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和平的早晨』
陌生的记忆将成为楔子
挽留住自己
彷彿在诉说什么一般
*
佐山位在一片草原上。
自己的身体并不存在,只有视觉浮现。
眺望四周,发现草原的周围环绕着杉树林。头上的天空十分广阔,可以看见森林另一头的山峦连绵。当看见飘过天空的几片云彩时,佐山开始思考。
梦吗?
的确是梦。这是个自己的思考能力仍存在,彷佛另一个现实般的梦境。
这风景是出自记忆吗?还是夹杂许多东西创造出来的呢?佐山并不知道答案,不过,佐山认为这并不是梦。因为除了风和天空外,森林也时常发出沙沙作响的摇动声,那里存在着只有现实才持有的杂沓动静。
既然感受得到风的吹拂,表示触觉是存在的。
那么,也能说话吗?
「」
发不出声音,但是能够移动。即便没办法行走,只要把视线向前,做出类似前倾的感觉,就能维持没有实体的状态移动视线。
就在此时,右手的方向传来声音。
带着无声的疑问回过身去,看到一名男子从远方的森林冲出。他的年龄介于中壮年之间,有着一副混着白髮的长脸,细瘦的身上穿着登山用的茶色防寒大衣。皮革制的大衣上附着毛皮,佐山判断那是件昂贵的衣服。
他一边跑,右肩背着的背包一边摇晃着。
男子往这头冲过来,彷佛被什么追赶似的。
他张开嘴,呼出白色的气息。可以听到他说:
「果然没错果然在这里!」
那是焦渴而喉咙乾涸的声音。
男子连滚带爬地跑着,右肩的背包不断滑落。他气喘吁吁地呼出白烟,数不清第几次膝盖跪地时,终于丢弃肩上的背包。
身体同时向前倒,右手撑在地上。
男子站起身子,再次向前跑,一直线地跑向佐山的方位。
当他跑到伸手可及的距离时,佐山发现到两件事。
其一,他的衣服不是现在的款式。
其二,他没有左臂。
不管是皮革大衣还是身上穿的裤子,设计都非常宽鬆,看不见登山用具常见的任何特徵。仔细一瞧,踏在草地上的登山鞋居然是
军靴?
是真皮做的旧货。他穿着那双靴子,身体边跑边晃,左袖里空无一物。因为是宽鬆的皮製大衣袖子,所以外型硬挺,不这么接近看无法发现。
随着男子渐渐跑近,佐山反而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佐山心想自己不认识这男人,可是又感觉好像在哪见过他。
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曾几何时,他的右手握着一个形似黑色怀錶的机器。不过,上头有着数根长短针。
接着,佐山看到了他的长相,消瘦的长脸长满鬍渣,儘管他气喘如牛,但
他在笑?
不,那不是笑容,而是喜悦。是人在得以实现愿望,或是获得满足时,才有的表情。
正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获得的感情。
当佐山这么想的同时,男子经过他身旁。
佐山保持仅有视觉的情况,叹了一口气。他已经没兴趣看男子的表情了,因为男子跑过去后,即使转头也只能看到他的后背。
然而,佐山仍然回头,为了知道他究竟在寻求什么。
那里应该只有森林。
佐山向后退了一步,同时转过身去。
然后看到一个巨大的影子。
「?」
是一座塔。
一座从草原延伸到天上,几乎佔满整个视野的巨塔。
青黑色的影子那头,存在着缠绕气流的白云。即使抬头仰望,从这里仍无法看到塔顶。由于塔是垂直耸立着,所以从下方不可能确认顶部模样。从此处只能知道,它的整体是由近似长方形构造结合成的複合体。
「这是什么?」佐山在意识中喃喃自语。
刚才根本没看到。
当佐山在心中提出疑问时,他瞬间找到答案。被创造在奥多摩森林中的隐形墙,也就是概念空间。该不会是自己的视觉穿过了那面墙来到这儿吧?
低头一看,刚才那名男子正站在附近。他背对着佐山,站在距离不到十步的位置。在他瞻仰着高塔的脸庞附近,带着热气的气息飞舞在白风中。
佐山听得到他的说话声。
「果然在这里吗」
他深呼吸后屈膝跪下。
他一屁股坐在地面上,只有视线依旧朝上地说:
「巴别塔(注:出自圣经故事《BabelTower》,一群人类想建筑一座直达天庭的高塔,上帝知道后十分愤怒,便分化这群人的语言,中止他们彼此交流的能力,这群人类散居各地,从此不再沟通、交谈与倾听)昭告概念战争开始的遗物啊!」
他的话,让佐山的意识遭受到殴打般的冲击。
*
佐山弹跳起来。
视界中的景象与梦中不同。这里是个天花板很低的狭窄房间,自己身在双层床上铺,身旁有床棉被。露出灯罩外的荧光灯悬挂在天花板下方,而阳光则从身后的窗外射入。
房里连阵风也没有,只有浑身的汗水。
「这里是」
佐山终于发现,这里是自己的房间。
他鬆了口气摇摇头,觉得这起床的状况糟透了。定睛一看,自己的身体好好地存在着,刚才感觉到的汗水是如假包换的。
接着,左臂传来彷佛从体内响起的痛楚。
佐山微微皱眉,再次体会到这并不是梦。
他低头,某样东西从他的头上落下。
「?」
有个大字型的茶色小东西在棉被上动着。
他用右手提起那小东西一看,原来是貘。被捉住背后的貘,乖乖地动也不动。看到牠那被白毛覆盖的圆滚滚肚子,佐山想起昨天晚上的对话。
「你用梦境的方式让我看到过去吗?」
如果真是如此
「那场梦是现实啰?」
被这么一问,貘只是侧着头。佐山不禁苦笑。或许对貘来说,这两者没什么差别吧?自己居然对着一只动物自问自答。不过
那座塔,果然和其它G有所关联吧。
「那个男人称呼它为巴别塔啊。」
这方面的事,到了今天下午就会全盘了解吧。大城说他在皇居等我,虽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不过
「在那之前,先和出云、风见一起处理学生会的工作吧。」
他自言自语的同时,才想到出云应该知道UCAT的事吧。
*
新庄身处在移动着的风景中。
电车内,穿着橘色衬衫配上白色长裤的新庄,把包包放在膝盖上,坐在最边边的座位。旁边坐着身穿茶色西装的大城一夫。
两人搭乘的是从青梅开往东京的特快车,目前才刚离开立川而已,还在东京的西边。由于在立川站一口气多了许多乘客,所以新庄眼前有一面人墙。
新庄抱着膝盖上的包包说:
「呜哇~大城先生,人好多喔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呢?」
「这还真是个带有色情意味的问题呢,哈哈哈因为日本人很勤奋吧(注:暗指到东京去花天酒地之意)。」
「什么意思?」
大城对颦眉的新庄苦笑,眼镜后的双眼瞇成拱形。
「总之,这第一次的东京行,是为了什么理由呢?居然连事前準备都愿意奉陪。我一直以为咱们UCAT的公主是个不出闺房的千金小姐呢。」
「那是因为」新庄像是为了遮住胸部般,轻轻抱住身体,稍微竖起眉毛说:
「佐山同学并不知道这件事所以没关係。而且,反正实战部的大家之后都会跟来吧?怎么可以只有我没来呢?」
「妳这么在意他的事啊?」
被这么一问,新庄顿时僵住。
电车摇晃着,新庄也跟着晃动,不过大城却动也不动。
接着抵达的是国分寺站,在电车停妥前,新庄一直靠着大城。车门开启同时,新庄微微对大城鞠了一个躬,然后将身体移回原位,看着再度增加的乘客。
新庄对眼前密度提升的人墙发出「呜哇~」地一阵感叹,然后叹了口气。当她偷瞄身旁的大城时,发现大城也正盯着自己瞧。
他正等着新庄回答。了解这点的新庄缩起肩膀,蜷缩在座位的角落。
「嗯我很在意他。」
并小声地承认。
只要承认了,接下来的重点就是理由吧。她以「那个」为引言,接着说:
「仔细想想,昨天我并没有向他道谢还有,他回去的时候有说那套衣服、手錶和钢笔,都是爷爷的遗物。」
「他把家人当成陌生人看待那不就没关係了?」
新庄听到这句话,满脸惊讶地看向大城。
那是昨晚和佐山交谈时,他所说的话。
「我、我昨天明明没有告诉你这件事耶难道说?」
新庄动作简洁地把手伸向脖子和头髮中。
不过什么也没找到。相对地,大城向新庄说:
「希望我告诉妳怎么知道的吗?」
「嗯、嗯。」
「是吗?妳真老实不过我绝对不会告诉妳咦、呜哇、喂,放开我,妳想做什么?」
「吵死了。不管大城先生您的地位再怎么高,这可是侵犯隐私权啊。」
然后,新庄只把大城的领带束得紧到极限,就把手放开了。
「昨晚的那件事,在我心中还残留着芥蒂喔。」
「妳是指,把御言的命和敌人的命,摆在同一个天秤上却无法衡量的事吗?」
「嗯说什么自己是头一次担任前锋,那不过是借口而已吧。那时候如果没有同伴的狙击,事情不知道会演变成怎样啊。」
「不对吧,正是因为有人狙击,事情才会演变成未知的状况吧?」
新庄听了忽然抬起头,但立刻又垂了下去。
「说的也是。」新庄嘟囔着,然后将视线从大城身上栘开。大城看着前方,叹了口气说:
「那位狙击的同伴,不是说因为他判断有危险吗?难道妳无法相信同伴讲的话?」
「我当然相信啊,可是我看到敌人胆颤心惊地望着我,还有佐山同学左臂受了伤」
「即使同伴和自己眼中看到的东西相同,想法也是南辕北辙吗我们什么时候变成在谈论类似概念般的话题啊。」
大城说完,把手放在新庄头上,摸摸她的头说:
「那做点自己该做的事如何?藉由向亡者献上花束、对生者施恩来偿还自己的罪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