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拉回现在,在华苏县西商业区。
毕斯可等人带着受伤的少女,逃到了破旧的旅店街。
在华苏经商的人几乎都是获得「缓刑」的罪犯。表面上虽然和一般市民没有不同,骨子里却不知道在策划些什么。因此这里对普通人而言待起来很不舒服。
不过恶人自有恶人治,这些人对毕斯可而言反而很好应付,「食人赤星」的名号在这里相当管用。
既然知道他是善战的蕈菇守护者,又收取了合理的费用,没有人会那么有正义感,向上面的人打小报告。
就这样,毕斯可、美禄和帕乌,暂时住进一间浑身刺青的老闆经营的可疑旅店。
「很好,没有人追来。看来你们甩掉那些人了。」
「当然啦,妳以为我是谁?」
「可是你们把我準备的京都府警察套装弄丢了对吧?」
帕乌换上打架穿的机车骑士服(东京的遗产!),坐在保养弓弦的毕斯可旁边。
「我想说应该会派上用场就带来了。我花了好大的工夫才从黑市买到。如果你们因为无聊小事而暴露行蹤,可就麻烦了。」
「东西丢了就丢了,这也没办法。」
毕斯可不以为意,好似这笔损失是必要支出一样。能够理直气壮和他争论到底的,可能只有他师父贾维了。
「我们扮成间谍忙了一场,却没有太大的收穫。喂,帕乌,那些蕈菇守护者真的在这里吗?我开始怀疑妳引以为傲的大猩猩直觉了。」
「什、什……!这么说太过分了,混帐!」
丈夫高傲的态度令帕乌怒火复燃,啪地打了一下他的头。
帕乌觉得自己只是轻拍,但她的力气实在太大。毕斯可像是被拳头痛殴般倒在地上,额头撞到地板。
「好、好痛──!妳、妳干嘛突然打我!」
「亏我对你这么用心……不,重点是!你撒了一个欺骗我感情的大谎把我带出来,还敢、还敢这样对我说话!这哪里是探访寺庙的蜜月旅行?是我太笨才会怀抱些许期待!」
「可是没办法,我需要打架强的人……哇!别拿铁棍!太危险了!」
「别担心,我很快就会随你而去。」
「嗯?那眼神是认真的。呜哇,我才不要在冲动下和妳殉情,住、住手啊!」
「吵死了──!我在帮人治疗!要吵回去再吵!」
美禄大喝一声,帕乌烈火般的怒意瞬间平息,有些难为情地「咳哼」清了清喉咙。
他们刚才救出的那名肌肤白皙的小孩正躺在美禄面前的诊疗台上。平时美禄很快就能结束治疗,今天却意外地碰到了阻碍。
(……这孩子不是人类。一般的治疗方式对她起不了作用。)
美禄想用手术刀取出她身体里的子弹时,缠绕在她皮肤上的爬藤植物聚集起来抵抗手术刀,令他相当讶异。
(她即使失去意识,还是想保护自己的身体……)
藤蔓宛如花纹遍布在白皙肌肤上,为纯洁的少女胴体增添一股妖艳美感。更特别的是她左耳后方,髮丝中间露出的红色花苞。这位患者太神秘,连经验老到的熊猫医师都感到困惑。
(……看起来应该无害,但这花苞是做什么用的……?啊,不行不行……别再研究了,先为她治疗。)
美禄好不容易取出子弹,为她输入相容性高的人工血液后,暂时喘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很少见到你这么伤脑筋呢。」
「嗯,因为颦菇安瓶不如想像中有效。」听见搭档的呼唤,美禄回答:「可能是体质问题,孢子全被这个像藤蔓的器官吸收了。只能老实地一步一步来了。接下来要检查她的烫伤……」
「颦菇没效?怎么可能。颦菇能治疗大部分的伤……」
「啊!不行!」
毕斯可探头望向裸着上半身的小孩,美禄「啪!」地打了他一巴掌。
「嗯啊!连、连你也打我!到底在搞什么!」
「不準看这边!」美禄遮住毕斯可的双眼,用告诫的语气对他说:「我跟你说过,不能看少女的裸体!要记得你是有妇之夫。」
「这小鬼是女……女人?咦,她散发出的感觉完全是男……」
「让开!治疗还没结束。」
美禄挥手赶走搭档,再度帮少女包起绷带……他忽然和紫色浏海下的红眸对上眼。
他屏息了好几秒。
(这、这孩子醒……)
「呜哇啊啊啊!」
白皮肤的少女发出充满恐惧的哀号,扭动细瘦的身体,想从窗户逃出去。美禄压住她,发现她的力气大得吓人。
「等一下、等一下!我们不是狱卒,我正在帮妳疗伤!」
「放开我──!你们要侮辱我到什么地步才满意!把你的手拿开──!」
少女用烫伤的脚踢了美禄好几下,每一下都踢得他头昏眼花。美禄虽然想说服她,但一开口就被她踢中脸,根本没办法说话。
这时……
「臭小鬼!」
毕斯可发出兇狠的吼声,令少女不禁瑟缩。
「他好歹也是妳的救命恩人,妳怎么能踢他的脸?想抱怨没关係,先向他道谢完再说。」
毕斯可以自大的口气说完,大步走到少女面前,拉起她的浏海,和那红色眼眸对视。
「……唔、啊……!」
少女在毕斯可的翡翠目光凝视下,瞬间想起刚才那一幕激战。
她左耳后方的寒椿花苞「啵!」地顿时绽放。
那因恐惧和不安而紧绷的表情,逐渐转变为灿烂的笑容……
「『王兄』!」
「「「啥?」」」
她嘴里突然蹦出一个众人想都想不到的词。不仅毕斯可和美禄,就连靠在墙上观望的帕乌,都发出呆愣的惊呼。
少女脸上散发着憧憬,不信任的表情完全消失,趁着美禄惊讶时从他手中溜走,扑向眼前的毕斯可,用那细瘦手臂使劲抱住他。
「王兄──!」
「唔哇──!妳干嘛!」
「你是战神。真正的战士啊,请引导我走向王者之道!我一直在找像你这样的人……!啊,我片刻都不要和你分开!」
「喂──等一下,先穿衣服、衣服!」
美禄和帕乌红着脸,连忙为裸体的狮子裹上绷带。狮子任由他们这么做,视线一下都没有从毕斯可身上移开。
「你宛如炎弥天般与那么多人厮杀,你的容貌连死神看了都想逃,你就是我长久以来嚮往的『男子汉』。从今天起,我就是你弟弟。王兄,有什么命令儘管吩咐!」
「别在那边自说自话!我和妳非亲非故……!」
「我叫狮子!」
少女对毕斯可傻眼的口气毫不挂怀,也不在乎自己身上的伤,翻了个筋斗站在毕斯可面前。
那头紫色短髮似乎没怎么打理,浏海遮住了眼睛,却仍美丽且具光泽。细瘦且柔韧的身体配上雪白的肌肤,有种纯洁的美感,再加上藤蔓形成的纹路,使她看起来就像只小虎鲸。
她的身体本来就很美,因此身上那些烫伤与鞭伤更令人同情。不过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左耳后方盛开的鲜红寒椿,像在夸耀少女的年轻生命般耀眼夺目,让毕斯可看得目不转睛。
「不用担心我的出身!我是凤仙王的亲生子……虽然还不够成熟,但是个如假包换的王子。」
「凤、凤仙王……?那是谁?」
「父王告诉我,身为继承者,就该在远离王道之处找到可以师法的对象。若有一天见到能够照亮我内心的真男人……就该将对方视为兄长,为他奉献,学习他的生存哲学。王兄,儘管吩咐我。我狮子今后就是你的手下了!」
「那妳就乖乖坐好,接受美禄的治疗!妳全身都是烫伤……」
毕斯可儘管被少女狮子的气势吓到,仍努力保持尊严命令道。
话一说完……
『咕噜咕噜。』
他的肚子发出巨大声响。
仔细想想,他们从救出狮子到甩开追兵之间没吃任何东西。
「……你饿了吧,王兄!」
「不,我现在还……喂,妳要去哪里!」
「王兄待在这里就好!我去向配膳的狱卒要点饭来吃!」
「啊,等一下,别跑啊!」
狮子从美禄手中溜走,动作敏捷到一点都不像受了重伤。她猛地打开房门,踩上门口的楼梯……
砰隆、咚、哗啦!
接着脚一滑,像颗陨石般滚到楼梯下。
「哎呀……!」
美禄蹙眉低下头,帕乌一个箭步冲下楼,将狮子扛了上来,让再度晕厥的她躺好。
「哇,她的精神真是好到吓人。看来应该是因为麻醉生效,才没办法活动自如。」
「她会醒来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我得趁她昏倒时,赶紧帮她擦药……」
「美禄,给你个忠告,你最好也在自己右眼周围擦一下药……我帮你化妆遮掩痕迹,你别转向毕斯可那边。」
「……帕乌,妳在说什么?」
「哇哈哈哈哈!」
「来不及了。」
美禄疑惑地望向毕斯可,对方一见到他的脸立刻大笑起来。
帕乌递了一面手持镜给他,他健康的右眼浮现了瘀青,应该是刚才被狮子踢的。和左边的胎记合起来形成完美的熊猫眼。
「熊、熊猫出现了!这么好喔,免费让我们看。」
「你这家伙────!」
两人像平时一样扭打在一起,帕乌看着他们叹了口气后,低头望向安详熟睡的少女。
满身的伤痕,像是在对帕乌诉说少女经历过的苦难,令她好一会儿都移不开视线。
「对不起,美禄。明明你好心帮我疗伤,那是我踢的吗……?」
「别放在心上!麻醉退了之后常会出现记忆混乱或恐慌的状况。这代表妳心中有一些挥之不去的阴影。」
「可是应该很痛吧,双眼都瘀青了……」
「哈、哈哈,这是……」
「别担心,有一边是天生的。托妳的福终于凑成一对了。」
「毕斯可,你安静!」
「…………总之我很庆幸。如果没有遇见你们,我现在……!」
狮子抱着自己细瘦的身体微微颤抖,三人见她这样,对看了一眼。
她对毕斯可还是异常尊敬,不过接受完治疗后精神终于恢複平静,能够和人正常沟通。
到现在她才意识到自己死里逃生,对此感到心有余悸,并回忆起惨烈的过去。
「这代表妳命不该绝。我们只是过客,和华苏县没有任何关係。妳整理好心情后,有什么想说的儘管说。」
「谢谢妳,帕乌……!」
美禄从自己的衣服中挑了件最合身的长版衣给狮子穿,尽量遮住走在街上会很醒目的白皮肤。儘管如此,她鲜艳的紫色头髮还是飘出一股奇异的花香,与人擦身而过时仍很容易引起对方注意。
「抱歉,让四位久等了。」
「只是些简单的菜,却让我们等了这么久。」
不只狮子,所有人都饥肠辘辘,因此四人便结伴到满是罪犯的餐馆,随便点了些东西吃。
见到毕斯可张开大口,将味噌汤扒进嘴里,狮子开心地凑近他。
「王兄,你饿了吧?连我的份一起吃吧!」
「不、不行啦,狮子!妳得先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