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事,最终我和相以被软禁于公馆内的客房中。
「喂,太奇怪了吧!我们为什么要被软禁!是因为你把弔桥弄断了,对吧!」
相以的机械声震动着我的耳膜。
「才不是!即使我不泼水,桥也会断。」
我躺倒在床上。
「虽然枪声响起的时候我们和一濑在一起,但再怎么说我们也算是不法入侵者。」
一濑很想保护我们,可是二村和银子的问责声势太强,战事一触即发。
在目前这种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络的情况下,还是儘可能避免恐慌为好,于是我提议将自己软禁在空房间里,这一提议得到了认可。
客房的锁是里外都可以上锁的老款,内外连通。二村用钥匙从室外给门上了锁,所以我无法打开房门。
这间客房由于位置原因没有窗户,不过所幸有浴室和厕所。
「侦探被限制行动可是很危险的。兇手为什么要割断电话线,烧掉弔桥,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我好歹也是个推理小说爱好者。兇手这么做的理由只有一个,为了继续下一宗犯罪,既不让任何人逃跑,也不让警方介入。」
如果问我们这辈子还能不能离开这里,其实是有机会的。
二村和律师约好了,五月四日要谈宣告炼二失蹤的手续,他们约在山脚下。如果二村放鸽子,对方也许能察觉到不对劲。
「既然如此——」
「由于钦一死了,现在大家都很警惕,他们应该会听取我们的意见乖乖待在房间里吧。话说回来,侦探不是用脚查案,而是用脑子。软禁状态下也可以查案啊!不过,我一个区区人类跟AI说什么『比起用腿,侦探要多用脑』也挺奇怪的。」
「是啊……那么我们来想一下,兇手是如何在没留下脚印的情况下放火烧了弔桥的。兇手可能也使用了这个秘诀——不用腿,多用脑。」
说完,相以露出了一个稳重的微笑。她又恢複了能够开玩笑的状态。
「很好很好,比如说……从悬崖上射出点燃的箭?」
「我不认为一支箭就能把桥烧成那样。」
「提前往弔桥的绳子上淋汽油呢?」
「辅君走过弔桥的时候,闻到汽油味道了吗?」
「并没有……」
「那就不可能办到。如果是在辅君过桥之后才淋上的,那坡道上应该有脚印才对。」
「嗯,好难啊。」
「问题并不仅仅是脚印,行程上也很紧。电话线有可能是早就割断的,可我不认为弔桥在午饭前就已经点燃了。」
「确实,从风车塔走到公馆的时候,我们还没有看见黑烟。」
「是的,而且午饭后不久就响起了枪声似的声音,看来兇手很忙啊。不过也许是用了什么延时装置製造了时间诡计……」
弔桥完全烧断了,所以我们没办法调查兇手是不是用了什么定时喷火装置。
「兇手确实做了很多事。重新研究一下每个人的行程吧,看看有什么破绽。」
「好的,被软禁之前向每个人确认的不在场证明录音了吗?」
「当然录了。」
我对相以播放的每个人的不在场证明录音做了整理。
炼华——午饭后回到自己房间,听到枪声走出房间,在走廊上看到了正在奔跑的二村。追着二村,在发现尸体的房间与大家会合。被问起以相的事后跑出房间,可是马上就被二村追上带了回来。随后与二村、五代、四元四,在房间里待到我们回来。
银子——午饭后,哪里都找不到钦一,所以在馆内到处搜索,突然听到枪声。她随手打开自认为发出枪声的房间门,成为尸体的第一发现人。带着铜太离开房间之后,一出公馆就被一濑喊住,随后獃獃地眺望弔桥起火。
铜太——午饭后,一个人在公馆内探险。他躲进空房间的柜子里,觉得好像有人进入房间(看似回答了相以之前的提问,可是本人说得十分暧昧),他担心贸然走出柜子会被外面的人责骂,所以屏息凝神,突然听到「砰」的一声。过了一会儿,他打开柜子的门,看见了倒在我脚边的尸体,之后的行程与银子相同。
四元四——问她不在场证明也无法好好回答。只是当我吃可丽饼的时候,她进过一次餐厅,以此来看她行动的空白时间段很少。
三名本——午饭后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对枪声感到好奇,于是出来寻找声源,最终在空房间与大家会合。后来跟在二村身后去追炼华,可惜跟丢了。随后在大门口晃来晃去,碰到了回到公馆的我们。
五代——在自己房间吃过午饭,将餐盘递给上门回收的一濑。听到枪声大吃一惊,晚了一步打开房门,寻找声源,在空房间与我们会合。我和一濑追着银子和铜太出去后,他一个人看守尸体。他在房间里看到四元四站在走廊上发獃。炼华被二村带回来之后,四个人一起在房间里等待我们。
二村——在厨房收拾午餐用的餐具时听到枪声,一路寻找到空房间,之后的行程与炼华一致。
一濑——基本和我行程一致,报警的时候单独行动,追银子和铜太的时候也是单独行动,不过马上就追上了母子二人。去拿水桶的时候仍是单独行动,可当时弔桥已经烧起来了,所以不纳入考量範围。
「所有人都有单独行动的时间,不过都很短,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实施枪杀、割断电话线、放火吗?直到发现尸体为止,一濑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可以先把她排除了吧。你怎么看?」
我不希望一直在协助自己的人是兇手——可能这是我的私心。对于我的提议,相以给出了冷静的回答。
「无法排除。那个枪声似的声音可能是製造了时间诡计的延时装置发出的。」
「这么说起来,相以一直说的是『枪声似的声音』,而不是『枪声』啊。你在怀疑其中有假对吗?」
「我只是想表达得更严谨一些,毕竟枪声的可能性为百分之七十八。」
「百分之七十八……是高是低?」
「只要不是零或一百,其他数字都没有意义。」
「这话像是AI讲出来的吗……对了,说到AI,钦一被杀有没有AI作案的迹象?有没有可能是以相策划的?」
「怎么说呢……本来我以为自己对以相了如指掌,可自从上次的右龙事件……」
相以干劲十足地来到这座公馆,然而内心依然有些敏感。
「确实,从上一次的事件来看,以相所做的并不仅仅是看得见的罪恶。」
「是的,而且这次以相接到的委託是替手虎报仇,如果是以相杀害了钦一,也就是说以相或者委託人认为,钦一与手虎的死有关。」
「这就是调查现场时我所指出的问题。」
我们的对话开始兜圈子。
正当这时,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随后是敲门声。敲门声很重,但并不粗暴,十分郑重。
是谁?一濑?
我觉得只有她会来找我,但还是在开门前问了一句。
「哪位?」
得到了一个意外的回答。
「我是二村。」
和刚才恐吓的语气完全不同,是十分冷静的语调,而且说得彬彬有礼。
「能开一下门吗?我是来道歉的。」
是什么风把他刮来的?
虽然很奇怪,但听他的语气不像是在骗人,于是,我打开了门。
下一秒,他高大的身躯出现在我面前,再下一秒,他深深地弯下了腰。
「请原谅我刚才的不礼貌!非常抱歉!」
我连忙对他喊道:「请、请抬起头来,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是不是发生了能够证明我清白的事?
该不会又有人遇害了吧!所以一直关禁闭的我被洗清了嫌疑——
我的脑中闪过不太乐观的想法,不过看到二村抬起的脸,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新的紧急事态。
「不是的,说起来很不好意思,只是我改变了自己的想法。说实话,第一次听到合尾大人的说明时,我的心里只有保护大小姐这一个想法,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把你赶出去。」
等一下等一下,合尾大人是怎么回事?
我以为他就是一个专门演门神的家伙,没想到居然还有如此拘谨的「管家」面貌。
「后来一濑给我看了犯罪竞拍的录像,以及全世界都看过的右龙事件的视频。很惭愧,我不太关心新闻,也不知道谁是以相,但是看过录像后我得出了一个结论,以相太危险了,如果以相和大小姐真的有联繫,那就必须切断她们的联繫才能保护大小姐。」
「啊,你终于改变想法了,如果一开始就理解我们说的,事情会更简单哦。」
「相以,别用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
我用手假装砍了一刀手机。
「不好意思。」
「不,相以大人说得对,都怪我,大家走了许多弯路。不过你们『想找到真相』的目的和我们『想保护大小姐』的目的是殊途同归的,希望今后大家能以合作的态度一起解决问题。」
「当然可以!」
相以抢先一步说道。
「太好了。」
二村终于放下心来,可怕的神情消失了,少年般的面容一闪而过。
「我有问题想问。」
相以说。
「请随便问。」
「以相没有肉体,如果她需要在这座公馆内活动,必须进入某样电子设备,炼华是有手机的对吧,请调查一下手机里有没有以相。」
「我和一濑调查过了,可是以我们对电子产品的了解程度,无从判断以相在不在。」
「也是……她就像电脑病毒一样,即使我进入那台手机也未必能查出来。对了,卫星通信设备还没找到吗?」
「是的,到处都没有……」
「有没有翻过每个人的行李?」
「我是很想这么做,可是不太方便……不过我和一濑相互检查过彼此的房间了,我们还一起检查了大小姐的房间。」
二村的脸上露出一丝阴郁。
「没有找到卫星通信设备,但是发现了一样奇怪的东西。」
「能够证明炼华是兇手的东西?」
「正相反。大小姐的某一个大象玩偶上扎着针,而且不止一根。每只脚上都有两根,一共八根,针头朝外。」
光想像一下就让人背脊发凉。谁的恶意如此强烈?!
「只要炼华抱玩偶就会被针扎,对吧?」
「可能不仅仅是被针扎。针头上有褐色液体干掉的痕迹,如果是尼古丁之类的毒药的话,那个人是想要大小姐的命。」
「你刚才说某一个大象玩偶?炼华有许多大象玩偶吗?」
相以问道。
「一套四个大象,形状相同,颜色不同。除了最近一直抱着的丝绒红外,还有丝绒绿、丝绒黄、丝绒蓝。扎着针的是丝绒绿。」
「是不是根据当日的心情换着用——或者说换着抱。」
「不是,是根据季节来的。三月到五月是红色,六月到八月是绿色,九月到十一月是黄色,十二月到二月是蓝色。」
「这样啊,现在是春天,所以炼华抱的是红色大象。」
四色大象对应着四季,这一点也很符合四元馆的特点。
「大小姐的喜好很明确,绝不会碰当季以外的颜色。」
「也就是说她最近没有碰过绿色大象。」
「是的,不过昨天大小姐从露天温泉回房间的时候,觉得柜子顶上绿色大象的位置有一些不对,但她觉得可能是错觉,所以并没有去碰。幸好没碰,要是碰到就危险了……」
「其他大象都摆在哪里?」
「红色大象被带去露天温泉,留在更衣室里了。黄色、蓝色和绿色的一起摆在柜子顶上。」
「原来如此。」相以想了一下后说,「炼华确实有生命危险,请千万不要鬆懈警惕。」
「当然!」
二村很有气势地说道,然而突然就泄了气。
「大小姐果然被盯上了啊……钦一的死一定和大小姐无关,无论AI怎么教唆,十岁的少女也不可能去杀身强体壮的男人——对吧?」
他彷彿必须得到我们的认可。
这才是他最想说的话吧,这才是他来访的目的吧。
相以一脸困惑地说出滴水不漏的答案。
「还不确定,以目前的线索还无法判断。」
「是吗……我知道了。」
二村咬紧嘴唇,露出了假笑和不自然的轻快声调。
「太感谢你们的指点了,接下来也请多多协助。」
二村朝手机里的相以深深地低下头,随后面向我。
「合尾大人,虽然我很不想给这扇门上锁,可是银子不愿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