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早就知道你会回来，所以这些衣服都没有丢呢。」

老妇人满是皱纹的脸上，流露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雅蒂换上了老妇準备的几件衣服，不过似乎稍嫌紧了一点，而且衣服的式样老旧，看起来有点像某种民族服装。

『大概是L夫人女儿的衣服吧。』

迪欧这么想。

「听说，她女儿和雅蒂一样也是留着金髮。」

那身衣服穿在古铜色肌肤的雅蒂身上其实并不搭调。雅蒂大概也知道吧，所以从刚才就一直綳着脸。

儘管如此，迪欧还是给了一句「好看」的评语。

平常，雅蒂要是听到这种言不由衷的讚美大都是一脸的不屑，不过今天她只是微微地笑了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老妇人的「家」里，只摆设了几样简单的东西，不过看起来还是有点髒乱。整个房间只点了一盏灯，大概是从什么地方私接电源的吧。

那盏灯小小的，光线也不甚明亮。每次迪欧、雅蒂和老妇三个人站在一起，映在墙壁上的黑影看起来就像是一名蹲踞着的巨人。

老妇只有拿出给雅蒂换穿的衣服。虽然迪欧当时也在电梯内，她却连看都不看一眼。当然，老妇并没有拒绝迪欧进入她的「家」，只是她整个心都放在雅蒂身上，根本不想理会其它的人。

迪欧只好拿着刚才老妇帮雅蒂擦拭身体的毛巾，随便在自己的湿衣服上擦擦了事。

「妈妈一直深深地相信着。」

老妇轻抚着雅蒂的金髮，似乎在重新确定女儿的存在。

「妈妈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所以一直在这里等你呢。」

雅蒂愣愣地看着天花板，表情依然冰冷，对于老妇声声恳切的话语丝毫不为所动，不过气色倒是比刚才红润了不少。

老妇讶异地看着她，关心地问：

「怎么了？」

雅蒂没有回答，不过身体却微微地颤了一下。

「啊，」老妇眯起了眼，不忍地抚摸着她的髮丝，说话的语调比刚才更为轻柔：「没事了、没事了……妈妈都知道。」

雅蒂看着她，依然沉默不语。

「你吃了不少苦吧……？」

妇人慈祥的目光中，彷彿在说：『你的委屈妈妈都知道』。

「别怕，有妈妈在。」

她凝视着雅蒂的眼，像是在等待着她的回应。

突然，她别过了脸，开始咳了起来。越咳越厉害，整个人痛苦似地向后仰。每一次咳嗽，身体都剧烈地上下颤动。

雅蒂忍不住伸手轻抚着她的背。

「没、没事的…」

老妇边咳边说，原本捂着嘴的手渗出了鲜血。看到她痛苦的模样，雅蒂想起了在礼拜堂所听到那番话。顿时，僵硬的脸庞露出悲伤的表情，嘴里也发出呻吟似的吃语。

老妇微笑地安慰她说：

「不要担心，只是咳一点血，不碍事的……」碍…雅蒂浅浅的嗯了一声，她的下腹部又开始隐隐作痛。

「妈妈…」

虽然她只是在嘴里轻轻地低喃，不过迪欧听的一清二楚。

『唉，家人…』

他感慨地叹了口气。

迪欧放下毛巾打算离开，正当他要拨开垂挂在里面那个房间上的布帘时——「不可以！」

老妇突然大声制止。虽然这是她第一次对迪欧开口，不过声音却极为严厉。

「不可以进去那里！」

说着，就要跑过去。可是，瘦弱的身躯却不听使唤，才迈开步，脚就缠交起，差点跌倒。

迪欧赶忙上前将她扶祝

「对不起，我弄错出口了。」

他尴尬地笑了笑。当然，他是不会犯这种错误，不过看到老妇仓惶的狼狈像，只好撒了这个谎。

「任何人都不準进去里面！」

她挥开了迪欧的手。

「那里有我最重要的研究。」

「研究？」

迪欧不露声色的问。他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压抑住内心的兴奋。

「没错。」她瞪着迪欧：

「那是可以让大家过着幸福生活的研究！」

老妇彷彿不能容忍迪欧存在似的挥了挥手，作势要他离开。

迪欧偷偷地看了雅蒂一眼。显然，她也被老妇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吓了一跳。

「我出去散个步就回来。」

他在雅蒂的耳畔轻轻说了一句，之后就朝通道的方向走出去。

虽是夜半时分，天井的照明却还亮着，只是光线还是稍嫌不足。（注1）儘管如此，眼前的视野似乎比平常清晰了许多。大概是刚才那场雨，使滞留在高空的气体减少了些的缘故吧。

『这里就和外面的宇宙一样。』

迪欧这么想。

虽然这座殖民地是仿造地球的自然环境：可是，这个最高的楼层却永远没有白天黑夜的分别。

迪欧在一片苍凉景象的通道中漫步着。他走到白天聆听卡特尔演奏小提琴的那个小丘，然后随处找个像是炮塔的地方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周围的环境。

『她真的就是发明《旅鼠》的人吗……』突然，迪欧警觉到在他坐的位置的正下方发出微小的声响。虽然那声音极其细微，不过还是逃不过他的耳力。

迪欧的手向炮塔的闸门伸过去，这时门突然打开，他反射性地向一旁跳开。

「你也注意到这里了吗？」

从门内出现的人说。

听到对方的声音，迪欧这才鬆了口气：

「是你啊，希洛，想吓死我不成。」

「我现在是修女，来这里给亡灵祈福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希洛还是和先前一样，一身修女的打扮。

迪欧耸了耸肩走过去：

「我真是佩服你，天不怕地不怕的。」

「我来是为了任务。」

希洛用手指了指背后。

「你这家伙真是阴险，到底什么时候发现的，怎么没跟我们提起呢？」

「我也是不久前才注意到的。」

希洛说着，又滑进炮塔里面：

「我还发现了一样有趣的东西。」

由于闸门已经歪斜，光线可以射进去。不过即使如此，里面还是昏暗不明。从黯淡的光线中，迪欧并没有看到类似炮管的后座，他猜测这里只是炮塔的一部份而已。至于本来应该是车体的部分，大概已经被填补剂所覆盖了吧。

此外，炮塔内好像还有另一盏小灯。

『咦？那个影子是……』

迪欧藉着微弱的光线，盯着里面的一团黑影，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他从怀中取出小型手电筒，朝里面照个究竟。果然，跟他原先的判断一样。

那里坐着一个低着头的人影，金色的长髮像覆盖着脸一般垂挂着，那个模样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不过，迪欧一眼就看出是怎么回事。

那是一具乾尸。

「这就是你说的有趣的东西？这算哪门子的怪癖。」

他看着希洛说。

「你看到哪里去了？」

希洛不理会他的评论，只是作势要他仔细的看看。

「那就是『系统」。」

的确，希洛说的没错。原本他以为是炮塔的地方，里面看起来倒像个驾驶舱。希洛拿着手电筒，走进里面。

「这是MS的驾驶舱吧……」

可是，感觉有点怪怪的。乾尸并没有穿着MS驾驶员所穿的太空衣。再者，从外貌看来，「它」应该只是个平民，而且还是个少女。总之，整体看起来就是不对劲。

「照这情况看来…」

希洛说：

「驾驶员大概经历了一场激战，后来机体停止动作后，就被射杀在座位上吧。」

「射杀？」

听他这么一说，迪欧探头端详了一下那具尸体。果然，在她的胸口有一处明显的弹痕。

「可是，很奇怪…」

迪欧还是满头的雾水：

「驾驶员怎么会在作战中打开舱门呢？还有，她这个样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MS战斗时的穿着。」

「驾驶这架MS并不需要特别的技能。」

希洛说：

「因为它所搭的系统和MD（机动傀儡）极为相近。可能只要一启动，就会进入自动战斗模式。」

「自动战斗模式？」

「就和O式系统可以从战斗数值预测下一步一样，机器本身会根据预测的数据採取行动。」

「那何必要驾驶员呢？」

「因为机器不会有『冲动』。」

希洛斩钉截铁地说：

「再者，这架可能就是指挥机。」

「指挥机？」

迪欧一脸疑惑的重複了一次。

「我不是说过了。」

希洛冷冷的补充说明：

「这里面装有那个系统。」

「你是指《旅鼠》…？」

「是的，《旅鼠》系统已经将O式的共振现象，提升至不需要特殊能力的水準。而且还能将攻击冲动，向外散播。」（注2）「可是…」迪欧又提了一次同样的问题：「这个少女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人埃」对于他的疑问，希洛没有正面回答。

「只要把驾驶舱的记录器打开来听听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注3）「打开来听？…喂，等等。」

迪欧瞥了一眼驾驶舱内亮着的那盏小灯。虽说，里面所有的照明或显示灯并没有全部亮起，但驾驶舱内仍有电力供应却是事实。

「这架MS还没报废吗？」

他吃惊地问。

「它还『活着』呢。」

希洛淡淡的说。

「这么说，这家伙所搭载的系统也……？」

「应该还可以动。」

他随即又补了一句：

「不过，我可不想试。」

后面这句话的语气比前面来的强硬许多。当然，迪欧听得出他的话里所隐藏的厌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