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話 我的歸宿 HAYAKA SAKYO

1

锵——！

与这声音的同时，飞来了一个大碗。就在这一瞬间，达也连忙把身子向后仰。

大碗从达也刚才的位置穿过，狠狠砸在身后的墙上。不用说，碗当然是砸得粉碎。

「混—蛋！你居然敢对你大哥这样！」

达也怒吼道。

在札幌薄野。拉麵小巷的某个角落里坐落着拉麵店「北海轩」。

在狭小而又古旧的店面里，本应进行的开张準备却变成了正在上演的兄妹吵架。

哥哥是左京达也。

这可是《北海轩》的主人，也是店里唯一的,厨师。虽然穿着白色的厨师服，却没有厨师的气质。不知谁说过，还是流氓的气质要更强烈一点。

「什么大哥啊？像你这样的大哥,要是能换掉的话我还真想换掉！!」

反驳他的妹妹叶野香，在读高中一年级。

和粗暴的语气不相称的她是个高个苗条的美人。

但是,她脸上的表情却与微笑相距甚远，与及腰长发有着一样颜色的黑色瞳孔中带着怒火，瞪着哥哥。

「所以,就别拿重要的生财工具来扔啊。碗也不是不要钱的。我们家现在可没有钱啊！」

「没钱你还神气。到底是谁的错,是谁害的我们没钱啊!」

叶野香深吸一口气之后,更大声地喊起来。

「混账大哥！就是因为你的缘故，每天每天都有讨债的人上门来要账呢！」

「什么……」

达也变得吞吞吐吐。

「工作丢在一边也每周每周都不做，整天做梦跋九发大财！你那么有空的话,还不如好好做好拉麵的修行。你知道附近的拉麵店在说什么吗？《北海轩》第二代就要不行了啊。原来的老主顾里也有说比起大哥你做的拉麵，买超市里的《森住生拉麵》还更好一些，你稍微也觉得下羞耻!」

「跋九什么的,不过是修行间小小的稍事休息嘛!」

「还什么小小的！」

叶野香握紧拳头,更加瞪着哥哥。

「『小小的』，那，还借了高利贷……马上还得了吗？」。

「废话那么多干嘛——！」

被触到痛处的达也，自暴自弃地嚷了出来。

「输赢什么的，赢的时候也有，输的时候也有。不过要是赢了的话，欠的钱就能一下子都还上了。」

「笨蛋……」

叶野香，听着那可笑的言论自语道。

「什么?」

「笨蛋说蠢话。到现在都还在说这种梦话。靠跋马和车可没法发家致富的这种道理这么大了都还不知道。哎呀,大哥是这样一个笨蛋,我都觉得害臊哟!」

「刚才开始就那样了,怎么那么对你大哥说话? !」

「什么?你说什么? !」

叶野香完全没有胆怯。反而是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

「我也不是大哥暴走族的后辈。我要怎么说是我自己的事。想要被尊敬就稍稍长点脑子吧。」

叶野香不高兴地侧过了头。相较年长的达也则是完全失去了理性。

「屁屁屁屁话——,! ! ! ! ! ! !你以为你是靠谁才能去上高中！」

达也满脸通红。

「总之不是靠大哥就是了。」

与之相对,叶野香若无其事地回答。

「是过世父亲的认真工作,才把我的学费留了下来不是吗?就连那些,也要被拿去还大哥借的钱不是吗？」

正因为事实正是如此，达也完全无法反驳。

「好好听我说话不要那么喜欢插嘴……。既然那么不想听我的话的话,那你就出去啊——! !」

「啊,你不说我也要走的!」

到这样针锋相对，叶野香立刻这样回应并转身离去。达也还在叫着什么,但是已经听不清了。

谁会听啊?

大步走着的叶野香心想。

——啊,我走就是了。

不管是不再流行的拉麵店、沉迷跋九的大哥还是来讨债的人……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厌倦了。

2

虽然那么说，但是,跑出家门的叶野香还是不知所措。

下午的拉麵小巷里非常热闹。今天有点暖和,所以人特别多。受欢迎的店家门前排起了长队,也没什么店家是生意清淡的样子。拿着观光指南探访店家的人也不少。那些游客为什么都露出安逸的表情避开《北海轩》——那很不可思议。

达也也不是说谎。叶野香是所有事感到厌烦了，当真想逃离这座城市。但是,却面临着不管去哪都需要钱的现实。

乘着气头离家出来也是好事,但口袋里就只有少少的三千日元。左京家也没有什么有来往的亲戚，而叶野香更是连能称得上是朋友的友人都没有。

唯一勉强能考虑的就是达也的妻子,清美在旭川的老家。但是——清美的父母当初非常反对她和达也的婚姻。毕竟达也在这一带的风评很不好。不仅仅是暴走族,还有进过少年院的经历。托他的福，叶野香也被不良学生另眼相看。

不论是结婚前后，清美的父母从未在《北海轩》的出现过。对身为清美小姑的叶野香的来访也不可能有好脸色。

叶野香自己，并不像大哥那样是一个笨蛋，但就是因为是那个左京达也的妹妹，所以也被当作不良少女。也因此不管是在初中还是高中都没有朋友，大家都和叶野香远远地保持着距离。

简单来说，就是无路可去。就在这走投无路的时候，从前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叶野香小妹」

是清美。两手提着的超市的袋子里装得满满的。说起来，清美在两人开始兄妹吵架之前出去买东西了。

「啊，清美姐吗……」

抬起头，叶野香用阴沉的声音，说道……

偏偏就是现在见到最不想见的人。

「现在出去的话，天马上就变黑了。虽然现在很暖和，不过天气预报说傍晚又要开始下雪了。你这样暖和吗？」

清美用明亮的声音询问道。

「嗯。」

「那好。为了不感冒，你还是早一点回来吧。你要什么时候回来呢？」

「……」

难以回答的叶野香，只得沉默不语。

即便是用有色眼镜看，也没有什么问题，清美是个配那个混账大哥让人觉得太可惜了的好太太。即温柔又能干，又能察言观色。清美突然从叶野香的表情中发觉了什么。

「难不成，又吵架了」

「嗯。」

哎呀，哎呀……清美大大地叹了口气。

「反正，那个人一定不是故意的。……。对不起。肯定不是叶野香小妹的错，他还对你大喊大叫的吧。（理屈じゃ叶野香ちゃんにかなわないものだから、すぐに怒鸣りだすのよね。）达也太任性了，所以，得让他好好跟叶野香小妹道歉才是。好了好了，一起回去吧。我会好好跟他说的。」

「已经够了。」

叶野香淬道。

「那个笨蛋大哥，真的真的是很讨厌」。也不想再在一块了。真的，我已经累了。清美姐也还是丢下那家伙比较好。」

「不要那么说。」

「好了，别管我了」

丢下那句话，叶野香跑了起来。

「那边等一下！叶野香小妹！！」

两手拿满购物袋行动不方便的清美在后面呼喊着。无视那个呼喊，叶野香继续跑着。这次可是真心的，跟往常的吵架不同。叶野香真的想逃离那个家……

——就这样，到某个远方。到没有认识的人的的土地上……想从这个城市里消失。

叶野香一边在心中如此祈祷，一边继续奔跑。

3

正如清美说的那样,六点的时候雪花开始飞舞。明明已是三月,北海道冬日依旧。电视里播放的东京、大阪的景象，就像是在某个遥远的国度。同样是在日本，却有那么大的差距。

这里是宽广的札幌车站区内。

最终在哪里也去不了叶野香,为了摆脱寒冷而逃进了车站，不知逛了几个小时。在车站百货商店还有地下商店街里转来转去问问价格消磨时间，看了一圈之后什么也没决定。因为认真打算离家出走而研究了下时刻表，只有三千日元，去不了多远。就是去了，也就变得身无分文。

——世事，一点也不平等。

叶野香总是这么想。

钱也是这样。有钱的更有钱，没钱的更没钱。双亲都在，有着关係好而且温柔的兄弟，还有着普通的积蓄……这样家庭有不少，为什么自己家不是这样呢？

——为什么不出生在那样的家里呢。

叶野香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走着的时候。在人影稀疏的地下街的一隅，有三个男人包围着一个女孩子。

在这种地方来敲诈啊。

叶野香感到吃惊。但是，如果好好地看的话，三个男人好像并不是为了钱的样子，被围着的打扮很漂亮的女孩子的背紧贴着墙壁，害怕得整个人都缩了起来。因为太过恐惧，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本打算就那么置之不理。

但是，看到了女孩的样子，叶野香停住了脚步。对面颤抖着的女孩的头髮是美丽的金色。在肩膀上闪闪地摇动着。皮肤是雪一样的白。在那之中，嘴唇是樱桃那样的红。怎么看都不是日本人。是个西洋古董玩偶一般的美少女。

即便不是敲诈，而是搭讪。那也是不好的。

「哎，哎，她很可爱啊」

「现在要去哪里呢？」

「我们给你介绍一下好吗？

「喂，你不懂日语吗？」

三个人说着喜欢和擅长的事。

似乎根本不明白在说什么，少女一句话也没有回应。蓝色的双眼没有什么精神，看上去现在就要哭出来了。叶野香走到三人的后面，随便找了最近的一个人的肩膀一把抓住。

「你—们，在做什么？！」

「做什么？」

三个人的同时回头。

「如果不勾搭成群的话，连搭讪都做不到吗？」

从心底感到轻蔑的。叶野香那样说到。三人一瞬间都露出了不快的神情，但马上情况变化了。叶野香虽然三个都没印象，其中的二人却知道知道叶野香的脸。表情一瞬间又变成了惊讶。

「啊，坏了！是左京叶野香。」

「那谁啊？」

似乎不认得叶野香，有个人还是气鼓鼓的。

「笨蛋。是石狩巢苦乱舞留（Ishikari』s Bulldog）的原头领，左京的妹妹！」

「什么!」

某个人发出了怪声。

「出手的话就完了!」

三个人完全一副狼狈相。叶野香的内心里充满叹息。

——嗐呀嗐呀。作为暴走族的前头领和警察大干了一场最后进了少年院的「传说中的不良、左京达也」的名号也就能在这里派上用场……。真心觉得那很丢人。

「那孩子可是我的熟人。哪里是你们能调戏的。」

叶野香用尖锐的语气说完说完，三人相互望了一眼，便慌慌张张地离开了那里。

在墙边瑟瑟发抖的少女，这时第一次抬起头时看了叶野香。她有一双蓝色的，有如蓝色玻璃球一样的眼睛。

4

「谢谢。那些人,纠缠不休……谢谢……」

少女的的话很破碎，但能听得懂。少女多次地低头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