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正回忆着小时候从那个女人那里听来的话。
儘管时间应该是近十年之前,但还是无意中回忆起了那人的容姿。好漂亮的人啊,这种印象相当深刻。
这是对成熟女性的不知分寸的初恋。
这是某个高级酒店的宴会会场。在长大之后回过头看,这是被父亲带着参加的管理厅招待鍊气相关的研究者参与的联谊会吧。很怕生的零握着爸爸的手,从后面看着姐姐精神地跑来跑去「我要吃肉,牛肉猪肉鸡肉羊肉!」,烦恼着是不是要追上去。
就在这时,那个人来搭话了。
「那个。」
首先,是对父亲搭话。
在打招呼和自我介绍,做了零不太明白的複杂对话后,她弯下腰靠近零窥视起零的脸。明明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她的眼神却透着一股亲密感。她柔软的头髮呼呼飘动,就算是没有分寸,零还是心里一揪。
「初次见面……岩代零是吗。样子不错。」
那是因为长相吗,或是表情吗,又或是有别的原因吗,零一直不明白,当时那个幼小的零就更不明白了。
那个人再次对惴惴不安的零说道。
「你,有朋友吗?」
儘管零惊慌失措,但还是讲了几个名字。父亲笑着说了什么。听了之后,那个人露出了微笑。
「和朋友玩开心吗?」
嗯,零点了点头。
「呵呵,是吗。也是呢……,……………………那个。」
在这时,那个人黑宝石般的眼瞳里寄宿着迷茫似的神色。但,伴随着温柔的微笑,某种类似于忧郁的东西浮了起来。到底该不该说呢,自己所说的究竟是否正确呢,她露着这样的表情,但是,她似乎是挥去了这番犹豫,随后继续道。
「在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呢。」
很远很远的地方?
「在非常,非常远的地方,那里有个南国小岛。岛上,有个非常寂寞,非常可怜的孩子。她是个可爱的就像人偶一样,似乎一用力就会折断般的纤弱的孩子。是因为我的过错,变得连朋友都交不到的孩子。所以,如果……如果可以的话,在你长大之后,如果你遇见了那个孩子的话,如果你不讨厌的话。请和那孩子————」
如果没有那个人的这番话的话。
如果不是脑子里的某处始终受到这句话的牵绊。
中学三年级的二月,零拿父亲不知出于什么原委从职场临时带回的泛用炼机器试了试这件事,还有那之后零下定决心上「学园」的这件事,都应该不会发生。
因为,那个女人的,某处似乎透着悲伤的声音,一直残留在零的脑子里…………
零躺在床上,感受着从窗户射入的朝阳喃喃自语道。
「……是梦吗。刚才的。」
与脑袋渐渐清醒成比例的,梦的余韵急速消失,但是梦到了关于那个女人的梦这件事却不知为何记得真切。好久没有过了。明明这段时间都没有梦见过那个人。
「大概是因为和百华争论了初恋的事情吧……」
因为时间正好,零理了理头,开始做起出发的预备。
因为环境的变化和内心的疲劳以及入学第一天睡眠不足的原因,零昨天似乎睡得很熟。
在吃完昨天买来作早饭的饭糰后,零前往共用的梳洗室,一边刷牙一边想。
——要是对恋爱没有兴趣,我还能理解。但是明明不是那样,甚至该说她感兴趣到不行,初恋的对象却是妄想并一直持续,这到底算什么人生嘛,那家伙。
这座岛上的「孩子们」里,就算正经的男孩子很少,那也应该存在啊。
是因为毫无疑义的死心眼?或是理想太高?又或是有着对这座岛上的「孩子们」没有好感的理由?还是说……她就是这么孤单地长大的?
又或许,以上都是(原因)?
零入学后的第三天开始了。
但是,零的心境和昨天完全不同了。睡眠充足让零的体力获得了恢複,而比能否融入这里的学生们的青春期的不安更重要的是——
梳洗室的镜子上,映着零不高兴的表情。
结果,昨天还是以吵架结束了。
对百华的恼怒胜过了一切
*
大友菖蒲身高一百五十四厘米稍许有些安心。
午休时,在和零两个人一起去B区的食堂的时候。
「被告白了吗?」
「不是的。完全不是那回事。」
「是吗。我还以为那孩子一定是对零君一见锺情了。」
「不不不你彻头彻尾想错了……嘛,也不是什么大事。」
「是吗……」
从昨天开始菖蒲就一直很在意。
早上,一到教室就发现一个穿着红色礼服的女孩子坐在里面。是霜川所说的罕见人物。
零不知什么时候和那孩子认识了。
而且那孩子散发着一股吓人的气场,这是可以和菖蒲以前看见野生黑熊的时候感受到的相匹敌的可怕气场。彷彿「学园」全部的紧张感全都集中到了教室里一样,零和霜川也因此没能说出话来。
因为这样,今天早上菖蒲在宿舍一个人吃完早饭后走向教室的时候其实是战战兢兢的。但是,儘管教室里依旧残留着那孩子留下的恐怖气息,那孩子却不在其中。大家因为恐惧,谁都没有去接近那孩子的座位,但那孩子自己却不在了。霜川也不在了,零的表情则是让人觉得有种心情不好的感觉,同班同学们做着各种各样的传言,不管哪个听起来都让人不舒服。
这种疙瘩感,在菖蒲下定决心提问之后几乎都消失了。
「那么,零君。今天那孩子人呢?她在做什么?」
在菖蒲一开始遇到他时就觉得那张脸和老家养的边境牧羊犬八郎有着某种类似的可爱之处,但现在那张脸扭曲着,似乎透着些许不悦。
「谁知道。」
「今天早上你没见她?」
「是。」
「……那个,额,你们关係不好吗?」
「一点都不好。和那种无礼的家伙。」
在零回答之后,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开始碎碎念起来。
「……话说,虽然我知道就算鼓足干劲準备好也许还会变成那样,但一整天用恶魔一样的眼神盯着我也太奇怪了吧。我是她长年的仇敌吗。」
「零君?」
在菖蒲盯住零的脸后,零忽然取回了自我。
「啊,抱歉……是我自言自语。什么都没有。」
「是吗?唔呼呼,不过,那就好。」
「就好?好什么?」
「零没有开始和那孩子交往。」
「诶?小菖蒲?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菖蒲用指尖拨弄着头髮,微笑道。
「因为,我还在想到底怎么办呢。要是零君现在就有了女朋友,我也许会变成又没有别的朋友也没可以聊天的对象,还没有能一起陪着吃饭的人了。那样很寂寞啊。必须一个人独自吃午饭什么的,没这样真是太好了。」
「啊……你是这个意思啊。」
还有别的意思吗?
事实上,那样真的很痛苦。菖蒲生长在一个大家庭里,小学和初中都有一个关係很好的朋友圈,独自吃饭这种经验几乎没有,要是太寂寞或许会死吧。但是,要是有零这么个没有朋友的伙伴在,菖蒲就姑且能安心了。
菖蒲一边走着一边放鬆似地伸了伸肩膀。
然后,她再次转向旁边。
「啊,那个。话说零君,我们(一起在食堂吃午饭吧)——诶?」
因为不知不觉间一直在旁边的零不见了,菖蒲惊讶地停下了脚步。
往周围一找,零停在几步之外的后方。不知为何,他一脸惊讶看着走廊的前方而非菖蒲。
菖蒲再次转向。
数名学生正盯着零和菖蒲这边。
那些人中有两个人菖蒲确实认识。其中一个正朝菖蒲和零「呀」的招手。
「霜川同学……那个,这位,记得是——」
——是在入学典礼暨入学典礼的时候打过招呼的,学生什么会长。
零来到菖蒲身边说道。
「学生自治会会长……月次小町学姐是吗?」
「谢谢你能记住我。」
身为女学生,她的身高略高,还有着菖蒲看来都「哇」的豪乳,就算不从近处看都知道那是个美女。记得她是二年级的学生,所以比菖蒲她们大一级。二年级学生是「学园」最初的一代,所以实际上是年级最大的学生。她带着菖蒲再过一年都难以想像会有的成熟气息,和同样身材高大的霜川站在一起形成了一幅特别的画卷。
……儘管如此。
和她秀丽的容颜不相匹配的事情有两点。
首先,是她左手随意抓着脖子提起的带着眼袋的大兔子玩偶,另一个,则是她戴在头上的大缎带。
敏锐的视线,比起可爱更偏向漂亮的五官,让人感觉到强烈自製心的严厉气场,描绘着锐利曲线的长髮,与这些冰美人气场完全不相符,或者该说是太不相符了反而取得了诡异的平衡,那两者就是生出了这般让人不明觉厉的感觉。
不过,她一点都没闹着玩的样子,而是严肃地看向零。
「初次见面。高一五班的岩代零同学。作为学生自治会会长,也代表整个学生自治会。我有话希望和你谈谈。能稍微佔用一些你的时间吗?」
「有话要谈?」
「是关于叛逆少女的事情。」
菖蒲注意到零的表情中浮现出了迷惑。
零瞟了霜川一眼,稍微过了一会儿后,他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看向了菖蒲。
菖蒲起了不好的预感。
「零,零君,难道,午饭要……」
「——小菖蒲,对不起。午饭就下次再一起。」
啊呜。
*
「月次学姐。」
「叫我小町就好。」
「……那么小町学姐。我可以提个问题吗?」
「?请。」
学生自治会会长和百华的关係非常不好,霜川昨天是这么说的。
所以零接受了这个邀约。因为零想要找出某种方法让那个狂妄的百华认输。为此,首先要了解关于百华的事,虽然现在还不清楚学生自治会的事情,但或许能和小町她们结成同盟对付百华的野蛮行径和蛮不讲理的谩骂。而且,或许也能让百华对昨天还有前天的无礼说一声「对不起」——
但是,在那之前。
有一件事零无论如何都很在意。
「那个,这个兔子玩偶,是……你的个人爱好吗?」
小町「这个啊」的作出回应。
「A+级,被赋予的限制特性是『仿蛇』,开发代号JPPR-KomT-e05.3,正式名称『暴食狩猎者(Stuffed predator)』……我叫它茜茜。」
大概是因为看出零满是疑惑,霜川补充道。
「是炼机器,会长专用的。」
「lian ji qi……,……炼机器?这是炼机器?」
这和零常识中以及事先调查中看到的泛用炼机器的样子天差地别。就算这是微型机械的集合体,也应该更有金属质感吧。霜川有些开心地继续道。
「构成高级炼机器的微型机械数量很大,其『弹性』也很丰富,设计成奇特的外观,表现出非金属的质感也很容易。作为个人专用製造出来的炼机器,基本的形态和能力往往是体现使用者和开发者的趣味。新宫百华的炼机器也是类似那样的象徵。」
「……诶?」
「那件红色的礼服。专属品(one off)炼机器的照片一般不出现于外零没注意到也是没办法的,不过它在研究人员之间可是很有名的。那是她专用的炼机器。名字叫做『无畏礼服(Dreadnought dress)……不过用简称DD称呼它的情况也比较多。』」
零又一次震惊了。
「诶!?」
「对我们普通学生而言对事态和炼机器的性能会有很多规定,但对特待生来说,她们有在岛内自由携带炼机器的权利……不如说,她们被推荐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