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位于锦系町的妖刕家时,鵺正好出门买菜不在家。
有害三人组因此缺了一人,剩下我和妖刕两个男的。
「我回来了。」
「……嗯。」
黑色风衣打扮的妖刕盘腿坐在房间深处,背对我的方向……拿着破破烂烂的神秘学书籍,用试管啦、天秤啦、奇怪的液体以及金属粉末似乎在进行什么化学实验。手上还拿着一个马錶,强烈散发出『现在别跟我说话』的氛围。
虽然我本来想跟他讨论关于伊藤茉斩的事情,但是稍微等一下应该比较好讲话吧。
(反正我自己也必须念书才行嘛。)
于是我为了看计画表而打开手机——顿时想起从可鹉韦的电脑偷来的文件档案。
话说那到底是什么?我先来确认一下好了。
因为在手机上可以直接阅览纯文字文件,于是我打开那个档案一看……
这是……什么?
感觉像是小说……但不是小说。
是小说的草稿,或者应该说情节构想。文字量大约有四张A4纸左右。
所谓情节构想是远比草稿更简单扼要的小说设计图,通常不会被流放到市面。
会拥有这份资料的人顶多只有作者和编辑而己。而且这还是写到一半的东西。
也就是说,那家伙原来有在写小说吗?资料上还写有应该是笔名的东西。
(好,就让我稍微读读看吧。)
既然是那家伙用上两个脑袋写出来的玩意,搞不好是什么名作呢。
于是我背对着妖刕,坐到平常当成餐桌使用的矮桌旁,从头读起那篇情节构想。
……
……唔……
这是一篇奇幻小说,舞台是雪国。所以可鹉韦才会去读什么俄罗斯的书吗?
……
……但是……
……实在……
(太无聊了!)
无聊到让人读了都会搞坏身体的程度!而且内容还莫名複杂难解!
失望透顶的我试着上网查了一下他的笔名,发现可鹉韦似乎也有在所谓的轻小说新人奖投稿的样子,而且是初选淘汰的老常客。
不仅限于小说的状况,举凡音乐、绘画等等艺术创作上,表现优秀与否和脑袋好坏是两回事。
并不是所有东大学生都写得出有趣的故事,而有时候笨蛋也能写出杰作。
……好,就让身为笨蛋代表的我挺身相助,帮位把这故事改得更有趣吧。
(顺便也能当作是念现代文之前的热身嘛。)
于是我抱着小说编辑般的心情——把可鹉韦写的情节构想複製到电子邮件上,并修正内容。
就来把它改成温暖人心的爱情喜剧好了。毕竟可鹉韦除了拷问工作以外似乎都不会跟女性接触,对于那方面的东西感觉比我还要生疏啊。
让我想想……既然主角是男的,就让一个自称是前世恋人的美少女登场吧。然后和那女孩变得感情要好之后,主角才发现对方搞不好其实是自己的妹妹。因此主角为了逃避而跑去亲近其他女角,却被那女人抗议『你眼中看的人根本不是我,你爱的是其他和你更为亲近的人物!』这样的话。哦哦,我会不会其实很有才华啊?接着就是……
而当我写到途中才注意到,这根本只是在抄金女的妄想而已,顿时明白自己果然没有什么才华。不过——算了,反正妄想又没有着作权。好,寄给可鹉韦吧。
我这么做……
并不单纯只是恶作剧而已。
是因为我本来很担心可鹉韦,但现在稍微放心一点了。
虽然可鹉韦似乎抱着和茉斩同归于尽的觉悟,不过在另一方面——他也有想要活下去从事、想要实现的梦想。我想他肯定是在生与死之间徘徊犹豫着。
如果他能够在新人奖上通过选拔,或许『死了也无所谓』的觉悟就会淡化。
对于抱有剎那性思想的人最有用的特效药,就是梦想。
因为在梦想或目标达成之前,可以让那种人不会涌起轻易送死的念头。
(……好啦,那我也来用功吧。)
毕竟我也有继续当个武侦,爬上能够与武装检察官平等对话的立场,解开关于老爸谜团的梦想……或者应该说是目标。
要是没能达成目标,搞不好就会因为对卒丧命了。所以我自己也要加油才行。
就这样,我开始默默解起现代文的题库。
而就在告一段落的时候,妖刕忽然拿刀推我的屁股,把我从坐垫上赶走。
「干么啦?」
「让开。等一下零课的三式班——也就是狮堂他们要过来,我要準备一下。」
呃!
「那种危险情报拜託你早点讲行不行!那我要先撤退啦。」
要是狮堂还有滩那群人浩浩蕩蕩跑来,我的寿命绝对会瞬间缩短的。反正大家一定又会欺负我对吧?
于是我赶紧抓起包包準备逃出妖刕家,可是……啪!
妖刕这次又用刀鞘勾住我的脖子,阻止我了。
我的视线因此改变方向才注意到,电锅正透过定时器在煮饭,
「又不是要把你抓来吃掉。是要办宴会。」
「宴会?今天怎么到处都在办派对啦。话说,全都是男的?」
「也有鵺,不过其他都是男的。这样不是比较好?」
「是没错啦,但我不参加喔。我去找间家庭餐厅之类的地方吃饭。你们零课成员自己玩吧。」
「这次的主客是你。」
「……啥?」
「这次聚会也兼为对之前那件事的赔罪。狮堂、滩和大门本来预定从上周要到欧洲去,但因为冰岛火山爆发的关係暂时延期了。似乎就是因为这样日程表变得比较弹性,总算可以空出时间跟你见面的样子。」
妖刕都这么说了,而且他还拿刀威胁……本来还打算靠幻梦爆发对付他的我一想到对卒的风险,也只能苦着一张脸不得不乖乖坐下了。
「我可不付钱喔。」
「放心吧,狮堂请客。」
隔着风衣头罩用模糊的声音对我如此说的妖刕——是狮堂指示负责和我联繫的人。
要是我因为这件事让妖刕没面子,他搞不好就不让我继续住在这个家了。
……我还是赏脸参加一下吧。
反正既然说是赔罪,或许对方还会给我什么赔偿金之类的呢。
就在这时,妖刕家的玄关大门忽然「碰!」一声被打开,害我吓得转头一看……
「我买来了喔~~是酒喔,是酒~~」
围裙上缝有兔子图案的鵺双手提着塑胶袋回来了。一边的kakuyasu塑胶袋装的是纸包装以及瓶装的酒类,另一边的life塑胶袋则是装着满满的食物。都不是一、两人可以吃完喝完的分量(注3 Kakuyasu为日本一间专卖酒品的连锁企业,life则是超市连锁企业。)。
(唉~还真的要办宴会啊……)
对那种事不太拿手的我忍不住感到无力的时候——
鵺的背后出现一道巨大人影,同时有一股香的味道飘进通风良好的妖刕家中。
「原田大人,贫僧前来出席今晚的聚会了。」
站姿端正,将手指粗壮的双手合十的这位和尚——我有印象,叫大门坊。
他今天的打扮是布衣和腰带外面又披了件简易袈裟,稍微比较像个和尚了。正装出席是吗?
身为狮堂部下之一的大门接着……
「远山大人也久未问候,还请见谅。」
虽然眼睛细到让人搞不清楚是在跟谁讲话,不过他对我也打了声招呼。同时「碰碰」地把脱下来的铁屐放在玄关卢。
看来他应该是在这附近跟出门买菜的鵺刚好碰头的。不过这画面还真夸张啊,妖怪跟和尚站在一起。
不驱魔一下没关係吗?
「哦、哦哦,你好。」
毕竟对方是圣职人员,我也姑且有点礼貌地回了声招呼后……不得已之下只好又是收拾包包、又是把矮桌擦乾净、又是和大门坊一起削马铃薯皮,帮忙準备他们所谓的宴会。
话说回来,我瞄了一下旁边……可真吓人啊,这位大门先生。
首先,他有够大只。
比狮堂还要大,应该有两公尺左右。
然后他每个部位都很粗很壮,从手臂、胸口、腹部到脚都是。而且是属于结实的壮,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他全身上下有好几层的肌肉和脂肪覆盖。这是吃得多又勤劳锻炼过的人特有的巨人体型。就连像项链一样挂在他脖子上的念珠串都很大。
另外从上次在学园岛第十三区希尔达登场时的状况看来,他同时也是个超能力者对吧?
光是外表看起来格斗战就很强了,又是个能够对付魔物的万能角色。
还真是收了个好部下啊,狮堂。
「……大门先生,你是所谓的僧兵吗?」
帮忙做菜的同时,我顺便如此一问后——
「正是。贫僧认为为了天下众生而战,亦是佛道。」
虽然大门坊把原本就很细的眼睛眯得更细,露出一脸善良的表情,不过……
这人想必是专门解决恶灵相关粗暴工作的和尚,当中的菁英。
唉呀,毕竟在神道中也有像白雪那样的人,在基督教里也有像梅雅那样的存在,所以在佛教里有这样的人也不奇怪吧。至少他没有像其他两人一样随身携带刀剑,已经算好了。
「虽然我希望暂时都不会有什么事,但我总有一天会需要和尚关照(注4 日本一般传统上葬仪是循佛教做法。)。到时候要麻烦你帮我通个人情,葬礼法事算便宜一点。另外就算我平常行为不良,也拜託你让我可以到天国去吧。」
「哈哈哈,精神可嘉。虽说『天国』并非我教的称呼,但这也是缘分一场。贫僧就为你做法,让你可以前往极乐凈土。」
就在我一边和大门坊如此交谈……一边切着大概是早早就偷喝了一罐酒、身上已经飘出酒味的鵺递过来的红葡萄时……!
隆隆隆隆隆……轰磅轰磅!从屋外传来排气量感觉有五升以上的低沉引擎声,还参杂汽缸已经磨耗到不行的换档杂音。
还以为是什么工程车经过的我探头看向窗外,发现在附近一处投币式停车位上——有一台混浊天蓝色的雄伟敞篷车正停入车位。
那台看起来像扁平钢铁箱子的美国车,是Mercury Couger R-7可变式敞篷车。
那车相当有年代,到处刮伤凹陷。还看得到几处应该是被子弹擦过的痕迹。
感觉有点像引擎异常熄火似地把那台大车停下来的魁梧男性——
「是狮堂来了。」
妖刕大概是从排气歧管的声音听出这点并且把玻璃烟灰缸放到桌上。而正如他所呢喃——那人就是狮堂。
用左手握着木製方向盘,右手拉起手剎车的狮堂接着用他又长又大的脚踹开车门。因为是外国车,驾驶座在靠近人行道的一边,结果车门「碰!」一声撞在护栏上……但狮堂看起来完全不以为意,摘下脸上的墨镜,降临在夜晚的锦系町三丁目。
微带褐色的蓬鬆捲髮以及沙漠色的风衣随着春风摇蕩——
不只是超越常人的肌肉而已,连骨骼感觉都很硬的狮堂迈步走来。
「嘿,打扰啦。」
碰……地一声用脚推开门走进屋内的狮堂——把原本就很窄的玄关陆续密集的鞋子跟铁屐用脚推开,并脱下自己的大皮鞋。然后大概是因为体重比外表看起来还要重的关係,让木头地板轧轧作响地走到厨房。
「抱歉啦,远山。我的津贴都被赛马坑了,所以今晚主食是咖哩啦。」
他把皱巴巴的一万元钞票递给鵺,并且脱下风衣与外套后,插入我和大门之间。
「怎么是你们两个在做啊?去休息啦,剩下交给我。喂,鵺,跟你借个围裙。」
说着,狮堂便捲起穿在背心底下的衬衫袖子。
(……?)
我因此看到狮堂的手臂,不禁微微皱起眉头。
虽然我本来就能想像到他肌肉很结实,但他皮肤上的弹痕——跟我在武侦高中看惯的一般弹痕不一样。每个都很浅,简直就像肌肉本身拥有防弹效果,所以只伤到表皮似的枪伤。不,我想实际上就是那样吧。毕竟子弹对这家伙根本无效,就好像对超大型货车用的厚轮胎开枪一样。可谓是『防弹人』啊。
狮堂把鵺的小兔子围裙穿到身上,在水槽把手洗乾净后……
「要是有不知火在,这种事就交给他了说。毕竟那家伙很喜欢做菜啊。」
相当熟练地「咚咚咚」把红萝蔔切成一口大小。
……他明明块头这么大,却意外地会做这种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