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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厚的云突然开始笼罩天空,太阳下山得比平时稍早一些。
时间就这样过去,不管看天色还是看时间,都已经完全入夜。在女生宿舍的寝室里,稜子独自躺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
「………………」
稜子正独自沉思。
现在这个房间里只有稜子一个人。
稜子回到寝室后,等待她的是希留在桌上的一张字条。
『我去小吉那里留宿了。不要寂寞得哭鼻子哦』
看来希瞅准了这个停课的好机会,到朋友那里去住了。
看到这张字条时,稜子真的有些想哭。
今天正好牵扯进了那个「怪异」之中,所以稜子还指望希能陪着自己的。
从遥那里打听到的「壁中少女」的怪谈,已经通过武巳向空目取得求证,果真如稜子所确信的一样『是真货的可能心很大』。但与此同时,这也暗示『稜子和武巳本身可能受到了感染』。稜子之前完全没想过那种事情,现在开始惶恐不安了。
要是希这位室友在的话,心情肯定就能好转一些吧。
可是今晚似乎得一个人过了。
稜子一边埋怨希在重要的时候不在,一边趴在床上。她本想看看书,结果无法集中精神就放弃了。稜子动辄就会对寝室的墙壁产生妄想,现在她一边与那种妄想搏斗,一边独自消磨时光。
「………………」
在那之后,空目命令稜子和武巳待机。
将遥送到宿舍之后,在与武巳汇合的时候,武巳向稜子传达了他跟空目之间的交谈。
虽然空目说禁止深究,但稜子还是想儘快帮上遥以及消失的西由香里。稜子心里虽然反对待机命令,但她和武巳没有办法继续调查。
虽然想了很多,但线索中断了。
她和武巳连个人谈论了半天,但最后决定不要推动事态发展,等待空目到场。
这么决定也无可厚非。只不过,还有另一件事令稜子十分在意。她在跟武巳汇合的时候,武巳的样子非常奇怪。
他脸色很糟糕,态度也很奇怪,就像在隐瞒着什么。
只不过,稜子也没资格说别人,于是就没有过问太多。武巳跟空目在电话中说不定会谈到要对稜子隐瞒的内容,但从武巳的样子上也看不出那种情况。
遥和武巳都令稜子担心
稜子感觉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但稜子没有继续深入。
而且,稜子在调查方面完全不拿手。不时会犯的偏头痛现在又犯起来了,而且有时在放鬆下来的时候,一发獃记忆就会消散。
稜子本来以为自己是不是感冒了,但有些不对。
只是去意识而已,就感觉莫名其妙地疲劳。
说不定是因为对「怪谈」进行的调查从昨天一直持续到今天,干得太卖力了。于是,稜子就想今天还是早点休息。
到了明天,空目就会过来。
「哎……」
稜子放鬆下来,深深地叹了口气。
「……要不要去洗个澡呢」
然后在空无一人的寝室里,自言自语地呢喃起来。
空目禁止她单独去洗澡,而且稜子也不愿意一个人去,想要和别人一起洗可希又不在,只好作罢。
到了明天就可以见到大伙了。而且又没说完全不让洗。
过去的话,少说浴室里也会有一个人在吧。
稜子悠然地从柜子里取出换洗衣服和洗面用品。
然后,她来到了空气冰冷的走廊上,关上门上了锁————这时留在屋内的手机响了,她并没有察觉到。
*
稜子走进更衣处,只见浴室里有人先到了。
啊,太好了……
放下心来的稜子脱掉了衣服,一走进浴室,先到的女孩便正要出去,跟稜子擦肩而过。
「啊,稜子。我先走咯」
「啊……嗯」
那位认识的女孩露出洗完澡后幸福的表情,跟稜子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浴室。
那个女孩离开时,浴室空无一人。稜子已经脱掉了衣服,用毛巾挡在正面,一下子呆住了。
「啊…………」
在身后,更衣间的隔断门应声关上。
稜子不禁转过头去,在她眼中映出的,只有一扇遮蔽视野的毛玻璃。
这个铺着石纹花砖的灰色浴室之中,只留下了稜子一个人。从浴池中腾起的热汽微微盖过冰冷的空气,载着水汽和香皂的气味散发出来,更加强调了浴室的空蕩。
「…………」
所有的一切,时机都太糟糕了。
失算的稜子獃獃地站在热气腾腾浴室中,犹豫了一会儿。
可是,一直犹豫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稜子无奈之下朝着装满龙头和莲蓬的墙壁走去。脱了衣服来到这里,现在又返回更衣间的话,实在太不自然,也太傻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没办法了。
稜子在水龙头前的椅子上坐下,将带进来的香波等东西放在一边,开始放热水。
总之赶快洗完出去吧。肯定没问题的,不会有事的。
稜子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看着热水装满小小的脸盆,渐渐快要溢出的样子。然后,她将毛巾泡进装满热水的脸盆中,将龙头出水换成喷淋,为洗头髮做準备。
用香波洗头之后,头髮上的髒东西会流过身体,所以稜子的洗法是最先洗头。
可是这个时候,稜子的身体沐浴着莲蓬喷出的热水,却对洗头犹豫起来。
平时明明可以正常去做的,但现在的情况与那个「怪谈」发生的情景简直一模一样。
就在稜子犹犹豫豫的时候,隔壁更衣间的人似乎穿好了衣服,人的气息离开了更衣间。
「………………」
这一下真的没有任何人了,只有沖淋的流水声在孤独的寂静中铺开。
今天果然是个不凑巧的日子。
稜子接近死心地下定决心,闭上眼睛将头伸进水中,一边凝视着眼皮之下的黑暗,一边开始洗头髮。
「………………」
稜子十分细緻地清洗头髮,将香波搓出泡沫,然后冲掉。
于是,她专心致志地进行着这项工序。
在那个怪谈中,只要不想「那句话」,就能平安无事。
只要脑海中不浮现十三次「那句话」,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不去想活生生被埋进墙中的少女到死之前在心中叫喊的「那句话」就够了。
「救救我」
………………
一次。
……不可以,不能去想。
去想不同的事情吧。今天发生了什么?明天要做什么呢?
不可以,太轻率了。不管怎么去想,思考也都只是轻轻拂过意识表面,「那东西」总是在意识底层混沌地岿然不动。
墙壁中的「她」稳坐在内心深处。
就算一心想着不要去想,「她」的事情依旧总是存在于意识底层。
越是刻意地不去想,「她」的影子就愈发浓烈。稜子的意识,被拉向了她的『故事』。
活生生被埋进墙壁中的少女。
她的尸体至今扔被埋在女生宿舍的某扇墙壁中。
而她现在正在墙壁中叫喊着啊,「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不可以去想!不可以去想!
不可以独自一人。就没有谁进来么?
稜子竖起耳朵,然而只有淋雨的水声将听觉彻底淹没。
简直就像……那个雨天的声音一样。
简直就跟……少女死去的那天一样……
「救救我」
不像,完全不像。
「救救我」
不行了。果然越是刻意地不去想,「那东西」就越是强力地将意识吸过去。
哗——————
浴室之中,只有雨声。
水汽与香波的气味灌入鼻腔,呼吸渐渐更加深沉,更加紊乱。
在闭上眼睛的孤独世界中,只有水声在响。
在眼皮之下看起来又红又黑还发白的黑暗之中,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
裸露的肌肤过敏地捕捉到空气的感觉,感知到这个看不见的浴室里的样子。要说那是妄想又未免太过鲜明,浴室的样子,墙壁的样子,玻璃门的样子,全都清晰地在稜子的脑海中勾勒出来。
浴池中腾着热汽的,空蕩蕩的无人空间。
留着微微缝隙,能感觉风窜进来的入口玻璃门。
然后还有四面挂满水珠的墙壁。
稜子感觉到墙壁之中有什么东西,裸露的肌肤之上冒起鸡皮疙瘩。
「救救我」
————别喊了!
稜子不禁在心中大喊。在脑海中奔腾的死亡之语早已不受精神的控制,从意识之中满溢而出。
就像还有什么其他东西在心里呢喃一般。
妄想引发恐惧,令「她」在稜子心中明确成型。
不行了。恐惧开始加剧。
稜子连忙开始冲掉泡沫。稜子已经承受不住内心的恐惧,感觉要是不儘早弄完离开这里,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冰冷的恐慌在心中瀰漫开来。
热水和泡沫从头上冲下来,流过紧紧闭住的双眼。
洗头的声音和哗啦哗啦的水声,佔据了全部听觉。焦虑、焦虑、焦虑……手法无意之间变得粗暴起来,脑袋摇晃起来,看不见的世界发生动摇。
忽然,脑中闪过「某种东西」趁这个时候向自己扑来的妄想。
朝着紧闭双眼的自己……
朝着蜷缩着赤裸的身体,毫无防备的自己……
扑过来。
「救救我」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已经想了多少次了?
不可以,第十三次「她」就会过来。「她」就会站在身后,向我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