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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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一日(四)。
晨间新闻报导了自卫队决定出动的消息。出动型态尚待协议,不过一般预测正式出动命令应该会在近两天下达。
据说只要自卫队出动,便能在一天之内扫蕩包含美军基地在内的所有陆上虾群。即使如此,为何不早一点出动?望等人不由得如此怀疑,不过背后想必有许多因素吧!毕竟连前几天救援时都不能开枪。
「只要解决帝王虾,我们就可以回家了吗?」
西山光询问,冬原顺眼惺忪地点了点头。早餐时间成了睡眠时间的夏木现在并不在餐厅里。
冬原对新闻不感兴趣,只是喝着茂久亲手做的味噌汤。
「你已经知道了?」
望问道,冬原以不带劲的声音回答:
「半夜接到的消息,害我被吵醒。」
说着,他有打了个呵欠,似乎真的没睡好。「我只有被吵醒,就很难再入睡。」
「辛苦你了。」
「这次回事防卫出动吗?」
木下玲一难得主动找冬原说话。自避难生活开始以来,这个少年还是头一次向别人攀谈;望颇感意外地看着他。
「防卫出动有点难,应该会用灾害特例矇混过去吧!」
「机甲之类的特种部队回来吗?」
「怎么可能从富士山脚下搬战车和榴弹炮过来啊!对方这种对手,根本用不着那么高级的装备。只要有武器使用许可,武山普通部队的装备就绰绰有余了。」
「呿!」
此时,报导出动消息的新闻又切换至下一个话题。
『关于「雾潮号」水手虐待未成年人一事的真假,国防部表示必须听过水手的说法之后才能回答;但由于接受未成年人至「雾潮号」之际,水手的上司因为殉职,国防部并不排除水手因精神不安定而有所失态的可能性。』
望反射性地瞪了圭介一眼,圭介双眼直盯着电视,并未发现望怒视着自己。
那蕴含着阴暗热情的眼神令望忍不住别开了视线。虽然这么做像是怕了圭介,令望有些懊恼;但归结的眼神凶暴异常,如果视线不慎与他交会,只怕会被他咬得粉身碎骨。
若是主动挑起纷争,又会连带造成夏木与冬原的麻烦。望这么告诉自己,忍了下来他们两人现在的立场已经够複杂了,假如与圭介对立即使是为了制止小孩吵架出去后不知又会被圭介说成什么样子。
此时的望完全没想到圭介已经完全失控。
做完轮流负责的饭后收拾工作以后,望回到房里;八点过后,翔前来找她。
从望头一天一来的态度,翔已知道望不愿让别人进入房中,因此只在房门口招手叫她过来,并比了个打电话的动作。
「要打电话回家?」
即使手势显浅易懂,望还是习惯再出言确认一次。自避难生活开始以来,这是翔头一次说要打电话回家。
昨天把夏木的一番话告诉翔之后,翔头一次与家里通电话。过去翔总认为反正自己说不出话来,因此从不参与通话;即使阿姨与姨丈要求换翔来听电话,望也从未照办。
纵使听不到回答,阿姨和姨丈还是想和翔说话。如果望没胡思乱想,早该明白这个道理了。
望横了心询问:「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为什么你不收养我们?」不要紧,夏木说阿姨和姨丈并不讨厌我们,绝对不是被迫收养我们的。
阿姨在电话的另一端困扰地笑了。
对不起,阿姨从前觉得反正自己没孩子,花不到什么钱,所以不太认真存钱;现在一想到翔大学毕业为止所需的花费,手上的钱实在不太够。假如是寄养,政府就会有补助,就算寄养人是亲戚也一样。
果然如夏木所言,在仓促之间收养两个孩子,光是钱的问题便不容忽视,绝不可能单因一时冲动而决定。与其勉强自己收养,不如一开始便表明养不起,要来得轻鬆许多。收养望与翔,对阿姨而言没有半点好处。
那就用爸爸和妈妈的钱吧!
为了弥补自己过去的思虑不周,望如此说道;听到她这么说,阿姨又笑了。
光靠姐姐他们的遗产,钱一下子就用完了。我总是希望能把钱留到你和翔结婚的时候啊!钱多一点,不会有坏处的。再说
再说?
你们毕竟是姐姐的孩子,我也知道她和姐夫是想了好久才取好你们的名字。虽然和监护人不同姓,会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不过你们还是当森生望和森生翔,直到你出嫁为止吧!
说来惭愧,望与翔明明很清楚阿姨和姨丈的为人,却为了那些毫无根据的谣言而钻牛角尖。比起那些閑言閑语的人,望与翔明明更了解阿姨的。
不过,现在还不迟。虽然望与翔钻牛角尖,可以疏远,但阿姨及姨丈并未放弃他们。他们还可以从头来过。
电视上说有小孩额比水手虐待,你们没事吧?电视台的人也来我们家里採访过。
这话虽然令望感到不快,但阿姨这么问时处于关心。姨丈和阿姨没见过夏木与冬原,不知道他们为人如何;阿姨只是担心望与翔吃苦而已。
那是骗人的,阿姨,你别相信。圭介老是和队员顶嘴吵架,他只是把争执和被骂的情况加油添醋过后四处乱说而已。两位队员人都很好,这个电话也是其中一个队员借给我们的,因为我的手机没电了。我们本来不好意思借,可是他却说家人一定很担心,要我打回家。真的虐待小孩的人怎么会让小孩联络监护人?如果电视台区採访,阿姨,你一定要这样说喔!
望忿忿不平地述说,反而让阿姨放下心来。
望这么替他们说话,可见他们一定是好人。
望并不是替他们说话,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不过,阿姨完全相信望的说法,仍然令望感到十分高兴。
翔似乎也除去了心中的芥蒂;说不出话来却想打电话,便是翔撒娇的方式。
「我去向冬原先生借电话,你先去和大家玩。」
假如冬原人在发令所,马上便可借到;但若是在巡逻中,就得找上一阵子。
翔点了点头,与在外等候的亮太一起跑过通道。
望到发令所一看,冬原果然不再,只有夏木裹着毛毯睡在角落的床垫上。按照轮班时间,他得到近中午才会起床。
望轻轻地踏入发令所内数步,窥探他的样子。
他很累吧?
他睡着时眉头紧锁,看似相当痛苦,令望有点心疼。若是他感到痛苦,想必大半原因都是出在孩子身上,更让望于心不忍。
而且,他睡得似乎不太安稳。发令所中的平坦面积不多,无法铺平床垫,只能硬把床垫塞进空隙里,连要翻身都困难。
「怎么了?」
背后突然传来声音,吓得望险些尖叫出声。回头一看,原来是冬原。
「如果你想叫醒他,就得小心点。那小子睡到一半被人叫醒会翻脸。」
冬原嘴上这么说,却是以平时的音量在说话;望连忙将食指放到嘴唇之前。
「不要紧,他向来很好睡,说话声吵不醒他的,得动手拍他或摇他才行。」
「我并不想叫醒他,只是觉得他睡得似乎不太安稳。」
「啊,他的睡脸本来就是这样。虽然看起来很不爽,但你不必担心。」
听了这话,望有些错愕;不过机会难得,她又顺便问道:
「请问圭介的事会造成问题吗?」
即使询问夏木,他也不会说真话。他只会说「你不用担心」,不让小孩为自己操心。
「你担心啊?」
冬原直截了当地问道,毫不客气地打量着望,似乎在衡量她有多认真。
望也坦白地点了点头。望已经不是听见大人说不必担心便能无条件放心的小孩子,但夏木却将她归类于小孩,令她颇为不平。更教望懊恼的是,即使主张自己已不是小孩,她仍旧只是个高中生。
冬原微微一笑,回答:
「听说圭介的妈妈和其他家长去向司令部强烈抗议;司令部也问过我们,我们已经说明事情的经过了,不过出去以后应该得再被审问一遍。这次的事算是情有可原的,多半不至于被开除;然而家长们来势汹汹,我看是免不了处分。」
「情有可原?这么说活像是夏木先生做错了事一样。」
望心有不甘地喃喃说道,冬原苦笑:
「夏木的确也有错,不管理由为何,他确实揪着圭介的胸口拽了一把。当然,他的心情我能了解啦!」
「理由究竟是什么?」
「你想像不出来?」
被这么一问,望屏住了呼吸。经冬原提点,望才猛然省过来。夏木得知望与翔身世的原因,除了圭介再无其他;假如圭介是开端,他提及时不可能不损上几句。
而夏木也不可能不生气。
「你别搞错了,这不是你们的错。」
冬原抢先说道:
「夏木不是为了你们,是他自己看不过去才生气的。虽然他是个白痴,但你可别小看他了。」
冬原的说话技巧很高明,被他这么一说,彷彿为此愧疚才是种错误的行为。
「可是,为了袒护我和翔而受处分」
「你只担心夏木啊?拜託你也同情我一下嘛!我被夏木拖下水,得受连带处分耶!」
听了这话,望羞红了脸。
「对不起,我还以为和冬原先生无关」
冬原为人机灵,望总觉得他不会遭受池鱼之殃。这自然是事实,但冬原这番话让望发现自己对夏木格外关怀,因此大为动摇。
「这种时候我和夏木都是连坐处分啦!」
冬原不平地埋怨道。
对了,你有什么事吗?冬原询问,望点了点头。
「我想借用手机。」
「OK,我会在这里待上一阵子,你带小翔过来吧!」
望点头,离开了发令所。
走到餐厅一看,只有吉田茂久与木下玲一在场。
与圭介一党的国中生大概又窝回寝室里去了。为了供孩子们打发时间,夏木与冬原从队员的私人物品之中搜颳了许多杂誌及漫画,放在餐厅里;但那些书籍全都不见了。在夏木等人的督促之下,他们会不情不愿地分担打扫工作,不过之外的时间几乎都窝在寝室里。
小学生全都不在,八成又开始捉迷藏了。
只要在这里等候片刻,应该会有人经过,因此望便留在餐厅里,一面看电视,一面等待。现在正好是从新闻转为综艺节目的时段,电视上又开始幸灾乐祸地讨论起「雾潮号」水手虐待孩童的真假。
望自然而然地板起脸孔,坐在附近的茂久突然对她说道:
「不用担心啦!」
「咦!」
「他们又没虐待人。反正这种事情一定会去问过每个人的说法,等到出去以后,记者也一定会来找我们採访。到时问到我,我会好好解释是圭介把事情夸大了。」
这番意料之外的话语让望有点错愕。她没想到茂久会袒护夏木等人。确实,最近他常帮夏木与冬原做饭,但望没想到他会如此明目张胆地支持夏木。
「反正电视台也会找上你家,到时候你可要好好解释啊!」
「我、我当然会好好解释那还用说?」
不消茂久叮嘱,望原本就打算这么做,因此回话时的语气变得有点沖。
「可是,茂久你和圭介时好朋友,没关係吗?」
望不好意思直接询问「你反抗圭介,没关係吗?」只得换个委婉的问法。
「拜託你别拐弯抹角说话,只会让我觉得更悲惨。我和圭介看起来根本不像好朋友吧!」
茂久带着自嘲的声音拒绝他人的安慰。
「要是连做错事时都得支持他才能继续当朋友的话,根本就不叫朋友吧!我觉得在这件事上是夏木先生比较对,所以站在夏木先生这一边,如此而已。」
「你觉得夏木先生比较对吗?」
圭介嘲笑的是望与翔。虽然圭介身旁的小孩并不会率先恶言相向,但对望与翔的态度仍然不太好。
或许事看出了望的心思吧,茂久露出尴尬的表情。
「我也觉得对不起你和翔,只是圭介讨厌你们,有没人敢反抗他。」
「我倒不觉得他讨厌你们。」
插嘴的是玲一。玲一不常主动攀谈,茂久显得颇为惊讶。
「他只是自卑情结作祟而已,我看他应该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怎么做吧?当然啦,被他迁怒的人是很倒霉。」
最后一句话带有体谅望与翔之意。茂久询问玲一:
「那夏木先生和圭介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实话实说啊!我没看到那两个人施暴,我也没被虐待。」
看吧!茂久转向望。
「这下子就有三个人反驳圭介了。应该还有几个孩子也会支持他们,外界不可能听信圭介的一面之辞。」
茂久嘴上说不可能,神色却略显不安,或许是因为心中对圭介仍有几分畏惧吧!
「冬原先生说他们应该不会被开除,不过得接受处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