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够了,我受够这一切了。
「唔……」
在这个用尽手段也出不去的牢笼般的空间(伺服器)中,有个散乱着一头深蓝色长发的少女瘫软地坐在地上,背部靠着身边的墙壁。
厌恶。痛苦。想逃跑。想消失。但就连这点都办不到。
乾脆就这样闭上眼睛,陷入永远不会甦醒的沉睡之中算了──当她心怀这个有些自暴自弃的想法时──
「……有人……在吗?」
在这个理应只有她一个人的地方,突然传出一道细小的声音。
那是个赤脚走来的娇小人影。对方战战兢兢地迈步,所以还看不见脸,不过勉强可以看见那头白银的头髮散发出细微的光辉。
「妳是……」「咿呜!」
她心怀困惑、忐忑、混乱,同时想必还有一丝丝期待。
──这就是她们两人的邂逅。
#
视野瞬间转暗。
当视野再度开阔,我已身处于和刚才完全不同的地方了。
「这里是……」
我下意识发出呢喃──但并非涉足完全陌生的土地。应该说,这里是我的老家。是我住了十七年的城镇,是稍微离车站和学校等稍微有点距离的住宅区。此外,这里和我刚才身处的EUC世界有个很大的不同,那就是「喀啦」作响的崩毁声已经完全静止。
这里也没有在EUC的世界常常感受到的晦暗感,是个会让人和现实世界搞混的『地下世界』。
「──ROC……吗?」
我带着些许怀念喃喃说道。
同时我也把注意力放在从现在的我嘴里发出的「秋樱」的声音。为了确认,我将视线往下,看见一席黑白双色的可爱女僕装,以及已经恢複成原本色彩的淡紫色中长发。
看来我在ROC不是以春风或铃夏的身体参加,而是秋樱。
另外──虽然晚了点,我还注意到一件事。
「奇……奇怪?……我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穿着纯白连身裙的春风不知何时站在我的身旁。
她眨了眨清澈的碧眼,金色柔顺的髮丝不断飘逸,看起来是个楚楚可怜的少女。她原本是和雪菜她们在教室待机,却突然被强制登入这个世界,看起来一时之间尚未进入状况。
春风移动视线,左顾右盼,好像在找谁……然后当她看见我,顿时开心地展开笑颜。
「哇……!呃,你是夕凪先生对吧?我没有认错人吧?」
「呃,对……我是夕凪……搞什么啊?春风妳怎么这么兴奋?我们又不是久别重逢。」
「嘿嘿嘿,对不起,夕凪先生。虽然现在情况严峻……我还是觉得有点开心。」
「……开心?」
「对!──因为这个世界(这里)是ROC对吧?这里是我和夕凪先生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对我来说,是有着非常珍贵回忆的场所。而且……嘿嘿嘿,现在和之前玩游戏时分隔两地不同,我能『像这样跟你在一起』。」
「唔……!」
春风的口气显露出她打从心底感到幸福,接着嫣然一笑。面对她如此直接的心意,我只能别过脸敷衍她,搔了搔平滑的脸颊。但我这点小花招根本是做心酸的,因为我从那只纤细的指尖所碰触的脸颊处渐渐感受到了温度。
「总──总而言之!」
因此我夸张地摆动双手,硬是改变话题……这该怎么说呢?就是那样啦。现在的我不是那个乖僻的垂水夕凪,而是穿着女僕装的冒失少女秋樱,所以就算有一、两次害臊的表现,也不算数啦。应该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咳咳──那我们该来确认现状了。」
我和春风走进附近的公园,两人并排坐在木头拼制的长椅上。
「我看还是先确认终端装置吧。」
「说得也是……这样一看,就会觉得比EUC的介面还要简洁一点。」
我轻轻点头回应春风的感想,并用右手轻轻触碰戴在左手手腕上的小型装置──也就是ROC的「终端装置」。下一秒,一个大型的投影画面在我的眼前展开。这部分的操作方式好像没什么变。
──然而……
「嗯……这是什么?」
随后,我发现覆盖在整个视野的视窗和过去的款式不同。ROC的三个文字前面挂着一个很像「Re」的标誌。那个东西持续了几秒的静止状态后,慢慢淡出消失。
我有好一阵子只觉莫名其妙,整个人僵在原地……不过当我看见画面随后切入的文字列,晚了好几秒才终于掌握事态。
『变动ROC:游戏导览』
「未……未冬(那家伙)也太行了吧……!」
我反射性抽动在女僕装之下的肩膀,忍不住发出讚歎……不是啊,因为正宗的ROC根本连游戏导览都不存在嘛。不管这个游戏内容现在变得多地狱级,有没有说明还是截然不同。
说是这么说啦,但大部分罗列在上头的情报,其实都跟以前的游戏一样。这部分我就当作複习,统整之后,大略带过吧。
ROC──Rule Of Casters,说得武断一点,就是大乱斗的「大逃杀」游戏。获得参加权的一百名玩家登入这个世界,目标是努力比任何人更早达成破关条件。游戏中,扮演关键要素的是能当作符咒或武器的各式「卡片」。每个玩家能在终端装置里储存共计七张卡片,玩家就运用那些卡片进行游戏。
顺带一提,破关条件如以下三项:
收集五张「密钥」,献给「祭坛」,以获得逆转王牌「绯剑」。
唆使四名「国王的心腹」,编製「反叛军」以对付狠毒的国王。
亲手杀死这名国王最爱的女儿,也是他最大的弱点的「公主」。
──只要达成其中一项就算是「革命」成功,达成破关条件。
「…………」
当我回溯记忆至此,突然抬起头来,发现在身旁的春风看着终端装置,表情显得有些阴霾。接着一股不成话语的小小气息,就这么从唇缝间流淌而出。
没错……「上次的『公主』是春风」,以及既是春风,同时也是莫名与她交换身体的垂水夕凪(我)。毕竟那是当时的游戏管理员天道白夜只为了让春风堕落沉沦,而製作的「实质不可能破关」的地下游戏──这就是原本的ROC。
但是──
「……『看来这次不一样了』。」
我以纤细的手指操纵依然显示着游戏导览的终端装置,在另一个画面开启「玩家情报」的页面,然后说出这话。在罗列着名字与各种能力值的栏位上,并没有注记着代表公主(Target)的「特殊职业」。
「春风,妳那边呢?」
「唔耶?──呃……啊,对噢!我看看,确认……确认…………呣……」
「……呣?」
「没事,那个……没错,我也不是『公主』。」
春风以既是安心,也是灰心的声音小声嘟囔。
我闻言,「嗯」了一声,将右手攀上脖子沉思。一边感受着在侧脸晃动的细柔髮丝不断搔弄脸颊,一边开始转动思绪。
……我和春风都不是公主。确认了这件事情的当下,就代表这个「变动ROC」已经大大脱离原本的ROC(游戏)。上次是只要专注在寻找「不让自己(公主)死亡,又能破关的方法」这个绝对条件,但这次是只要「有人杀了不知道在哪里的公主,游戏就会在当下结束」这一种「制约」。
但不管是哪种,都一样是严峻的情况啦──
「呃……夕、夕凪先生!这个,请你快来看看!」
阻断我此刻思绪的,是春风有些着急的声音。我顺着她拉我衣袖的力道,望向终端装置,只见游戏导览的画面已经在不知不觉结束。
同时转暗的画面中央,逐渐浮现这样的白色文句(Text)。
『供有绯剑的祭坛已然腐朽,现已无人知晓封印之地。
然众逆臣心腹的野心已碎,皆逃离王之怒焰隐其身。
果敢的公主被封入碎片,却依旧苟延残喘,但其身孱弱,不知生命之火何时熄灭。』
「…………」
「这……这是什么意思啊……?该怎么说呢……感觉有点可怕。」
相较于怕得环抱自己身体的春风,我却是盯着画面,静静开口:
「祭坛已经腐朽,国王的心腹也不在──既然这样,说得直白一点,就是『破关条件中的第一、二项已经不可能达成了』。」
「是……是啊,我也这么想。可是既然如此,说『公主的生命灯火会熄灭』又是……?」
「嗯……碎片和封印什么的,这些细节现在是完全看不懂……不过简单来说,就是『公主有性命之忧』吧?我猜应该就快被杀了。已经『有人』就快达成第三个破关条件了。」
「唔!这、这不是非常不妙吗!」
春风瞪大了眼睛,同时整个人抓着我靠了上来。
没错……她说得对,情况确实很不妙。毕竟如果我刚才的推测正确,我们除了『从已经胜券在握的某人手中抢走公主,并比任何人更早手刃公主』,没有其他胜利手段了。
更有甚者,我们不只要顾及变动ROC的这些设定,还必须随时警戒藏在GRA全体里的「禁止事项」。
比方说,我只要在这个瞬间,借用铃夏的终端装置干涉能力,就可以跟位于现实世界的星乃宫、瑠璃学姐商量怎么攻略游戏。但这个行动『对我实在太有利了』。既然没有手段可以确认实际用了会怎么样,还是把所有偷吃步的想法当成已设定在禁止事项里行动,才不会一下子就惨遭滑铁卢。
……我只能说,现状就像在乱无章法下的包围网。
不过──先不管我的思考是对是错,现在在这里袖手旁观,也解决不了任何事,这点毋庸置疑。
所以──
「没办法了。总之我们先行动吧,春风。还要顺便收集情报。」
「说得……也是……好!我会加油!」
春风在胸前握拳回答,我就这么和她一起开始攻略变动ROC了。
#
我们一边走在静谧的──一座城镇里只有一百名玩家,所以当然安静──住宅街道上,一边开启卡槽,确认手头有的符咒卡。
「我有『加速』、『撤退』,还有『恢複』、『强化』跟『监察』吗……春风妳呢?」
「呃,我……有『铁壁』、『同调』还有两张『加速』。」
「嗯……这样啊。不管武器或密钥,甚至连『抢夺』这类强悍的符咒都没有啊。」
我在叹息之中──其实也不算叹息,不过口气多少有些失落。
我们两人的初始卡槽中,几乎只有在战斗(PVP)中才能用的符咒。「加速」、「强化」、「铁壁」是分别用于修正敏捷性、攻击力、防御力的符咒,「同调」是共享自己与对方玩家状态的陷阱符咒。能窥见他人卡槽内容的「监察」和登出用的「撤退」姑且都是稀有(Rare)卡片,但我不认为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有效利用。
事情就是这样……结论就是「普通」。
在ROC中,有一条规则是「能从打倒的对手身上取走稀有度最高的卡片」,因此有许多战斗用的符咒并不是什么坏事,但以掌握现状这点来说,却很微妙。
「夕凪先生,我顺便问一下……」
这时候,莫名以複杂的表情看着终端装置的春风,突然轻轻抬起头来。
「其他玩家是用什么方式参加这场游戏的呢?我和你是在『某个特定情况下开始参与』,但这就代表现在在这里的人们从很久之前就开始参与游戏了。可是可是GRA是刚刚才做出来的……呃……奇怪?」
「噢,关于这一点,这里有写喔。」
我利用左手腕上的终端装置,再次叫出刚才的导览画面,回答春风的疑问。我用手指指着在空气中展开的画面说道:
「妳看,这里。『参与玩家合计一百名──※但同时连线数可能不满一百──※此外已在各玩家脑中植入「从头到尾一直参加ROC(这个游戏)」的虚假记忆。请当作这整个游戏都是一段架空的「历史」──※如果还有疑问,请输入讯息,传送到以下终端装置。当我方判断确实说明不足,便会给予回答。』」
「哇……谢谢你……不过……我觉得未冬小姐为人还真有规距。」
「就是啊。」
因为时间关係,大部分导览都只是看过,不过几乎所有项目都附着※符号补充。而且文书跟她直接说话时的口气不同,非常周到有礼,让人感到明显的落差。
总之──讲白了,事情就是这样。变动ROC的参加者(玩家)的记忆被未冬和冬亚动了手脚,把他们变成符合GRA设定(剧本)的「角色」召集进来。
我猜应该是利用抢来的系统,硬是让这样的设定成立了吧──
「……呃!」
当我思考至此,我瞬间停止了思绪。不对,应该是「不得不停止」。
「────嗨。」
一道低沉的嗓音敲打着鼓膜。同时,有个男人从右侧死角的暗巷出现。随后,另一名身材高挑的男人也跟着从另一边的道路出现,缓缓靠近。
他们以游刃有余的步伐阻挡我们的去路,接着抛出一席高高在上的话语。
「真是的……明明已经警告那么多次了,你们现在是怎样?这一带从很久以前就是我们的势力範围(地盘)了,可不是局外人能随便来散步的地方耶。对吧,伙伴?」
「是啊……你们是哪里的余党?根据你们的回答,我们也不是不能息事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