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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海。
两年前的自己坐在通往沙滩的阶梯,心不在焉地看着海。
在反覆上演的梦境中回忆的景色。七里滨的海。
所以,这肯定也是梦。咲太在睡眠之中也如此自觉。
他也知道接下来的进展。
翔子肯定快来了。
「咲太小弟今天的心情也处于低潮呢。」
翔子踩着轻快脚步现身,坐在咲太身旁。
「翔子小姐今天也有点烦人呢。」
「少年即使每天来海边,也没能治癒荒废的心吗?」
「知道自己和水平线的距离是一大败笔。」
以为在遥远的另一头,实际上距离却只不过四公里左右。即使看似遥远,或许也意外地近。翔子大概是传授这个教诲吧。
「哎呀呀,我觉得自己有责任耶。该怎么做,咲太小弟才会恢複活力呢?如果是我做得到的事,我会帮忙哦。」
翔子从旁看向咲太的脸,柔顺的头髮随着这动作丝丝滑落。微微倾首的这个举止非常可爱。
「如果翔子小姐肯让我摸胸部,我想我就会打起精神。」
咲太不负责任地如此回应。
「这样真的就会恢複活力?」
疑惑的视线。
「会。」
「可是,我……没有很大耶。」
翔子扬起视线这么问。
「……」
咲太定睛注视,翔子随即脸红。
「如……如果只摸一下下……」
「我刚才是开玩笑的,请不要当真。」
这样下去,她可能真的愿意让咲太摸,所以咲太主动退让。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
「真的吗~~?」
「但如果真的可以恢複活力,我可以考虑一下。」
翔子摆出大姊姊的架子,露出恶作剧的笑容。
「请不要凭着这种大小就嚣张起来。」
「真敢说耶。」
翔子迅速起身,绕到咲太身后。
「嘿!」
翔子轻声一喊,压在咲太身上,双手从咲太的肩头环抱他。翔子的胸部当然紧贴在咲太背上,多亏这样,咲太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背上。
「翔子小姐。」
「什么事?」
「你比想像中还有料耶。」
「对吧?对吧?」
满意的声音传到耳际。
「不过终究是比较级。」
「心脏明明跳得这么快,真不可爱耶。」
「彼此彼此。」
咲太即使如此指摘,翔子也没有立刻离开。两人就这样不经意看着海,维持这个姿势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不着边际的对话。翔子的体温从背后传来,令咲太感到安心,所以他已经忘记是基于什么契机聊到那件事。应该是顺其自然吧。
「咲太小弟没能拯救妹妹,所以抱持罪恶感是吧?」
「……这样错了吗?」
「没错。不过,要是你无精打采,我想你的妹妹也会难受。自己害得哥哥失去笑容是一件悲伤的事。」
「遭到霸凌并不是枫的错啊。」
「就算如此也一样。」
「……」
「『对不起』的心情很重要喔。虽然重要,但要是一直面对这份心情,有时候会被『对不起』的重量压拷。」
「那么,该怎么做?」
「咲太小弟,你听别人说什么话会高兴?」
「……」
「你喜欢别人对你说『对不起』吗?」
「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谢谢』、『你好努力呢』以及『好喜欢』是我喜欢的话语,是我喜欢的话语前三名。」
从身后环抱的手微微使力,咲太感觉被翔子紧抱。虽然有点难受,却好舒服、好温暖。
「咲太小弟好努力呢。」
「!」
传入耳中的话语使得胸口出现悸动反应。
「为了妹妹好努力。」
「……」
接着,鼻腔深处缓缓变得温热。咲太觉得不妙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泪水随着眨眼从咲太的眼眶滑落。
没有依赖任何人,也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协助。枫因为思春期症候群而伤痕纍纍时,唯一能做的只有旁观,即使想做些什么也做不了什么。因为袭击枫的这个神秘现象,甚至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
咲太即使说明到声音沙哑,依然没人愿意听。父母无法接受现实,学校老师们开始逃避责任,朋友不再接近。愈是拚命,周围的人就愈是远离咲太与枫,眼神像是在嘲笑两人不懂察言观色。这令咲太感到煎熬、烦闷、束手无策,只能懊侮。
「我……」
「咲太小弟很努力了。」
翔子这句话使咲太一直克制的情感一口气决堤,涌现的泪水止也止不住。原本以为没人愿意理解,这里却有唯一的例外,有一个愿意理解的人……这让咲太满心欢喜,光是这样就有种获救的感觉。
「翔子小姐,我……」
咲太任凭情感漩涡驱使而想要转身,但是做不到。两颊突然「啪」一声被某种东西夹住,因而无法转头……
咲太的意识因为脸部的压迫感而清醒。
右脸颊好热,左脸颊也好热,如同挨耳光般隐隐作痛。
咲太随着这股疼痛睁开双眼,看见麻衣上下颠倒的脸蛋。
「……」
不高兴的表情,难得的围裙打扮因而失色。之所以上下颠倒,是因为麻衣蹲在仰躺的咲太头部上方。
麻衣双手夹住咲太的脸。
「对不起。」
嘴巴被挤成章鱼嘴形状的咲太总之先道歉。
「为什么?」
「那个……」
咲太只想到一个原因。说梦话的时候,或许说了不该说的名字……
「小的方便请教原因吗?」
咲太战战兢兢地询问。
「明明和我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一脸悠哉呼呼大睡,我看了就火大。」
麻衣移开视线,面不改色地说谎。
「因为麻衣小姐住在男友家,迟迟睡不着?」
「只不过是住在年纪比较小的男友家,算不了什么。」
麻衣装出自然的态度,却在讲完的同时稍微打了呵欠。明明之前在大垣那间商务旅馆投宿的时候,即使咲太就在身旁,麻衣依然可以熟睡……难道是如今和当时不一样,稍微把咲太当男人看了吗?不过很可能只是因为直到昨天都在京都拍戏,疲劳还没完全消除才打呵欠……这时候就乐观一点,认定是前者吧。
「凭咲太的程度,不準讲得这么嚣张。」
「咦,为什么穿帮了?」
「都写在脸上了。」
「我脸上写了『纯情的麻衣小姐很可爱』吗?」
「真的很嚣张耶。」
麻衣「啪」一声打向咲太的额头。好悦耳的声音。
「我做好早餐了,去洗脸。」
咲太抬头一看,餐桌上摆着法式吐司以及炒蛋。
「但我擅自拿材料来用了。」
「请随意,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好。」
「不要讲蠢话了,快给我起来。」
「嘿咻……」
咲太假装要起来,却把抬起的头放在麻衣大腿上。世间俗称的「大腿枕」,不过并非完美的状态。因为麻衣虽然双膝着地,腰部却微微上浮,所以莫名有点斜斜的。
「麻衣小姐,我脖子痛。」
「是你自己过来躺的,不準抱怨。」
即使如此,麻衣依然没有抗拒地移开咲太的头。幸福无比的时光缓缓流动片刻。
「啊!」
另一个地方突然传来这个惊讶的声音。起床的枫走出房间了。
「啊,枫,早安……呃,喔哇!」
咲太说早安说到一半,麻衣突然起身。咲太的头因而失去支撑,重重落在客厅地板上。
「……!」
咲太痛到发不出哀号,就这么默默以双手按住后脑杓打滚了好一阵子。
「早安,小枫。」
害男友受苦的麻衣面不改色地问候枫。看来果然得认定是刚才说梦话叫了翔子。麻衣之所以没有明讲,应该是她的自尊使然。她不想承认自己在意翔子。
「早……早安。枫什么都没看见!」
咲太终于起身之后,枫以双手掩面,忸忸怩怩。
「我什么都看不见,前方一片黑暗!」
「当然啊,因为你掩住脸了。」
「也看不到明天!」
「那是人生。」
「是一出没有大纲的戏呢。」
「梓川家的早上真热闹啊。」
走出盥洗室的理央戴上眼镜,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肯定是没自信融入这股气氛吧。
后来,咲太等四人围坐在麻衣準备的早餐周围。
「我要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