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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到海浪声。
打上沙滩,然后像夸张地吸一大口气般退去。
眼前所见的是七里滨的海。
在熟悉的景色中站着比现在稍微年幼的咲太。
从海岸线眺望的世界没有色彩,海、天空与水平线看起来蒙上了一层暗灰色。
所以这是梦。咲太即使意识朦胧也立刻察觉了。
是两年前……国中时代的梦。
咲太内心一蹶不振那时候的梦。
也是初遇牧之原翔子当时的梦。
「知道吗?」
今天也一样,语带玄机询问的她不知何时来到咲太身旁。
距离约三公尺的右侧。后方看得见江之岛。
「七里滨的长度其实只有一里左右,却叫做七里滨,总觉得很奇怪吧?」
「翔子小姐的嗜好是妨碍别人想心事?」
「我的嗜好是陪咲太小弟谈心。」
翔子装模作样地露出笑容。
「……」
「啊,你现在觉得我很烦吧?」
「觉得超烦的。」
「不过,你内心大概有百分之二觉得有个大姊姊愿意陪你谈心很幸运吧?」
翔子说着「我早就知道了」径自频频点头。
「唔哇~~愈来愈烦了~~」
咲太朝海面冷漠地抛下这句话。
「又来了~~咲太小弟真害羞耶。」
说来遗憾,翔子完全不畏缩,眉头都不皱一下,只像是守护顽皮孩子的保母看者咲太。咲太开始认为抱怨也没用了。
「在想妹妹的事吗?」
咲太稍微大意时,翔子改以温柔语气投出正中直球,直到刚才的白目言行消失无蹤。
「我在想翔子小姐的事。」
「原来如此,色色的事情啊。咲太小弟是正值这种年纪的男生,嗯,我就原谅你吧。」
希望她不要擅自误解、擅自接受。
「不是啦。」
咲太稍微加重语气抗议。
「那么,果然在想妹妹的事吧?」
翔子说得没错,但老实承认的话总觉得不太甘心,所以咲太说出别的话题。
「我在想翔子小姐为什么愿意相信。」
这也是咲太认识翔子之后一直在意的事。
「嗯?」
「至今没人愿意认真听我说。包括枫的伤、瘀青……或是思春期症候群的事。」
霸凌侵蚀枫的心,终于引发思春期症候群,内心受伤的痛楚成为割伤或瘀青出现在身上。
──真的好烦。
网路上出现这句留言,手臂就出现像是刀割的伤。
──好恶,去死吧〈笑)。
每当收到这样的简讯,大腿就出现大片瘀青。
咲太再怎么详细说明,都没人愿意相信。连目睹过程的母亲都拒绝当成现实接受,和枫保持距离。谘商的医生劈头就断定这是自残,没把「思春期症候群」这种话听进去,将咲太的说法当成小孩的戏言,不当一回事。
咲太愈是不断说明,愈是拚命,相关的人们看着咲太的眼神就愈冰冷。
他们的眼中蕴藏共通的想法。
完全把咲太当成放羊的孩子。咲太明明伸手求助,却只得到轻蔑的视线。
再怎么大喊「这是真的!」也传不进任何人的心。
这种状况只会造成恶性循环,原本亲近的朋友们也一个接一个离开咲太。
没多久,人们就远离咲太身边了。
──梓川这个人好像不太妙。
某人的简短细语透过网路瞬间传开,全班对咲太都採取少碰为妙的态度。包含老师在内,整间学校都避免和咲太扯上关係。
没人想接触真相,没有朋友愿意询问咲太发生什么事。大家被动相信错误的认知,因为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如今,咲太认为这也在所难免。因为学校教导众人凡事必须以解读气氛、跟随气氛为第一优先。即使认为自己独树一格,也要巧妙地隐藏这份想法避免泄漏,这才是聪明的生存之道。这是大家在学校学到的準则。
所以对大多数学生来说,比起咲太自己的说法,他人对咲太的评价更容易成为真相,因为大家都是这么说的。比起事情的真假,和大家共通才是更重要的事。对于不太亲近咲太的同班同学来说,真的只要这样就好,不需要採取更多或更少的行动。
结果就是「大家」消极的赞同诞生出一只气氛妖怪,不知何时挡在咲太的面前。
用推的或拉的都没有胜算。因为没有实体,所以无法造成伤害。咲太不用多少时间就察觉自己束手无策。
而且,咲太察觉这一点的瞬间,感觉自己心里的某个东西坏掉了。确实有这种感觉。
明明自己是对的、明显是对的,却被当成错的。这个世界存在着这种不讲理,何其荒唐、何其古怪,咲太忍不住笑了,发出乾哑的笑声。
从这时候开始,咲太眼中的世界失去色彩。
世界看起来是灰色的。
「每个人眼中的世界肯定都不一样喔。」
翔子注视着水平线,静静地说。
「就像咲太小弟看见的水平线比我看见的水平线远。」
翔子身体稍微往前弯,从下方窥视咲太的脸。
大概是想强调个子高的咲太看得比较远吧。
「这阵海风也是。」
翔子站直身体,完全张开双手。
以全身承受从海面吹来的风。海风吹拂她的头髮。
「有人觉得舒服,也有人因为皮肤或头髮会变黏而觉得讨厌。」
翔子舒服地闭上双眼的侧脸让咲太知道她属于前者。
「换句话说……」
「意思是正义因人而异?这种事我知道。」
咲太有点爱理不理地扔下这句话。翔子见状笑了。
「我不会学正值青春期的男生讲这种话。『正义』这两个字讲出来挺难为情的吧?」
「不然是怎样?」
「我的意思是说,败给没胜算的怪物而不甘心的咲太小弟前途无量。」
「架子摆真高啊。」
「因为我比你成熟。」
翔子挺胸得意洋洋。
「……」
「啊,你正在想『凭这种胸部就叫成熟?』对吧?」
「我没这么想也没不甘心,只是得知人生没有梦想与希望而有点感伤罢了。请不要管我。」
「我不要。」
翔子以坚决的语气立刻回答。讲法温和,没有否定的感觉。
「啊?」
「我不要。我不能不管。」
清澈的双眼看着咲太,表情正经,却像是隐约带着微笑。真要形容的话就是温柔的表情。
「……」
面对这样的表情,咲太语塞了。
「能像这样相遇也是一种缘分,所以人生的前辈要提供美妙的建议给没有梦想与希望的咲太小弟。」
说法莫名装模作样。
「一般来说,『美妙』这种字眼是自己讲的吗?」
翔子没回应,再度面向大海。
「……」
她的双眼过于美丽,所以咲太也跟着看向海。翔子看着水平线的另一头,咲太不知道那里有什么东西。
「我的人生,也绝对没有伟大的梦想与希望。」
咲太想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疑问却没能化为言语。因为翔子转过身和他四目相对,然后摇了摇头。
「即使如此,我还是在自己的人生找到意义了。」
「……」
「咲太小弟,我认为啊,人生是为了变温柔而存在。」
「变温柔……」
「为了达到『温柔』这个目标,我努力活在今天。」
「……」
「希望今天的我是比昨天温柔一点的人。我抱着这个愿望过生活。」
「……」
咲太不知道理由。
虽然不知道,但翔子这番话缓缓渗入咲太身体,温暖全身,如同晒过一整天太阳的毛毯包裹着他。
鼻腔深处涌上一股温热的感觉,气势直奔而上。咲太无从防堵,泪水的防波堤瞬间崩垮,水珠从双眼一颗颗滴落。
泪水成为雨水洒在沙滩上。温暖的泪雨。
原本灰色的世界出现一道光。咲太像是被这道光吸引而抬头一看,世界以翔子为中心逐渐取回色彩。大海的深蓝或天空的蓝白,万物都取回了色彩。
「那个,翔子小姐……」
咲太泪也不擦,紧咬牙关叫她。
「什么事?」
翔子投以柔和的笑容。
「我也可以学翔子小姐这样活下去吗?」
翔子的表情忽地变和蔼。
「那当然啊。」
翔子满脸笑容地接受咲太的想法。
「你得知了不被人理解的痛苦。既然这样,你肯定能变得比任何人都温柔,绝对可以成为别人的支柱。」
泪水模糊视野,无法辨别翔子现在的表情。不过既然是翔子,肯定是挂着和煦太阳般的笑容吧,毋庸置疑。
这成为咲太与翔子最后的对话。
醒来之后,眼角传来紧绷的感觉。
看来刚才在睡梦中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