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話 病葉

VERTEX的袭击变得频繁起来了。被称作「完成体」的大型VERTEX没有攻来，但普通个体以及进化体级别的VERTEX不间断地侵入四国。

杏和球子已经不在了。

友奈还在住院，无法参加战斗。

现在，能上阵的勇者只有若叶和千景而已。

攻来的敌群规模并不算大，但因只有两个战斗单位，勇者们场场都得打硬仗。

「见鬼去吧……！」

借七人御先之力,化为七人的众千景同时向进化体VERTEX挥下大镰， VERTEX被劈成碎块，消失了。

「呼……呼……」

千景体力消耗殆尽，杀手锏的的力量被解除，变回原先的一人。她累得双腿乏力，当场跪下了。

不经意抬起头，正好看见义经附身的若叶斩杀掉攻来的最后一头VERTEX。

「呼……」

若叶呼了一口气，就在千景的边上着地。她解除了杀手锏，勇者装恢複了原样。

「终于结束了啊。可是，这个月以来已经是第几次了？」

「……我都不去数了……」

「袭击发生的次数多过头了……」

两人身上的新伤很显眼。这些是进化体VERTEX的箭擦过造成的伤，以及被敌人突击造成的撞伤。

若叶环顾树海全体。

「这次也发生了侵蚀啊……」

树海的一部分变了色，变得像是腐烂了似的。

最近袭来的VERTEX即使是非完成体的个体也具备侵蚀树海的力量。为了减少对树海造成的伤害就必须速战速决，可勇者一方的战斗单位只有两人，长期战不可避免。而每当树海被侵蚀，四国的市民就会受害。

「问题，还不只是树海的侵蚀……」

千景望向濑户内海的墙。

在墙的对面，比杀害了杏和球子的蝎子型更加强大的VERTEX现在正在形成中。至今大社和勇者都没能找出对付那大型VERTEX的办法。

最近，千景经常就死亡展开思考。这是经历了球子和杏的死，还出现了绝对无法战胜的敌人而造成的。哪天自己可能也会像她们一样被杀。这并不是不现实的未来。

（我……是为了什么，而战……？）

在群众中流传的、对勇者的批判之词在脑中掠过。

废物、无价值、不需要、给我滚、可有可无、无能、开什么玩笑、太弱了、倒是给我战啊、输你妹、无价值、废物。

（冒着生命危险……用精灵的力量，消耗自己的身体……究竟是为了什么……）

树海化解除后，若叶和千景在常去的医院接受检查。

日向也陪她们一起来了，她在候诊室等两人的检查结束。

VERTEX的袭击变频繁了，在候诊室度过已经成为日常了，但这段时间对日向来说非常痛苦。这是因为她痛感自己帮不上勇者的任何忙。

日向拿起放在候诊室的报纸，打算解愁。上面刊载着关于因树海的侵蚀而发生的灾害，以及大社正在寻找对策的报道。

再三发生的树海侵蚀和受其影响而造成的事故、灾害，以及泄露到一般群众中的杏和球子的死讯。大社判断无法隐瞒这些信息，公布了勇者战死一事、以及频繁发生的灾害和事故为VERTEX的攻击所致。报纸和电视受大社的情报管制，以积极的语气传达着勇者的胜利和大社的活动。

但是——在群众之间充满了不安的声音。绝望自杀的人和染指犯罪的人数增加，治安开始恶化。

「抱歉，日向，让你久等了。」

结束检查的若叶现身候诊室。

「哪里，是我自己要等的。」

日向马上把正读着的报纸放回杂誌角，但若叶注意到了日向读的报道。

「受害者……又出现了啊……」

若叶露出愁闷的表情。

「若叶你没必要为此感到自责……相反多亏了若叶和千景，损害控制在最小範围了。」

日向以柔和的语气鼓励，但若叶脸上阴云不散。

「医生说了，杀手锏使用过度了……听说身体相当吃不消了。但要想减少腐蚀速战速决，就不得不用……」

若叶坐在候诊室的沙发上，叹了口气。

「这是消耗战……无计可施了。」

「……是啊……」

必须儘可能不让老百姓受害。但要是就这样继续使用杀手锏，勇者就会先倒下。

之后，千景比若叶迟一些回到了候诊室。

「身体没事吗？」

日向担心地观察千景的脸。

「怎么可能没事……而且，还叫我节制使用杀手锏……」

「千景你也是吗？」

若叶皱起眉头。

「那些家伙……根本不懂……他们以为，我们是为了什么，才不惜折腾身体，使用杀手锏的……全部，都是为了儘可能减少损失啊……」

千景低着头，焦躁地说道。

「既然这样，我就如愿不用杀手锏了……然后他们就会切身体会到，到底会造成多少牺牲……四国的人们，和大社的人都不例外……只是在安全的地方自说自话……！再说——」

「千景，不要再说了。」

若叶打断了千景的话，因为她注意到了日向伤感的表情。「安全的地方」这句话，伤害了对自己的立场抱有罪恶感的日向。

但是日向温柔地握住了千景的手。

「没关係，请全部吐露出来吧。悲伤的体验也好，焦躁的心情也好……要是这样能让千景稍微好受一些的话，有多少我都听……」

千景好像语塞，一言不发。

数秒的沉默之后，她粗暴地甩开了日向的手。

「……我的事……你不要管……这和身为巫女的你没有关係……」

千景丢下话，走向医院的出口。

「慢着，千景！哪有你这样说话的！」

若叶把手搭在千景的肩上，拉住了她。

「情况如此，烦躁也是情有可原！但是，那也不代表你就可以伤人！正因为现在情况艰难，我们才应该团结——」

「你，只会说正论啊……」

「什么？」

「光凭正论就能活下去的……只有坚强而又钝感的人……我没有你那么坚强……也没你那么钝感……！你不明白，弱者的心情……！」

「……这种时候不要说丧气话！」

「要你管！」

千景猛推若叶一把。若叶措手不及，和身旁的观叶植物一起栽到了地上。花盆碎了，碎片扎到了若叶的手上，鲜红的露珠在地板上留下了斑点。

「呜……！」

若叶因痛苦脸上扭成了一团，日向跑到她身边。

「若叶！」

「啊……」

看到若叶受伤，千景脸上显出动摇的神色。她只是冲动性地推了一下，并没有想伤害若叶。

千景逃也似地离开了医院。

「慢着，千景！你——」

若叶想要追赶千景，但是被日向阻止了。

「先去治手！」

「……」

被日向坚决一说，若叶就不得不停下。

千景从医院一路跑回宿舍的房间。

「呼，呼……」

她锁上门，趴到床上。

「高岛同学……高岛同学，高岛同学，高岛同学……好想见你……」

友奈现在仍然处于谢绝探望的状态，无法相见。

谢绝探望的期间比上次使用酒吞童子之力的时候还要长。是因为还没有痊癒就勉强行事吗？失去心灵的依託，千景的思考倒向黑暗阴郁的一方。

「呜呜呜……我没错……没有错……在医院发生的事也是……都怪乃木那样说……！」

让若叶受伤并非存心为之。只是想要逃离若叶，才无意地推了一下。没想到她会摔倒。正好有个花盆，以及花盆摔碎、碎片扎到若叶的手，这些都是不幸的偶然。

「没错……只是运气不好罢了……！」

『对……说得太对了。正如你所言。』

突然耳边传来声音，千景吃惊地抬起头来。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床边上有人——和千景一模一样的人。

（啊，这是，梦啊……让人不舒服的，梦……）

拥有千景外貌的她把嘴吊成月牙形，露出虚假的笑容。

『而且你不觉得乃木在医院受的伤不太自然吗？那个强大的若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倒下，而且就像是算好的一样有个花盆在那里。』

「你想……表达什么……？」

明知是梦，千景却向和自己外貌相同的她问道。

『那是不是故意的？』

「…………」

『乃木故意夸张地摔倒、受伤，企图把你塑造成坏人啊。』

「为了……什么……？」

『还用说吗，当然是为了以正义之名攻击你这个坏人啰。她和以前伤害你的家伙是一丘之貉。』

过去被欺凌时的记忆苏醒了。和千景的长相相同的少女在她耳旁细语。

『乃木可是你的敌人』。

「…………」

『你的敌人——』

这时，手机响起了来信铃声。

千景一下子回过神来，从床上起来环顾四周。哪儿都没有和自己面貌相同的少女。

窗外，不知何时夜幕已经降临，回来后已经过去数小时了。果然是千景不知不觉沉睡过去，刚才的对话只是南柯一梦吧。

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邮件是大社发来的。

如果内容还是叫她接受心理谘询的话千景本来是準备无视的，但并非如此。

内容非常唐突。

——现在，大社内出了一个提案。让你的双亲移居丸龟市和你一起生活如何？

在医院治疗完伤口后，若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看着缠上绷带的手，对自己的感情感到困惑。

（千景跑离医院的时候……我追上去準备干什么……？）

当时若叶非常恼火。那时看到千景辜负日向的态度，确实是热血充脑了。但就算是这样，她也比平常缺乏冷静。

（当时要不是日向阻止我，我可能就会伤害到千景了……）

这么一想，若叶就不寒而慄。

就算和千景起了争执，当时要是换个说法就好了。若叶现在后悔莫及。她明知千景的心处于危险的状态。

（我自身也……进退维谷了吗……）

感觉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