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庙会那天算起过了一周后,我们在大阪的一间日式旅馆里。
决定公开练习与对战组合等等的抽籤已经结束,我们现在就在棒球队队员住的房间当中最大的一间集合,才刚开完会。
……从那天以来,我再也没见过Anemone。
这也不奇怪,毕竟我和其他名单上的队员隔天就得前往大阪。本来我还抱着些许指望,期待她会和比我们晚一步来的经理蒲公英一起出现,但很遗憾,这个期望落空了。
到头来,之后整个西木茑高中棒球队谁也没能见到Anemone。
「唔哼~~……好寂寞……」
蒲公英在旅馆房间里转着树枝,垂头丧气。
这女的平常就会坦率地表露情绪,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沮丧。
「啊~~……蒲公英,打起精神来啦……看,枉费你一张脸这么可爱。」
「枉费也没关係啦,芝学长。」
「是、是喔……」
平常蒲公英只要被夸两句就会得意忘形,现在却完全没这种迹象,可见真的非常沮丧。
而蒲公英会变成这样,理由当然就是……
「Anemone学妹为什么不来呢?好想她……」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理由了。
毕竟她比谁都更期待能和Anemone一起到甲子园啊……
「唉……我许了好多次愿望说『我想见Anemone学妹』,但都不帮我实现愿望,成就树的传说是骗人的。唔哼~~……」
蒲公英看着紧紧握住的树枝,吐露心声。
……嗯?等一下,她刚刚提到成就树,该不会……
「喂,蒲公英,你手上的该不会是……」
芝对怪力乱神的东西很没辙,转眼间已经脸色发青了。
「学长问这个吗?这是成就树的树枝啊,我拿来当护身符。」
「……你、你应该是捡掉在地上的吧?」
「不是,我就直接折下来啊。」
「会遭天谴……」
我也赞同芝的感想。没想到她就这么从一棵历史悠久到有传说的树上折下树枝带来……
从某种角度来看,她很有胆识。虽然我想她大概也没怎么想就折了。
「唔扭~~!好想Anemone学妹喔~~~~!」
「……嗯,为防万一,我先问个清楚,小桑对Anemone没办法来的原因知不知道什么?没有任何联络这点实在让我有点挂心……」
蒲公英就像快融解的史莱姆一样瘫在地上,屈木学长则不理她,对我这么问起。
「对不起,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那就没办法啦!」
……对不起,屈木学长,我说谎了。其实,我多少知道。
庙会那一天,Anemone发生的异变。
她对我说出「再见」后立刻变得像另一个人的这件事,我没告诉任何人。因为光我一个人知道就已经让大家这么乱了,实在不能再把其他人牵扯进来。只是,我当然不打算一直维持现状。
……差不多是採取行动的时候了。
「咦?小桑,你突然站起来是要去哪?」
「嗯!我跟花洒讲好了要见面!比赛快开打了嘛,我想说在那之前先去跟他见个面!」
不好意思,花洒,我要利用你一下了。
「喔喔~~!如月特地到大阪来替我们加油吗!真令人感恩啊!那帮我跟他问个好!」
「好!包在我身上!我会把穴江热血的心意告诉他!」
不好意思啊,穴江,你的心意,我大概没办法告诉花洒了。
我要去见人是真的,但见的人物不是花洒。
只是,我说不出口。现在我还不能说……
「小桑,去见朋友是无所谓,但后天就要比赛了,我们已经进入要调整状态的阶段,可别聊得太晚啊。」
「是!了解!樋口学长!」
我听着最后由樋口学长说出的叮咛,离开了旅馆。
☀
──下午四点。
我离开旅馆后,搭了大约三十分钟的电车。
之后查看智慧型手机的地图,前往目的地。
「好,到了。」
我去的地方是跟我们住宿处不同间的旅馆。
就和我们西木茑高中一样,这里也是某间确定打进甲子园的高中棒球队作为宿舍的地方。而我来见的人物,当然就是属于这间学校棒球队的人。
「也只能等了啊……」
我查看四周,没看见我要找的人。因此我在大厅的沙发坐下,让自己深呼吸。我做好了觉悟才来,但仍然会紧张。
我是来找人,所以本来打算乖乖去问柜檯,但突然有别间学校的学生跑来问,柜檯人员未必会告知,最坏的情形也可能被赶出去。
所以,我只能等。即使等到的不是本人……好!出来了!
「不好意思,可以打扰一下吗!」
「嗯?」
有个体格不错,理着小平头的高中男生从电梯来到旅馆大厅,我就对他说话。当然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但我知道他是谁。
这个人就是投宿这间旅馆的人……
「你是桑佛高中棒球队的人吧?背号六号,守三垒……」
「是没错,你是……啊啊,是西木茑高中的大贺太阳同学啊?欢迎你来。」
「……咦?你该不会知道我……」
「我当然知道,因为你在各方面都是需要小心的人物。」
「是、是吗……」
我也变有名啦。真没想到霸主桑佛高中的棒球队员会知道我的名字和长相。
在各方面都需要小心……意思应该就是说不只在棒球方面吧。
「你是来见他的吧?你等一下,我马上去叫他来。」
「谢谢你。」
我一鞠躬,桑佛高中的棒球队员就连连摇手,又搭上才刚走出的电梯去帮我叫我要找的人来。
照这样看来,对方多半早已料到我会来吧。
虽然有点不甘心,但这样正好。因为我就可以省掉一五一十解释事情原委的工夫。
既然如此,我就听他的吩咐,乖乖等吧。
──十分钟后。
「呀喝!大贺同学!啊,你坐着就好啦~~而且我也要坐下……嘿咻!」
我坐在沙发上等,结果我要找的人物…………桑佛高中的四号就出现了。
他不改一副寻人开心的胡闹态度,而这会让我有点不爽大概是因为我已经没有心情胡闹了吧。
这个人肯定知道Anemone现在人在哪,隐瞒了什么秘密。
所以,本来我是很想立刻来找他问话,但我等了这段时间是有理由的。前不久为了决定对战组合,进行抽籤时,我们西木茑高中的第一轮比赛是排在后半的日程,桑佛高中却是排在前半。也就是说,他们在抽籤结束后立刻就有比赛要打。
我实在不能在比赛前的重要时期因为私情,给对方添麻烦。
所以我才会一直等到桑佛高中的第一轮比赛打完的现在。
「谢谢你特地下来,还有……恭喜你们第一轮获胜。我真的吓了一跳,没想到你竟然在所有打席都打出安打。」
「喔,谢啦谢啦!……不过我个人是觉得差强人意啦~~因为我至少还想多打一支全垒打啊。」
竟然对那样的成绩不满意,到底有没有这么夸张……五打数五安打七打点,还包含一支全垒打耶。
被压倒性的实力打垮的对手学校球员那绝望的表情,彷佛在暗示我们的未来。你知不知道那有多让人害怕啊?
「话说回来,你竟然特地等到我们第一轮比赛打完,真是一板一眼耶~~哥哥我好佩服啊!你们的下一轮比赛也要加油喔!」
「是,我会的。」
桑佛高中四号的态度显得老神在在。之前见到时那充满悲怆感的眼神已经销声匿迹,像是充满了希望……是因为打赢了第一轮比赛吗?
不,应该不是只有这个原因。多半……和Anemone有关吧。
「那我可以马上进入正题吗?」
「喔喔!投正中直球耶!不愧是今年的No. 2投手候补!」
是No. 1好不好?我很想说我的实力比你们投手强,不过这件事以后再说。现在该做的是照刚刚所说,赶快进入正题。
我确信这个人跟Anemone有关。
不是因为之前在河堤练习完的回家路上他突然出现,而且要我「最好别再跟Anemone扯上关係」。是有个更单纯、更理所当然的理由。
我第一次见到Anemone时,听到她的本名那一瞬间,我产生了一种疑问。
而在Anemone来担任临时经理时,儘管她本人说没关係,我仍坚持不让她说出本名──不让她说出牡丹一华这个名字的理由,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说得好像很严重,其实桑佛高中的四号根本已经说出答案了啊。
至于答案是什么……
「为什么你和Anemone会待在西木茑?……牡丹大地同学。」
他就是她的「哥哥」。这个人,是Anemone的哥哥。
「就算只是邻县,待在那种地方实在说不过去吧?」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她出现在那里的理由……可是,我待在那里的理由很简单。我是去查看她的情形。」
「在即将面临甲子园比赛的重大时期?」
「就是啊~~哎,队员也都知道事情原委啦,我是特例!不过话先说清楚,我当然没有荒废练习喔,都有一个人好好进行自主训练!」
知道事情原委……是吧。也就是说,我可以当成不只大地同学,桑佛高中棒球队的其他队员也都知道Anemone的秘密了。
也是啦,我想也是这样。
不然应该不会冒出「在各方面都要小心」这句话。
「哎呀~~上次真的吓了我一跳!因为一华突然大哭着打电话给我!」
看来Anemone在那场烟火跑掉后联络了大地同学。
「是从一华的手机打来的,我想说这下肯定错不了!高兴地接了电话。」
大地同学,你在说什么?……而且,这不对吧?
Anemone已经忘了自己手机的解锁密码。
所以她没办法用手机打电话。而且什么叫错不了……
「我们全家人一起盛大欢迎一华回家……只是她马上又想睡了。不过,她曾经回来过,这是千真万确的。就快了……一华就快要完全回来了。我有这样的确信。」
单纯来想,像是在说她从庙会回家后立刻就睡着了,但并不是这样。
如果只是这样,不可能会用到「完全回来」这样的说法。
「这是什么意思?」
「不要用那么可怕的眼神瞪我嘛~~毕竟我原本不打算告诉你这么多耶。要是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反而精神上受到扰乱,我也会觉得为难。」
「用不着担心我。因为不管处在什么样的状况下,我都会做出最好的发挥。」
「好靠得住啊……可是,真的是这样吗?你再继续听下去,说不定等着你的会是你从来不曾尝过的最可怕的绝望喔。」
「最可怕的绝望?」
「……顺便告诉你,我自己就承受不了。本来还以为早就透过比赛习惯了,看来我还差得远啊。被夹在幸福感与罪恶感之间的这种感觉,实在相当难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