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电车抵达地方上的车站后，我就让千鹤坐上自行车后座，以欢乐园地为目标，用力踩下踏板。

我骑在路边除了田地还是田地的县道上，全速前进。我努力踩着自行车脚踏板，已经看惯的乡下风景不断从两旁闪过。感觉自己就像是变成了一阵风一样。明明今天早上气象预报说会下雪，但我现在却完全不觉得冷。

千鹤的双手紧紧抱在我腰上，那张小脸就这样靠在我背后。

抵达丸和超市的自行车停车场，我也不上锁就直接跳下车，出手扳开动作实在是很缓慢的自动门冲进店里。

「好痛！」

这时走在后背后的千鹤不小心绊到自动门的沟槽，让她跌在地上。这迷糊蛋在搞什么啊，我乾脆直接抓起她的胁下，像搬货一样把她抱在腰侧冲出去。

「你是……那个时候的高中生！终于真的要诱拐小女孩了啊！」

正在超市内巡逻的警卫从食品卖场冲过来。正是四天前的那个警卫。

该死，要怎么办才好呢……！

就在我还在思考时，有个身影突然从食品卖场晃了出来——

「喂！河豚兵卫你在干什么！快点让开！」

「啊……！」

河豚兵卫站到警卫前面挡住他的去路。

在他身边聚集了一大群小朋友兴奋地开始要汽球。

「……！」

他是来帮我的吗……？

河豚兵卫转头看了我一眼。

「那时欠你的，现在还清啦。」——他那张令人发笑的脸看起来好像在这样对我说。

——谢啦，河豚兵卫。

我还是一样把千鹤抱在腰侧，对河豚兵卫点头致意，然后再次跑向欢乐园地。不过那里面到底是谁啊？在我看来，也许河豚兵卫真的是小朋友的守护者吧。

我跑过鞋子卖场、日用品卖场以及女性服装卖场前，和千鹤一起冲进欢乐园地——

「欢迎回来，小翔。」

就看到会田小姐坐在闪亮偶像游戏机台前的椅子上吃着雨伞巧克力，与正在大口喘气的我眼神交会后，露出安心的笑容。放在脚边的垃圾桶里塞满了巧克力的包装纸。

「我帮你们把椅子坐热了喔。」

「谢谢妳。不过会田小姐，零食吃太多会胖喔。」

「偶像就算吃零食也不会胖啦！」

会田小姐挺起她那丰满的胸部伸了懒腰，说了一句「那我去外面打扫了喔」就轻轻拍拍我的肩膀，然后走向货物进出口。

「……会田小姐，真的很谢谢妳。我下次会找机会去看妳的演唱会。」

我对着会田小姐的背景低头致意，然后坐在游戏机台前的椅子上。还可以感受到会田小姐屁股热度的椅子让人有种心痒的感觉。

「果然还是要这一台闪亮偶像才对。」

我闭上双眼来一次深呼吸。隔着眼皮还是可以感受到荧光灯发出的光芒。附近夹娃娃机传来的可笑音乐，会田小姐留下的香甜零食气息。这些十分习惯的环境，让我心身完全放鬆。同时也令我神经无比集中。

我像是在疼爱孩子一样抚摸机台上的按钮。每一台机台的按钮都有自己不同的个性。如果不是这一台设置在欢乐园地里的我已经非常熟悉的机台，我恐怕无法通过特高难度吧。况且小仓游乐场里设置的闪亮偶像搞不好需要排队，如果像昨天一样，被那群闪亮偶像混混围起来，那根本就不用谈什么活动了。

「那就来吧。」

我用力扭动双手手腕以及每一根手指，为自己做好热身。

「我一定要拿到。」

千鹤也用力坐到椅子上，和我并排坐在一起。虽然感觉有点挤，但我这次并没有叫她再去拿一张椅子来。

我的上臂和她的肩膀靠在一起。

千鹤现在体温高得有点吓人，但这热度反而让我感觉安心，甚至带给我勇气。

「机会不多喔。」

「我知道啦。」

我看了手錶一眼。距离活动结束时间——下午六点，只剩下十五分钟了。选曲、选择装扮、演唱会本身、掉落道具。考虑到以上必经的游戏流程，最好不要觉得还有第二次机会。

我把百圆硬币投进机台后按下开始按钮，拿出个人卡片扫描资料。在画面上可以看到还没装扮的〈美优〉穿着纯白T恤和短裤带着笑容登场。在选择活动模式后，千鹤在机台传出『要一起玩的朋友，也请投入一枚百圆硬币喔！』这个语音前就先拿出百圆硬币投进机台。

于是就看到〈千鹤〉在画面中登场，和已经在休息室的〈美优〉举手击掌。

「妳可别扯我后腿啊。」

「你才要小心一点，如果你没办法奏完整首就没用了。」

「是啊，说的没错。」

她的回应让我不禁露出苦笑，看来是白操心了。

千鹤在抵达欢乐园地时就已经不再哭，而且也恢複原本高傲的态度。没错，这才配当〈千鹤〉的玩家啊。

「那要选哪一首呢？」

「交给你决定吧。」

「……嗯……」

我从活动限定曲目中选了一首乐曲，然后快速连按十次蓝色按钮，把难度设定为「EXTRA HARD」。这一首曲子是被玩家称为「途中音符会突然消失」或「按钮会突然没有反应」，根本就被当成设定错误的超高难度乐曲。曲风走摇滚风格，BPM（量度音乐速度）数字极高，还用了很多不规则的节拍，让玩家很难保持自己的节奏感。但也因为这样，总计音符数高，更容易赚取高分。我们如果想打出高分，就只能靠这一首了。

「根据攻略Wiki网页上的情报，在特高难度的合作游戏时，只要两人得分合计超过40000分就能触发会掉落SSR圣诞装扮的乱数表，而且掉落机率…………有50％。」

「……数字不低呢。」

「但话虽如此，40000分这个数字，就连两名全日本只有十九位的『传奇偶像』一起合作，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打出来的分数。」

想以我们使用的低分装扮打破这恶魔般的数字，就只能选择这首最高难度的曲目。

「……是没错。」

千鹤喃喃自语，语气听来似乎有点不安。不过她的眼神明显带有充满挑战精神的神色。

于是我一边活动手指一边说：

「那就帮偶像穿上一套最可爱的服装吧。」

在装扮选择画面时，我为〈美优〉穿上被我当作压箱底的装扮。而在画面右侧，〈千鹤〉在千鹤的亲手装扮之下，可爱到简直就像是天使下凡一样。

「虽然没有时间了，但不需要惊慌。装扮可别太随便，要好好挑喔。」

「哼，那是当然啊，你也要注意，想在我的〈千鹤〉身边一起舞动，就必须有配得上她的装扮才行。」

「妳还真敢说啊。」

我为〈美优〉穿上爱用的【青春乐福鞋】，搭配花呢格纹的【恋色百褶裙】，上半身则是白色的【稳重衬衫】。至于饰品，是千鹤昨天晚上送给我，现在是我压箱底的【魔法发簪】。这套装扮的主题，就是感觉在路上随处可见的平凡少女。比起华丽的服装，我其实比较喜欢这种朴素的打扮。

「你还是一样全都使用普通道具。分数加成很低的装扮呢。」

千鹤看着画面左端，说话语气听起来有点受不了我。在画面右端，可以看到〈千鹤〉穿着有许多荷叶边，和〈美优〉完全相反的公主风格装扮。不过这种华丽风格不会让人觉得太过抢眼，反而完成了一套让人会自然而然产生「这位少女是为了成为偶像而诞生的人物」这种想法，近乎完美的装扮。

「妳还不是一样使用混搭组合，根本就没有触发任何奖励加成啊。」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只是觉得这还真是有我们的风格。」

千鹤听到我这句话，脸上露出充满自信的微笑。

没错，这就是我们两个人共通的信念。

要换上自己真正喜欢的装扮来进行演唱会。

不过完全无视游戏效率，只注重自己喜好的做法，一定会在某些地方产生扭曲。这扭曲就会影响到得分。所以我们如果想打出高分，就几乎不能失误，必须完成接近完美的演唱会演出。

但是没关係，因为我们一直以来就是这样享受闪亮偶像这款游戏。

在游戏画面里，选择完装扮的〈美优〉和〈千鹤〉走出休息室，两个人手牵着手，跑在通往台下有众多观众等待之舞台的漫长走廊上。已经等候多时，快要等不及看到两名「光辉偶像」登场的观众们，发出的欢呼声透过墙壁传到走廊上。

「妳可别像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玩到一半对我来一记上段踢啊。」

「这就难说了，如果你玩得太烂，那我可不敢保证呢。」

「妳不要这样吓人好不好。」

〈美优〉和〈千鹤〉已经来到舞台底下的升降机等待开演。在她们上方的乐团，已经随时準备好开始演奏，因为开启超载效果而显得十分扭曲的贝斯声，开始奏出乐曲前奏。

「要开始喽。」

「嗯……！」

〈美优〉和〈千鹤〉站立的平台缓缓向上爬升。头上的舞台朝左右两边分开，由上而下的舞台照明灯光，照亮舞台底下的黑暗。就在两人从黑暗中被解放的那一瞬间，就站上了七彩光芒交错飞舞的巨蛋中心。眼前是一片荧光棒构成的大海。

然后地狱般的大量音符佔据了我们两个人的视野。

「……！」

我吓到了。由无数气泡构成的波浪从上下左右各个方位袭向〈美优〉和〈千鹤〉的目标记号。在一般难度设定下，只会有一个目标记号，音符也只会从单一方向出现。但是在特高难度下，音符会从四个不同方向出现，流向两个不同的目标记号。单人游戏时画面就快被音符塞满了，更不要说现在有两人份的四个目标记号，音符也会从八个不同方向冒出。画面上几乎所有空间都被音符佔据，很难马上判断出该在什么时候按下什么颜色的按钮。

「这个……还真是，有点夸张啊……！」

应该是因为选了最高难度的曲目的关係。和平常的特高难度也相差很多，就连千鹤也狼狈到不禁撇嘴。

「唔！」

我用力凝视画面，努力分析以惊人速度不断流向目标记号的音符模式。我只要和平常一样就好了，绝对不能自暴自弃随便按下按钮。

在我移动手指的时间，也在脑海里建构出谱面。因为数量实在多到太夸张，所以乍看之下可能会觉得是随便乱放的大群音符，其实是由十六分音符和三连音符互相交错在一起，这的确是一个有规律的「节奏」。只要能够以身体为中心，依照四拍的节奏，使用腰际来打拍子，用双手手指配合画面上的音符来移动，就可以维持节奏不会乱掉。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手指移动的速度是不是真的有办法处理这个谱面。

「这实在太异常了吧！」

数量众多，流动速度也快。搞出这个谱面的设计师恐怕不了解人类反射神经有极限吧。

「唔唔……！」

因为按钮只有三颗，只靠单手根本不可能赶得上。我的右手以钢琴连按法解决不断出现的红色十六分音符，伴随複杂节奏出现的绿色和蓝色音符则是以左手确实处理完毕。

我和千鹤动员所有神经，一一解决像是永无止尽不断冒出来的音符。配合音符按下按钮时产生的声响此起彼落，几乎没有间断，还以为差不多可以休息时又冒出配置了十六分音符弱拍和六连音，非常棘手的换声区。我收回刚才的发言，这根本已经没有什么节奏可言了，我看大概是找了几只野生猴子随便来敲音乐製作软体做出来的曲子吧。

「很好…………这关过了！」

在击破整整三十秒不间断的音符流星群之后，〈美优〉和〈千鹤〉所站的舞台变成一整面花田。两人就在盛开的百花当中，手牵着手沖向有下一群观众在等待的巨大城堡里面。

「还好吧？」

「当然啊。」

我和千鹤对看了一眼，彼此的体力和集中力都还没有问题。

在游戏画面里，〈美优〉和〈千鹤〉已经穿过花田，来到城堡正门前。大门绽放出七彩光芒，两人对看一眼，互相点了点头，然后就伸手推开眼前的大门。于是——

「这、这是怎么回事……？」

但是满心期待只持续了一瞬间，原本应该被推开的大门在〈美优〉和〈千鹤〉面前，不论是推还是拉都文风不动。门上发出的七彩光芒也不断在消退，城外原本充斥着各种颜色交杂的光芒和观众的欢呼，这时也逐渐消失。绽放在城堡周围的各种花朵开始枯萎，就连本来太阳高挂闪闪发亮的蓝天，也开始被有如煤烟一样的乌云覆盖，传出轰隆作响的雷声。

然后在黑暗的天空中浮现出写着「GAME OVER」，看起来阴森森的血色文字。

「「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游戏切换到结算画面。我在一片混乱当中看着这次游戏的结果。明明几乎没有失误，而且体力计量表也才损失不到两成，为什么游戏就这样结束了……？

「……这搞不好……是过筛系统吧。」

千鹤语气显得很冷静，我听到她这句话也回过神来。

「……一开始的活动里也发生过同样的现象……游戏加入了如果在初期没有获得规定好的分数就无法打开城门的设计。那时需要获得6500分才算是达到标準。这次是两人份，所以大概是刚好一倍的13000分。而我们刚才获得的分数是……12550。」

「……是我的问题。」

我握拳捶在自己大腿上。因为我为〈美优〉準备的几乎都是普通级道具，所以和使用SR级的千鹤不同，没办法在演唱会前先获得奖励加成。平常时我都是靠在游戏最后的明星转换高速连按来弥补我在加成上的劣势。但居然在游戏初期就先设置了这种门槛，那我根本是无能为力。

「……」

我的视线突然扫过放在脚边的书包。

在这半开的书包里面，放着一本卡片收集册，里面有一张我在一个月前游戏活动当中获得的限定SR装扮。

不过老实说，我并不是很喜欢这一套装扮。

说得更正确一点，是我觉得这套装扮并不适合穿在〈美优〉身上。

但如果我现在换上这套SR装扮，就可以在演唱会前先赚取到大量的奖励加成。一定就能够轻鬆突破游戏在初期所设定的门槛吧。

——只要使用这套装扮的话……！就可以获得SSR圣诞装扮了……！

在视野一角瞄到自己手上的手錶，指针显示现在已经是五点五十二分。距离活动结束时间只剩下八分钟。在我焦急万分的脑海当中，想起如果能获得SSR圣诞装扮，那一瞬间绝对是很令人陶醉吧。不，我想那一瞬间的感觉绝对不是我现在能想像的事情。

——但反过来说，如果我没办法获得SSR卡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