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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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追兵与逃亡者两者来说,佔据心理优势的大都是前者,这次也不例外。
「哈!哈!哈……!」「呼!呼……」「吁……吁……」
大批帝国兵正配合蜿蜒曲折的山路排成压扁的纵列折返。行军的速度很快,很少停下休息。接连的上坡与下坡形成闷痛压迫着腰腿,加上疲倦的影响,比去程更增一倍的焦虑和紧张使他们的脸庞蒙上阴影。
士兵们不可能觉得舒服,因为背后有追兵追杀。在环境本来就对人颣非常严苛的大山脉内,企图对他们下手的齐欧卡军和阿尔德拉民神圣军正紧追不放。
「…………」
指挥官马修·泰德基利奇一边在队伍中段前进,一边神情严肃地看着部下们的情况。
行军速度随着时间过去愈来愈慢,对命令的反应速度下降,无论再怎么提醒,队伍依旧常常乱掉。接受这些确然无疑的现实迹象后,他立刻停下脚步。
「……暂停行军。在这里长时间休息,让士兵歇歇。」
「少校,可是——」
这是许多士兵迫不及待的休息。但意识到从背后逼近的敌军,副官以眼神表达现在还不该休息的意见。儘管心情上想赞同他,马修坚决地重複命令。
「不,长时间休息。前面的路程还很长,这时候不休息会对之后造成影响。」
毫无意义下达令部下疲惫不堪的命令正是愚将常犯的错误——微胖青年这么说服自己,带头盘腿扑通一下坐到地上。周遭的士兵们也小心翼翼地跟着坐下来。
副官还在烦恼没有坐下,被马修从地上一把握住手臂拉了过去。
「来,你也坐着吃些东西。不必慌张也不要紧,敌军还没追上来。」
副官还想说话,但青年塞了块杏干堵住他的嘴。侧眼看着不得不开始咀嚼的副官,马修将注意力投向后方。
「……不要紧的对吧,托尔威。」
为了不让任何人听见,他只在嘴里喃喃呼唤负责殿后的战友名字。心想——托尔威变得可靠得惊人,相对的也怀抱了令人放不下心的危险。
比起自己与部下们的安危,他更是一心替翠眸青年感到担忧。
*
另一方面,在山路向东回溯数公里处。与帝国军的劣势呈反比,追逐他们的齐欧卡军士气高涨。
「前进、前进、前进!敌人正夹着尾巴逃之夭夭!攻击他们空门大开的背后的好机会只有现在!」
军官们按照兵贵神速这句话催促部下们,与马修在困境中刻意选择休息的判断形成对比。近乎快跑的行军会导致体力消耗加剧,不过考虑目前的状况,採取这种方针儘管蛮干但绝不算错。
「就算两腿发僵也要冲到底!一旦给敌军时间,他们就会建立阵地!现在不肯费力,吃苦头的可是你们!」
长官继续煽动道。气喘吁吁地不停奔跑的士兵们也理解这个事实,没有抱怨。正在逃跑的敌军是追击的好猎物,此乃兵法的基本之道。然而——
「快跑快跑!在敌军野战筑城前追上去,一气呵成地歼灭他们!别以为有机会休息,哪怕肺都破了也要冲到嘎啊?」
催促士兵的沙哑叫喊声猝然中断。额头中弹的指挥官仰天倒下,枪林弹雨毫不留情地袭向目睹这一幕的错愕士兵们。他们慌忙退后,行军立刻停滞。
想攻击敌人毫无防备的背后没这么容易。留下最可靠的部队拦住追兵,为最脆弱的瞬间提供保护,也是军事上的必然之举。
「——命中十七人。敌先遣队已后退至斜坡前。」
透过望远镜看见战果的观测手淡淡地报告——在齐欧卡军队伍前端约两百公尺前方,穿着迷彩军服的狙击兵们驻守于山路两侧的峭壁上。
「继续进行防御射击。敌兵一进入弹道,各自自行判断开火。」
率领他们的枪兵领袖,帝国陆军中校托尔威·雷米翁以坚硬的声调下令。从军阶章上的星星数量来看,他的身分不该和士兵们一起在前线战斗——但他无视这种常识,自愿持续站在战场的最前线。
「虽然打从一开始就清楚,双方有兵力差距。继续战斗下去,又能够争取多少时间呢?」
一名狙击兵毫不鬆懈地手指搭着扳机,询问长官。翠眸青年连看也没看他一眼,马上回答。
「只要其他路线未遭突破,至少也能守住此处一整天。等部队整体的残余弹药少于三成就撤退——然后一边绊住敌军一边分阶段向西移动,反覆进行相同行动直到友军抵达安全範围。」
他的口气不容任何辩驳。做好觉悟的部下们将注意力集中到敌兵动向上,托尔威则似有所觉地望向不同方向。
「……………………」
「……?怎么了,营长——?」
出乎意料的冲击打断了问句。那名士兵的身躯被长官从侧面一撞,未能保持屈膝的射击姿势当场倒地。紧接着——数发子弹从倒地的他正上方掠过。
「——嘶——」
托尔威顺着拯救部下免于丧命的连贯动作,以腰部着地并拨起枪身。定睛看着刚才子弹飞来的方向,在剎那间瞄準并扣下扳机。
「——呼!」
「嘎啊——!」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百五十公尺外草丛里的一名齐欧卡士兵就此送命。
「贝尔希……?」「咦,医护兵!」
眼见同伴在出乎意料的时机猝然倒下,令周遭的士兵们难掩动摇之色。但有一部分老兵没理会他们,静静地感到战慄。
「——开什么玩笑。刚才那一枪是怎么回事?」
刚刚透过望远镜观察敌方部队的一人以颤抖的声调低语。在他身旁举着风枪的男子苦涩地撇撇嘴角。
「……我很希望是自己看错,但你也看见了?」
「嗯……那个高个子枪兵,在卧倒的同时一枪杀了贝尔希。」
那超乎现实的一击,光是能辨识出两者的因果关係都近乎奇蹟。压低身躯闪避射击、瞄準目标、手指扣下扳机的动作——对方在不到一秒之内做到这一切,夺走贝尔希上等兵的性命。神乎其技到极点,已经显得荒唐。
「……还是说,那个人是『枪击的雷米翁』?」
「那可是超过一百公尺的远距离射击啊。光是第一枪命中都算特技了。」
他们不能一直佩服下去。用眼见同伴遇害的愤怒盖过那股令背脊发寒的恐惧,两人用力握紧枪柄。
「——閑聊该结束了,无论如何都要干掉那家伙。光是放过他一个人,往后很可能有几百名同伴死在他枪下!」
「不必你说我也清楚!」
「——敌军藏在东南方斜坡草丛里。第七班,展开还击。」
无从得知自己那一击对敌方造成的冲击,置身于倾注而来的反攻射击中,托尔威淡淡地指挥部下。
「看穿了我方配置吗?应对速度比预料中快得多。」
「这代表敌军很优秀——泰兰中士,给你三十秒,提出最适合排除该地点敌兵的战术。」
他如此催促部下思考。他本身已有最佳答案,但刻意没说出来。无涉于严酷的状况,这一战对青年来说始终是部队的操作测试。促进部下成长是他的夙愿。
理解长官意图的泰兰中士沉思半晌。
「……我率领我的班从北侧绕到东边山丘。只要大家将敌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这边,二十分钟以内——」
说到此处,中士赫然惊觉地住了口。他立刻以望远镜检查自己指定的迂迴路线——看出草丛正不自然地摇摆,确信自己的判断有误。
「——对不起,对方也料到这种可能,安排了伏兵……请给我三十分钟。让我带两个班拿下东边山丘,对敌方部队进行压制射击。」
「很好。当你们佔领山丘,敌军多半也会撤退。」
托尔威对部下的判断打了个及格分数。泰兰中士内心感到一阵自豪,神情略显不安地回望长官。
「接下来我们无法参加这边的战斗,没关係吗?」
「无妨。我不会称依必要局势布署的兵力是閑置兵。」
托尔威的即刻回答让中士屏住呼吸……他散发出的气息太过紧绷,连长期相处的部下们也常感受到在极度敬畏下产生的恐惧。
「Mum——有意思。真有意思。」
白髮将领不顾副官的阻止登上高台,眼神闪闪生辉地眺望战场。
「看啊,米雅拉,这是前所未有的战场。经过高度训练的风枪兵部队阻拦了我方的进军,我方也同样运用狙击兵尝试击败对手。虽然看不清身影,他们无疑是战场上的主角。」
「我在听!我在听,请至少再把身体压低一点!就算位于射程之外,也难保没有一发流弹射过来!」
米雅拉站在他面前,像是要保护一个不听话的孩子。约翰温柔地两手搭上她的肩膀继续道。
「我不得不承认,现阶段对方在枪兵的运用法上比我们更胜一筹。看得出敌军已习惯分成比班更小的单位行动。既然武器射程广,确实没必要把士兵汇聚在一个地点集中战力。只是,想让划分为小组的兵力学会依个别判断行动,应当需要相当程度的训练才对。」
他始终直率地称讚着敌军,话中不带敌意或偏见。因此,那些负面部分由副官代为负责。她板起脸孔反映己见。
「……我承认那些风枪兵在这里的确棘手,但没感觉到这么大的威胁。换到开阔的地形上,他们就不足为惧。无论是躲在草丛里或悬崖上,爆炮都能连人带躲藏地点一併扫蕩。」
「SYah。不过,老是依赖爆炮优势迟早会吃苦头。我认为我方的战斗方式也必须有所进化。
对了——关于这次的战况,能否请教博士的看法?」
约翰依然望着战场,询问跟在他们后面登上高台的老贤者。阿纳莱拍拍膝盖上的沙子与他并肩而立,摸摸鬍子沉吟一声。
「若希望迅速突破,无论如何都得先从处理敌人的射击着手。」
「Yah。我也考虑过燃起烟幕,偏偏我军位于下风处。等到太阳下山瞄準精度应该会下降,但到了那时候进军本身将变得很困难。」
「因为夜间,还是走山路的强行军危险至极。如果我是帝国军,就会抓住这个良机。依地形条件与设下的圈套而定,想将大军一网打尽也并非没有可能成功。」
「正如您所言,考虑到这种风险,不能将夜晚看成行动机会,必须在白天寻找突破点。」
约翰颔首。然而——米雅拉知道。诉说处境有多困难时,他脸上不见一丝不安或焦虑。那悠然的口吻,是约翰谈论已经解开的难题时的语气。
「所以,我正在製造突破点。」
*
「呼!呼!呼————」
帝国军大本营内,埋头投入土木作业的士兵们忙碌地来来往往。一名男子正气喘吁吁地向着大本营西边跑去,他肩头的军阶章显示他拥有与年过三十的外表不相称的高级军官地位——属于准将阶级。
「——夏米优陛下!您、您平安无事!」
因紧张和畏惧而变调的声音,透露出在大本营西边的人于所有意义上都位居他之上。面对这位堪称心腹的臣子相迎,女皇夏米优·奇朵拉·卡托沃玛尼尼克悠然地走出由亲卫队组成的人墙。
「无碍……对不起,结果引来了敌军。」
夏米优苦涩地撇撇嘴角,目光转向背后。
「这座大本营也移动到比报告内容更深得多的位置,会合因此比预计的晚了几天。」
「是,非常抱歉……」
「我并非在责备你。我也一样出了丑,现在想知道当前情况。这边发生了什么事?」
萨扎路夫领会女皇比起道歉更想获得资讯,停顿一下后开口说道。
「追逐流亡者向东前进的马修少校部队遭受敌军反击,开始撤退。因为预期他们将被追击,我等才将阵地往东移动以儘快会合战力。」
听到大致不出所料的回答,夏米优紧紧抿住嘴唇。
「……即使派托尔威过去情况还是演变至此吗。这代表和马修等人会合之前,我等都无法离开这里。」
「是的……如果不捨弃他们的话。」
年轻的准将以毫无暖意的声音补充。察觉他话中的含意,女皇愤怒地瞪视着他。
「别小看我,萨扎路夫。我看起来像是有意如此吗?」
「——是臣失言了。求陛下饶恕。」
嘴上这么说,萨扎路夫露出打从心底鬆了口气的表情,深深地垂下头。夏米优直瞪着他,没多久后叹息一声别开视线。
「……看在你不惜身首异处也不肯抛弃部下逃跑的觉悟份上,这次姑且饶了你。」
夏米优以放缓几分的声调说道。帝国军人的最优先使命是保卫皇帝生命安全——这种话自始至终不曾浮现在女皇脑海中。
将少女当成暴君畏惧的人们大都不知道。虽然有必要时她可以表现得无比残酷,基本上她一点也不认为——自己的性命有牺牲他人来守护的价值。
「谢陛下仁慈。我方当然也在思考最优先将陛下送达安全区域的方针,要为此组成分遣队也并非不可能之事。然而——」
萨扎路夫暂时打住,表情僵硬地俯瞰西方的敌军势力。
「——要保卫陛下护驾同时冲破那批敌军,需要相当数量的人手……此地的近半数兵力。」
「随着兵力分散,迎击追逐马修一行人至此的敌军也将变得困难吧。」
少女接过那句话往下说。不再对她理解的速度之快感到吃惊。萨扎路夫直视着她颔首。
「臣实在无能,正如您所料。」
夏米优听到回答后环顾四周,思索一会后再度开口。
「立刻派此处的全军出击歼灭他们,再回来帮助马修一行人很困难吗?」
「目前这里正出动全体士兵投入野战筑城工事。调派这些人手去战斗,取而代之的作业就会停摆。若以闪电战一决胜负还好,结束或许能再回到作业上……万一战况棘手,当敌军从东方前来时阵地将毫无防备。」
「原来如此。在马修他们回来前无法离开这里,而他们回来时敌人也将同时抵达。也就是说——陷入夹击的情势已是避无可避。」
「很遗憾……」
萨扎路夫深深感到自己的无能,忍不住垂下眼眸。但女皇彷彿连花时间沮丧都嫌浪费般神情毅然地继续道。
「好,既然现状是这样,那就接受吧。你设想过我方东西两面遭到包夹后的行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