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Epilogue A 没有等不来黎明的夜晚

巴尔修泰因城地下 处刑场遗址

失去了身体的吸血鬼，只是存在于那里而已。

自己的肉体，好像在哪里……又好像不在。

当大家都各自离散后，巴尔依然不断让意识漂浮在那里。

「巴尔先生……」

突然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

将意识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伫立着一个美丽的少女。

——啊啊……果然……好漂亮啊。

失去了肉体的枷锁，即使在全部都混到一起的现在……果然还是觉得她的样子好美。

能够坦率地表达出这份感情。

——果然，果然那时候，出生时的想法才是真的。白天看到她时的感动也不是错觉……。

「你……在那里吗？」

回想起她正在呼唤自己，巴尔在她面前现出身影。做法就和平时一样。不同的是……枷锁完全消失了，仅此而已。

「……塞丽姆。那么，走吧。或者，明天再去？」

「诶？」

对于这唐突的问题，塞丽姆发出了有些困惑的声音。

但是，巴尔继续说道。

「我们约好了吧？要带你到外面去走走」

「啊……」

这时，塞丽姆渐渐想起了今天的约定。

「如果是现在的我……无论是岛上的什么地方，无论多么巨大的幻觉都能製造出来吧。所以……也能让你完全变成人类的样子。……虽然只是幻觉」

一边露出有些自虐的笑容，巴尔静静地道出了涌上心头的不安。

「变成了这副样子……老实说，我不知道能维持多久。也会觉得好像风一吹就会消失似的……我虽然讨厌西瓜的身体……可一旦没有了果然还是会不安」

然后，他以恳求的目光看向塞丽姆，说道：

「所以……所以，在那之前……我想儘可能和你在一起……。在我消失前儘可能和谁——」

「你不会消失的！」

「绝对……绝对不会消失的。我……我刚才，吸了巴尔身上的血！然后……」

塞丽姆慢慢伸出手来，将掌中之物拿给巴尔的意识。

那是——又黑又大、熟透了的西瓜籽。

当巴尔的身体被敲碎时，塞丽姆慌忙将他的身体搂到一起。然后——在得知巴尔捨弃了身体时——她通过自己的根部吸食了巴尔的汁液——也就是血。那种行为在巴尔看来只不过是补充营养而已——但对塞丽姆来说，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

「因为我吸了……巴尔的血……。所以，所以如果要消失时，请回到我的身体中来。而且……这种子也会大量种植在岛上……。整个岛上都会充满了巴尔先生……」

塞丽姆表情认真地说道，巴尔感到这是她至今为止最像人类的样子。看到几乎要落泪的塞丽姆，

「请巴尔先生也……一起活下去吧」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你」

想要更多地了解她。

或许在目前这种状况下不该想这些，但巴尔只是——即便自己消失了，也想要更多地去了解她。

不知塞丽姆是否明白了巴尔的心声，她为了将自己的事情传达给对方。

为了能稍微留住巴尔的心。她出声说道：

「我过去的故事……你会来听吗？我诞生时的故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会变成人类的样子……。我一直……都希望能说给谁来听……。因为不这样的话……就无法在自己心中，辨别真伪了……」

听了她的话，巴尔轻轻点了点头。

本来，他就是想听那些故事才和塞丽姆接触的。但是……即使现在已经没有那种必要，但巴尔的心依旧想听她的故事。

再多一点。再长一点。

这是他在变成这样后，强烈萌生出的第一个愿望。

「谢谢」

看着露出温柔笑容的眼镜少女，巴尔发觉到了自己的想法。

儘管稍微有些害臊，但他在发觉到那份心思时——

格洛瓦斯岛的守护神露出了有些喜悦的笑容。

面对他的笑脸，塞丽姆也回以喜悦的微笑——

受到那笑容的蛊惑，巴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为了向眼前的少女传达出自己的想法和存在。

他只说了一句话——「好漂亮啊」——

接着，又对她说出了自己的回答。

「一起——活下去吧」

Epilogue B 也没有夕阳不落的白昼

巴黎某处 地下 大会议室

「……好像是这样。……似乎有九层的事都已经结束了」

一手拿着手机，拉迪夏淡淡地说道。

「吉格蒙特似乎已经被多萝西冻住了。不会就这么用冷冻运送车送到这里吧？他们打算让谁来接收呢……这点让我很不安」

而她另一只手上则握着几块木片，眼前的卡鲁基米尔身上依旧扎着几支木桩，被钉在墙上。

「拉迪夏，我还以为你终于肯帮忙了，结果却要与坏消息交换」

「的确是有点过意不去。……拔到这种程度，之后你就能自己下来了吧？」

「哼……」

卡鲁基米尔无趣地叹了口气，下一刻便移动到了拉迪夏面前。

本该是被钉住的手脚不知何时挣脱出来，全身的伤痕也已开始长出新皮。

「可恶……雷利克和巴尔。那座岛上怎么凈聚集这种难对付的人才……！」

「这就是人望的差距」

「我不认，我不认……」

他恶狠狠地紧握了一会儿拳，但「难对付」这个词似乎让他想起了什么，他突然换上一副事务性的模样，向拉迪夏问道：

「说道难对付……鲁迪知道真相了吧？那样的话，有可能会成为我们的敌人吧？」

卡鲁基米尔担心会竖立新敌，对此军服少女静静地摇了摇头。

「关于鲁迪，某种意义上，应该考虑到他会成为更加牢固的棋子」

「？怎么回事？」

对于卡鲁基米尔的疑问，拉迪夏轻轻笑了。

如同舔食着不幸的蜜糖，她无限欢喜地说出了「结果」。

「鲁迪和特蕾吉娅————」

格洛瓦斯岛 南部海岸

鲁迪横躺在沙滩上，望着天空。

是云变厚了吗，他看不到星星。

从黑暗中浮现出的，是特蕾吉娅的身影。

杀死自己的姐姐，爱着迪奥，然后现在，又救了自己并将自己搬到这里来的青梅竹马。

「……什么也……不说吗」

鲁迪已经恢複到了能讲话的状态。

但是，他什么也没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他明白无论说什么也治不好自己的创伤。

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有必要回答特蕾吉娅的问话——他轻轻地说道：

「我们被诅咒了……」

这不是对特蕾吉娅……而是对自己说的。

这是在自己心中的另一个人所说的。

从许多年前开始。从许多许多年前开始。

「已经，回不去了。所以我——除了复仇外——已经没有任何事情可做了……该做的事情也没有……。对于把姐姐化成灰的你也不感到怨恨。因为怀恨姐姐的人，是我」

鲁迪慢慢坐起身子，特蕾吉娅抓住他的手，一边扶着搭档站起来，一边说道：

「但是，你不会捨弃对迪奥的憎恶吧……？」

这是明知故问。所以鲁迪在回答时又问了新的问题。

「是啊……但是……你为什么要帮助打算向迪奥复仇的我呢？」

「因为……我爱迪奥呀。我说过了。我的嫉妒心是很重的」

特蕾吉娅毫不隐瞒地静静吐露了自己的想法。

「我想在迪奥面前，将他身旁的所有同伴全部杀掉。而你……从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了，对吧……？」

依旧是明知故问。正因为知道这点，特蕾吉娅才和鲁迪一起走在「食鬼人」的道路上，直到今天。

鲁迪虽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特蕾吉娅却继续说了下去。将寄宿于心中的黑暗毫无保留地吐露出来。

「因为我，会继续爱着迪奥……在你花费100年的时间折磨迪奥时，我会一直一直爱着孑然一身的迪奥。你看，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吧？」

「特蕾吉娅……」

鲁迪轻轻地呼唤着青梅竹马的名字，此外再说不出别的话。他不明白自己心中那複杂的感情的实质，只是愈发憎狠起迪奥来。

甚至没有发现那就是嫉妒。

作为自己最后的心灵支柱的青梅竹马。连她的心也被迪奥夺走了，对此……他没有发现自己对于拥有一切的迪奥所萌生的黑暗妒火。

被叫到名字的青梅竹马沉默了一会儿……不久，她对少年露出笑容，轻轻地伸出手来。

「回去吧。我们还可以重新再来……人生也是，还有鲁迪的复仇……。还有我的爱……」

「啊……对……」

听到青梅竹马的话，鲁迪轻轻将身体靠向她。

他已经只能相信杀死自己姐姐的青梅竹马了——

将头埋在她的怀中，鲁迪静静地流下眼泪。

没有发出一声啜泣，

也没有一点呜咽，

静静地——他只是静静地不断流泪。

然后——身上窜起一阵剧痛。

「……！？」

鲁迪立刻明白了疼痛的原因。

但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他无法理解。

特蕾吉娅的右手正深深地插入自己腹部。

背上掠过一阵冰冷的感觉。大概是特蕾吉娅用银鞭的矛尖刺了自己吧。

「特蕾……吉娅？」

果然……果然她还是会恨想要折磨迪奥的自己吧？

但是，鲁迪也不觉得刚才那番话是假的。混乱的鲁迪正要看向前方——他发现特蕾吉娅的身后正站着一个矮小的身影。

在午夜的海岸。独自一人。完全不畏惧这种现状——少女一个人站在那里。

虽然鲁迪不知道——但少女站在那里，她就是在黄昏时作为客人拜访了子爵的府邸，又在祭典前与巴尔相撞，并在夜里出现于市长面前提出交易的那个人。

然后——鲁迪认识那名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