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你是余的竹马之友……』

『……』

『余竟得让你担负起这般沉重的命运……这全是因为余能力不足所致。』

『这么说真不像你。凤仙王，请下定决心！』

『……』

『某相信国王必定能让红菱拥有和平的生活、平静的心灵。若某能够成为这生活的基石，某愿意执起法纪的天秤，成为六道囚狱之鬼。』

『……染吉，你的话语余确实接收到了。跪下。』

『是。』

『接下来余将用凤仙花力，赐予你进花之力。能将花力託付给你这种拥有强大的精神力的人，余觉得很安心。』

『是的──……！』

『……你身上定能开出美丽且强健的花。就像吾等过去约定过的那样……一定会的，染吉。你说是吧，染吉……』

「凤仙王，您身体不舒服吗？」

「唔。」

沉浸在回忆中的凤仙听见亲信战士的声音回过神来。红菱一行人已离开人道，正前往天道……六道囚狱的正门广场。在凤仙王的率领下，所有人充满前所未有的活力与气势。

「余没事，不用太在意。」

「抱歉失礼了……不过，状况不太对劲。狱卒们接连从天道逃了出来。」

如亲信所言，一个又一个身穿黑袍的狱卒穿过上百人的红菱队伍旁边，跑向人道。他们嘴里发出「咿」、「哇」等微弱的惨叫声，拖着因恐惧而僵硬的双腿，连滚带爬地拚命逃跑。

「正门那里可能出什么事了。凤仙王，请在这里稍待一会儿。我们会挑选精锐去确认状况。」

「不需要，余大概能想像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您这么说，但吾等红菱不希望您有个万一！」

「余更不愿见到人民有个万一。行了，就堂堂正正地走过去吧。」

听见凤仙温柔却充满威严的声音，亲信不由得低头退下，没有再和他争论下去。

（……染吉……！）

不过，没有一个亲信注意到凤仙的红眸中静静燃起了一道火焰。于是红菱队伍不理会那些逃窜的狱卒，大步走向正门广场。

六道囚狱正门广场。

漆黑的大门前，如今摆着一个由樱花树组成的格子状巨型牢笼，完全挡住大门。

而在牢笼中央……

地狱法官沙汰晴吐以蓝色铠甲包裹着巨大身躯，基于自己的判决而坐在牢笼中，散发出强烈的压迫感。他不吃饭、不说话，穿着厚重的甲冑硬是做出打坐的姿势，进入牢笼后姿势就没再变过。

沙汰晴吐的爱马寒绯待在牢笼旁，片刻也没离开，时而用鼻子发出「呼噜噜」的声音。牠的身形也十分巨大，彷彿为主人量身订做般，但硃色的毛髮略为失去光泽，身影也有些落寞。

「……哈啊──！」

沙汰晴吐露出白柱般的巨齿，口中吐出灼热的气息。随后一大株樱花树便「砰！」地冲破他的肩膀长出。

「……花力满溢到某已无法抑制。某的生命也快到尽头了！」

他以浑厚的嗓音说完，态度依然冷静，重新环抱双臂。

「在某死后，这具抑制花力的身体随之消失……樱花应该会瞬间覆盖整座六道囚狱，将所有红菱吸收并杀害。接着，华苏县便会开满全年都不会凋零的樱花。」

见到主人视死如归的模样，寒绯对他发出嘶鸣。

「别担心，寒绯。樱花之力相当守法，不会伤害红菱以外的生物。你一定要活下去，侍奉下一任典狱长……唔。」

沙汰晴吐察觉到有人接近，鬆开打坐的姿势。

「沙、沙汰晴吐大人──！」

一名狱卒紧贴着樱花牢笼扑倒在地。

「人道之门被打开了！造反了，红菱之王凤仙率领上百人过来了！」

「他来啦。」

沙汰晴吐拔掉「砰！」地开在他脖子上的樱树，低吼道。

「时机成熟了。用某给你的钥匙，帮某把牢笼打开。」

「典、典狱长，他们是红菱，却不害怕人类，也不听从我们的命令。有人回报，刚才有几名狱卒持剑砍向他们，剑却被折断。」

「快点把牢笼打开────！」

沙汰晴吐咆哮着站了起来，他的头盔将樱花牢笼撞得四分五裂，大手一挥便将构成栏杆的树瞬间砍断。

「啊、啊哇哇哇……！您自己将牢笼……」

「……唔，看来这牢笼做得很失败。算了，在某的罪状中加入逃狱未遂，判处二十年徒刑吧。」

「严守法律是好事，但你有些笨拙呢，染吉！」

「！」

狱卒飞也似的逃跑，远方出现一身翩然飘动的长袍。

从连接人道的窄路走来的……

正是白皙肌肤被太阳照得闪闪发亮的红菱之王──凤仙。

他身后跟着身上爬满藤蔓的强壮红菱战士，双手拿着藤蔓武器，散发气势不让狱卒们靠近。

「染吉！近来可好？」

听见凤仙王开朗的声音，沙汰晴吐的巨大身躯发出哐啷声响转向他。法官沙汰晴吐「啪叽啪叽！」踩扁自己製作的牢笼，大步走到凤仙面前。

「真、真是惊人……这魄力大胜从前。」

「凤仙陛下，请退后！」

红菱们拚了命想保护凤仙，沙汰晴吐在他们前方巍然伫立……

而后「轰！」的一声摇晃大地，单膝跪下。

「凤仙王，请原谅某久未拜见。」

「是吗？哈哈。你给人的印象太强烈了，余并不觉得很久没见。」

「您气色很好。看到您过得好，某就安心了。」

「你招待得太好，余都长赘肉了呢。感谢你一直守护红菱免于外界伤害。对了，现在有两个叫赤星和猫柳的家伙混了进来。真是两个有趣的小鬼……」

「閑话到此为止！」

沙汰晴吐的巨大身躯发出吓人的铿锵声，红菱战士们立刻上前保护国王。「行了。」凤仙低语一声，战士们便跪伏着往后退下。

「竟想率领部下冲破牢狱，真是胆大包天。请告诉某您为何这么做。」

「你应该知道余的来意吧，染吉？」

「这里是法庭。国王，请自己说明清楚。」

沙汰晴吐拿起爱马寒绯叼来的巨尺，接着说道：

「六道典狱长沙汰晴吐，会视情况──！做出相应的判决！」

沙汰晴吐散发出慑人的霸气，使樱花「砰隆！」绽放，光是吼声就震飞了数名红菱。

凤仙王像是很怀念这副口气那般，脸上浮现柔和的微笑，愉快地面对沙汰晴吐的霸气，头髮飘了起来。

「染吉，看见这些红菱人民了吗？」

「……唔，他们的身体！」

「没错，他们不靠余的花力，凭着自己的意志力获得了『藤蔓』。红菱即将进化，吾等隶属于人类的时代已然过去。」

「你想冲破牢狱，以这股力量与人类为敌吗！」

「余不想这么做，所以才拜託你把门打开。」

每当沙汰晴吐喷出灼热气息，凤仙的秀髮便翩翩飘动。

「现在红菱人民仍是『藤蔓』状态。要是他们的『进花』之力觉醒，可能会因为一些小事而和人类开战。余要在那之前前往京都，向京都政府要求籤订民族互不侵犯条约。这是维护安稳生活的上上策，此外别无他法。」

「什么维护安稳生活，说得倒好听！上百名长出藤蔓的红菱已经可算是军队了。那么、危险……？某、怎么会、开门……」

「好了，冷静点，染吉……咱们不都希望红菱过上安稳日子吗？稍微收回你的花力……冷静地看着余的眼睛……」

「唔、嗯、唔唔……喔……」

沙汰晴吐的声音越来越含糊，直尺从他手中掉落，整个人颤抖起来。红菱战士们见状发出惊叹。接着几名亲信注意到凤仙手中飘出闪亮的花粉。

花粉顺利侵入沙汰晴吐兴奋的知觉中，穿过他头盔的缝隙，散发神秘香气迷惑他的脑袋。

（余用了凤仙花的幻术，还好他没有鼻塞……对朋友施展幻术不是王者应有的行为，但余是因为不想动手才这么做的。原谅余，染吉。）

凤仙他……

打从一开始就不认为自己可以说服因花力而失控的沙汰晴吐。

然而，面对这样一个在法律之前连国王也敢打倒的暴沖火车头，若用武力阻止他，人民势必会为了保护国王而牺牲性命。

（所以余只能暂时用花催眠你了。）

「……也、也对，吾等为了……红菱的安宁……」

「没错，染吉。说到这儿你就懂了吧？快点把门打开。」

「……遵、命……」

沙汰晴吐颤抖着走向六道囚狱的大门，将手贴在门上。就在凤仙脸上浮现些许安心神情时……

巨大的红毛马寒绯哒哒蹬地，跳了起来，用前腿狠狠踹向主人沙汰晴吐的脑袋。

啪！

「！什么！」

凤仙连忙增加花粉，然而在他面前……

砰隆！

粗壮的樱花树冲破沙汰晴吐后脑杓的头盔，长了出来。樱花树榦深入他的脑部，将幻觉从他意识中清除，不断颤抖的沙汰晴吐立刻停下动作。

不一会儿……

「哈────」他吐出深长气息后，咬紧白柱般的牙齿。

「……危险……危险！这股花力足以扰乱囚狱之法，某亲身体验到了。」

「好一匹忠心的马。可惜就差一步！」

「若所有红菱将带着这股力量，四散到全日本，某沙汰晴吐，无论如何都要在这里！刬除这股萌芽的力量！」

沙汰晴吐的巨大身躯站了起来，阴影遮住凤仙等人。红菱们冲上前，这次说什么都不愿从国王身边退开，睁大布满血丝的眼睛，赌上性命想保护国王。

「怎么能这样对国王说话！」

「你好歹也是红菱，竟想阻碍族人的去路！退下，沙汰晴吐！」

「一群自不量力的家伙──！」

沙汰晴吐因催眠而僵住的巨大身躯嘎吱作响，动作依然不流畅，他像要扯断束缚住神经的铁链般，全身「啵、啵！」开出樱花。

「在沙汰晴吐的天秤之前，权力、血统、信仰全都微不足道。连您也无法逃避审判，红菱王凤仙！」

（唔嗯，情况有些不妙。）凤仙面露浅笑，脖子上流下一道汗水。（余已料到染吉的力量有可能增强，但没想到他连余的花术都能破解……）

「宣布判决结果──！」

「国王，危险！」

凤仙听见红菱战士的警告，往后跳开。巨尺在他面前「轰隆！」一声挥下，冲击力道强到将战士们弹飞。

「红菱民族生出了囚狱无法负荷的力量，某因而决定将所有人提前处决！你们就在这里，乖乖成为这把尺下的鏽蚀吧──！」

「若你无意撤回判决……」凤仙终于敛起表情，握住腰际的刀柄。「休怪余对你动刀，染吉！」

「凤仙王，你办不到。唯有你办不到这一点！」

他白柱般的牙齿闪闪发亮。

「面对一个想将人民砸扁的家伙，你的刀为何还在刀鞘里？因为你『不能伤害同胞』！这是王族必须遵守的法律！」

「国王！请您退后。他说得对，您千万别拔刀！」

「吾等无论牺牲多少人，都要保护国王！」

沙汰晴吐「哗！」地将尺举了起来，挥向趴着哀求国王的红菱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