声说着，翠蛇龙的低吼也渐渐停止了。看到这场景，身为主人的少女呆立不动——突然，她的右手被对方的双手紧紧握住了。超出她理解的对手作为她的学姐站在那里。

「我是卡蒂·奥托，金伯利三年级。请多指教！你叫什么名字？」

同一时间。在校舍一层的一角，一场小冲突结束了。

「……哈，就这点本事啊。」

三位学生倒在走廊上，一位和他们同样是一年级的学生站在他们面前哼了一声。互相看不顺眼对方的态度——一开始不过是这种程度的小事，说白了打架的借口是什么都行。这是一种直截了当展示实力的方法，而他赢了，就是这么简单。

「你们弱就直说啊，早知道就让你们三对一了。」

「……唔……」「可恶……」

三连战都没有报一箭之仇，动弹不得的一年级学生们不甘心地在地上扭动。少年冷笑着看着他们。

「劳驾。」

「——嗯？」

一个身影横穿他的视野，站到倒下的一年级们身边。虽然体格矮小，但从领带颜色来看是三年级，从脸和声音中分辨不出性别。少年皱起眉头，三年级学生在他眼前为学弟们施展治癒。

「你们打架不用偷偷摸摸地，而是要叫学长学姐来当见证人。那样的话动不了的时候也能得到治癒。」

那人以学长的立场提出忠告，但少年觉得那是对自己的轻视，用杖剑指向对方的后背。

「谢谢你的忠告，学长。——但是这样我很为难啊。我教训的人，你不经许可就擅自治好。」

听到他带刺儿的话语，三年级学生——皮特·雷斯顿转过身。被他的隔着眼镜的冰冷目光盯住的瞬间，一年级少年感到意想不到的强大压力，差点退缩。但是——既然决定了要走这个方针，那即使对方是学长也不能轻易后退。他狠狠地回瞪对方。

「胜负已经分晓了吧。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有种东西叫做胜者的权利啊。我觉得他们正好用来做剧痛咒语的试验品。」

「……你想折磨他们？」

皮特叹了口气说，用锐利的视线瞪向学弟。

「那么这就不是打架了。如果一定要做的话——我来当你的对手。」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少年想：真容易讲通。他挑衅地翘起嘴角。

「那也就是说……你愿意替他们受苦喽，学长。」

「随你便。只要你能赢。」

「……哦……」

少年在紧张的气氛中测算间距。和对方的距离比一步一杖远两步，对方甚至还没有把手放在杖剑上。他确信——就算对方是三年级，这样对射也不会输。

「——<b><ruby><rb>雷光宾士</rb><rp>(</rp><rt>托尼乌鲁斯</rt><rp>)</rp></ruby></b>！」

少年抢佔先手咏唱咒语。杖剑前端就要迸发出电击——在那个瞬间，他的视野全都被耀眼的闪光和热量灼烧。

「——咕啊……?!」

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他依旧胡乱挥动杖剑尝试后退。没有击中的手感，反而是有什么东西贴上了脖子。冰冷刀刃的触感令少年惊愕，一个声音在他耳边淡淡地响起。

「快速施法是你的得意之处吗？看起来就像是静止不动的一样。」

「……唔……！你、你这家伙，刚才做了什么……！」

「就像你看到的一样。在咒语刚要发出的时候扔出炸裂球而已。」

听到这个事实少年背脊发凉。——在咒语刚要发出的时候？那也就是说在他咏唱咒语挥动杖剑的瞬间扔出炸裂球吗？但是，对方完全没有做出这种动作——。

「如果看都看不见的话，那就是你现在的实力了。好好修鍊再来吧。」

「——！你丫——！」

少年无法接受败北，在视线恢複的同时斩过去。——不能就这样被瞧不起。既然对方擅长咒语的间距，那这次用魔法剑挑战就有活路——。

这样想的下一个瞬间，杖剑就从他手中掉到了走廊上。

「幸好你缠上的是我。……根据对手不同，有可能光是你喜欢的剧痛咒语都不能了事呢。」

「……啊……」

皮特对着呆立不动的少年说，然后若无其事地将杖剑收回腰间的鞘中，再次开始治癒倒在地上的三个人，结束之后就转身离去。

「我是三年级的皮特·雷斯顿。有意见的话随时恭候，我会按照决斗规则当你的对手。

另外——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都不要小看了在金伯利度过的时间。就连普通人出身的我，活过了两年都能变成这样。你进入的就是这种地方。」

「——姑且是结果了。您看怎么样？」

还是同一时间。在种植了多种魔法植物的庭院一角，凯向老师展示自己培育的魔法植物。光滑的灰色树皮像是涂了腻子一样带着光泽，粗壮的树榦中途分为三叉向着三个方向伸展，前端各结出了一个带着饱满质感的纯蓝色果实。庭院的主人——大卫·霍尔兹瓦德仔细观察整个植物，用低沉沙哑的声音乾巴巴地说。

「……一切正常。真是厉害，Mr.格林伍德。五年没有过了……将濒临灭绝的<ruby><rb>青灯树</rb><rp>(</rp><rt>lantenblue</rt><rp>)</rp></ruby>从种子培育到结果的学生……」

「这是我的光荣。这家伙虽然不好伺候，但是慢慢和它相处总算是搞定了。」

凯咧嘴笑了。突然，温室的门猛地打开了。从门外冲进来的是凯熟悉的学妹。

「我、我是二年级的阿普尔顿！那个——听说青灯树结果了……！」

「哦，你来了啊，莉塔。快看，很漂亮吧。」

莉塔冲到炫耀着的凯面前，面对他的成果来回点了好几次头。在这样的两位学生旁边，大卫再次开口。

「……培育过程做记录了吧？」

「当然了。」

「那么……把你的见解包括在内，整理成论文。提交期限是两周后。我读过以后……到我的工房里讨论内容吧。」

说着，大卫转身背对学生，离开了温室。目送他的背影后，莉塔涨红了脸转向凯。

「……好厉害……好厉害啊，凯学长！大卫老师很少把人叫到自己工房里呢！据说他特别不近人情……！」

「是吗？在我看来那个人一点也算不上不近人情啊。只不过是脑子里塞得全是魔法植物而已。」

高个子少年耸耸肩。这时，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嘴角浮现出苦笑。

「我的伙伴里也有一个那种类型的。在这个意义上老师比我们那位还好对付一点呢。摆弄泥土本来就是我的兴趣，讨论的时候也不会找茬儿。」

莉塔的心被揪紧了。从他说话的语气中，可以看出他对拿出来做例子的那个人深沉的亲爱之情。

「……是说奥托学姐吧？」

「嗯，她最近很显眼吧？她总算驯服了狮鹫，骑起来开心得不得了。真是的，学弟学妹们很害怕那玩意啊。」

从反面衬托亲密的抱怨还在继续。莉塔听得难受，明知有些强硬，还是主动打断了话题。

「……我要走了。老师叫我。」

「嗯，你也要讨论研究吗？想种什么？方便的话我也陪你一起——」

「不行。」

莉塔严肃地举起双手制止。凯出乎意料，睁大了研究，莉塔连忙补救。

「……那个……其实是，我之前考试分数不好，要商量补习的事情。」

「——这样啊。那有不明白的随时来问我。难得你素质那么好。」

说着，凯拍拍学妹的头。莉塔本打算立刻离开，但那触感和体温实在太过舒服，令她低着头不愿动弹。

「……好的，学长。我绝对……会那么做的。」

「你们很显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