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梨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人放在床上躺下,正望着寝室的天花板。
「………………」
「啊,由梨,你醒了么?」
稜子的声音,让由梨模模糊糊地回想起当初不清不楚的记忆。
她所回想起来的,是那个来电铃声汇成的不协和音。
……啊啊。
由梨想起来了,自己之前似乎在那不协和音之中昏迷过去。
「……由梨!」
阿友叫了起来,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盯着床上。
——怎么露出那种表情呢?
由梨虽然很想告诉她自己没事,可身上就连那么一点气力都没剩下。
「由梨!」
「嗯……」
由梨看了看阿友的眼睛,只应了一声,随后便产生一阵钝痛,估计是喉咙发炎了。
「………………」
然后沉重的身体感觉,以此为起点开始恢複。
由梨挪了挪脸,朝稜子的方向看过去,而此时察觉到耳朵和颧骨周围不太对劲,感觉到针扎一般的剧烈刺痛。脸的两侧似乎贴着纱布。虽然记得自己当时在拚命地捂住耳朵,可是没意识对自己造成了这样的伤害。
「呜…………呜呜……」
由梨开始听到趴在床边的阿友发出的呜咽。
「…………」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由梨听着阿友的呜咽,内心之中涌上深深的后悔。泪水从眼角倏然滑下,又被覆盖耳朵周围的纱布所吸收,消失不见。
但是,后悔的感情虽然十分强烈,但她不知道究竟该后悔什么。
——难道我做了什么坏事,才遭到这样的报应?
由梨完全想不到自己做错过什么。
——是因为我喜欢怪谈?因为我为了好玩把这件事告诉了阿友?
由梨不认为那种事会有直接关係,只不过她很肯定,也感觉到是自己不对。
稜子注视着由梨,问道
「……由梨,你没事么?冷静下来了么?」
「………………」
面对不做声的由梨,稜子露出有些伤脑筋的表情,说道
「既然你醒了,那我差不多该走了。第五节课要开始了」
然后,她也对呜咽的阿友说道
「阿友,我们还是走吧?继续这样呆在这里,会让由梨伤脑经的……」
说着,稜子催促阿友离开。即便在这样的状况下,由梨还是完全动弹不得。她从没想到过,稜子竟然这么可靠。
但是,即便发现了朋友这种出乎意料的一面,由梨现在也没有余力去吃惊或开心的了。
听着稜子宽慰阿友,由梨被无从宣洩的懊悔之情深深折磨。
「……那我们走了,待会再过来看你喔」
稜子这么说着,带着抽泣的阿友準备离开房间。但是,由梨虽然察觉到了这些,脑子里依旧只想着阿友的呜咽声,以及『为什么会弄成这样』的空洞思索。
「………………」
究竟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由梨心不在焉地思考着之前发生的事情。
由梨街道那个怪谈中的「没有号码的来电」,在教室里昏迷了过去。后来,在保健室里醒来后,由梨接触到了更为可怕的事情。
…………………………
「……怎么了?」
事情发生在由梨被绊倒保健室的病床上醒过来,发觉自己身上出的事,感到不寒而慄的时候。
「怎么了?」
从将病床隔开的白色隔帘那边,传来保健老师的声音。
当时的由梨由于受到了精神上的冲击,处于完全无法回答的状态。可是当时保健老师对由梨说话的腔调之中,不知为何微微含着笑意。
保健老师说道
「……难道,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
「………………」
「没关係的,一定没那么可怕的」
由梨一时以为保健老师知道由梨身上发生的事情,但又听出老师说话的口吻很随便,于是觉得十分荒唐,便打算把目光从那个「影子」上移开。
「……!」
但在由梨準备起身,再次向隔帘看过去的时候,一瞬间看到老师在隔帘上映出的「影子」没了脑袋。
「………………」
可回过神来再看那个「影子」的时候,却看不到任何异常,脑袋也好好地长在脖子上。
由梨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叹了口气,然后将脑袋放回了枕头上。这时,老师对由梨说道
「……谷田同学,你现在要是恢複得不错,可以走动的话,就自己会宿舍好么?」
保健老师正站在隔帘外头工作,隔着隔帘看上去就像剪影画一样。
「已经事先帮你说好了,你可以不用去上课了。你就算留在这里,迟早还是得回去,我觉得趁现在先回去也不错」
「…………哎,说的也对……」
由梨用沙哑的声音,坦然地接受了这个提议。
能够正大光明地翘课,她固然很愿意,但她现在感到非常疲劳,的确不是听得进课的状态。由梨将被单从身上掀开,慢慢吞吞地下了床,然后保健老师就像正等待着由梨一样,拉开隔帘。
「……」
当然,保健老师脖子上有脑袋。
「怎么了?」
「没什么……」
由梨站了起来,离开了床位。
「啊,你的东西在这儿」
老师说着,朝椅子上面指了过去,只见由梨的包放在上面。由梨用余光看了看开始整理床铺的老师,将包挎在肩上,準备离开保健室。
「多保重喔」
「是……」
由梨关上了门,在上课期间静悄悄的走廊上走了起来,不过她的脚步并不是朝着校门,而是校园深处的方向。她準备在回宿舍之前到食堂先吃个午饭。然后,由梨选择了从保健室到食堂的最短线路,踏入了后庭的连廊。
就在这一刻。
「噫!」
由梨的手机突然响起,由梨被那个声音吓了一跳。
来电铃声突然之间响彻上课期间静悄悄的后庭。上课时间根本不能够有手机的声音,在这寂静之中,那个声音显得出奇的大。由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心脏被揪紧。
有教室的窗户面朝后庭,由梨禁不住向那排窗户看了过去。
她连忙寻找自己应该带在身上的手机,然后在包的口袋里立刻找到了手机————她急急忙忙地把手机拿了出来,条件反射地按下了『通话』键,这时她才察觉到自己遇到了什么事,当场僵住了。
「…………………………!」
铃声消失的电话,拿在手中。
她连来电号码都没确认便直接按下通话键,如今通信线路已经打开,正与某处连接。
屏幕上已经不显示任何名字,只是开始一秒一秒地记录通话时间。从直直地凝视的扬声器中,通过空气传来不成声的微弱声音,静静地告知由梨正与「那头」的某处进行连接的事实。
由梨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不决。
说不定是朋友打来的。可是,一想到可能又是「怪谈」之中的那种电话打过来,便完全下不了决心接听。
但如果是朋友打来的,就必须的赶紧接。但是,如果又是那个「没有号码的来电」…………就在她纠葛不清的时候,通话时间一秒一秒地累加。
「………………」
从注视的手机之中,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必须……儘快确认。
究竟……连接着什么人?
究竟……连接着什么东西?
「………………」
由梨咽了口唾液。
手机在她手中,只有通话时间一分一秒地增加。
由梨静静地讲电话拿起来,轻轻地贴近耳朵。
——就听一下,就听一下。
由梨一边这么劝说自己,一边缓缓将手机贴近耳朵————
手机贴在了耳朵上。
然后她竖起耳朵,听手机「那边」的声音。
「喂喂」
她朝电话那头喂了一声。
沙——————————
电话「那头」只有沉默和流沙一般细微的杂音沙沙声漏出来。
「……有、有人么?」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只有噪音漏出。由梨感到一种错觉,就像自己的声音被吸入无底的杂音之海。
感觉就像……隔着电话,与某种充满杂音的异常广阔的空间连接在了一起。
就像贴在耳朵上的小小机械那边,有一片死气沉沉的,静谧的空间一般。
「………………」
感觉那里就像……死亡的世界。
沙——————————
杂音就像收正在调频收音机一样,不时发生不规则的波动。
紧贴在耳朵上的扬声器中播放出褪色的杂音,充斥着耳朵,如同流沙一般将听觉跟意识牢牢吸住。意识从现实中被沖走,正被吸入手机的「另一头」。
本应处在后庭的意识,被抛弃在了一个广阔的,充满在意的,虚无的世界。
褪色的杂音灌入脑袋里,灌入知觉中,让由梨从周围的一切之中分离开,孤身一人站在杂音之中。
「………………!」
周围的气温骤然下降,全身寒毛全都倒竖起来。
冰冷世界的杂音在耳朵那边不断播放,杂音又中蕴含着微微的不协和音……那在杂音中成型的,某种拥有意志的微弱「气息」。
沙——————
气息正站在杂音之中。
在耳朵「那边」的广阔灰色世界中,「那东西」一边消融于杂音之中,一边成型。
虽然看不到,但在杂音之中能够明确地感知到「那东西」的「形体」。声音和气息,在杂音之中形成身体,形成手和脚,形成指尖,然后形成正直直看着这边的脑袋————形成人的「形体」。
沙——————————
那个只有人类的形态,连脸都没有的「东西」,正站在杂音那边。
「那东西」从灌入耳朵的杂音「那边」,正直直地注视着将电话贴在耳朵上的由梨。那个「气息」非常鲜明,甚至能够感到「那东西」的呼吸。那是个完全不可能属于的人类的,在杂音中呼吸的,冰冷的人形「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