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在贝瑞塔的秘密基地,也就是位于特拉斯提弗列区的破公寓中——
首先,我、亚莉亚和贝瑞塔三个人手拿着纸杯装咖啡开始讨论。
顺道一提,我和丽莎昨天过夜的地方,是位于河川对岸金字塔地区、由国际武侦联盟经营的青年旅舍。虽然必须和从埃及或南斯拉夫等地来这里进行任务的武侦高中学生们共用房间,火药味道很重,不过男女房间分隔得很清楚,算是住起来相当舒适的通铺房间。
「如果要组织性地运用『茹斯特』,就必须能判断善恶对吧?像我们远山家自古以来是用『义』这种有点模糊的人道主义做为判断基準啦……」
身为代代从事所谓「正义使者」的奇特家族后代,我提出了这样的话题后……
「我想要以各国的法律做为判断基準。毕竟在搜查行动上应该也需要和警方合作。」
看来贝瑞塔首先打算把茹斯特定义为一个遵循法律的组织。
在这点上我并不反对。毕竟虽然各地法律机制会因政治形态而有所不同,但至少立法与守法行为是人类历史智慧的结晶。
然而亚莉亚似乎认为光这样不够完整的样子……
「可是,这世界上也有所谓的无法地区。另外也有因为立法速度赶不上,让警察难以出手应对的恶徒。你创立的机关应该也需要面对那些警方无从对付的敌人,而且像这些人才真的会隐藏身分躲在人群中。对于那样的坏人,茹斯特要怎么抓出来?」
「还真严苛啊,亚莉亚。」
希望能够正向进行讨论的我,不禁对亚莉亚这段彷彿在挑小毛病的发言抱怨了一下。
「当然要严苛呀。这个企划可是不容许出错的喔?茹斯特只要对无辜民众误开任何一枪就完蛋了,到时候会变得没有任何人愿意支持的。」
你平常不就老是对无辜的我开枪吗?而且还是因为「看你的眼神不爽」之类的理由。居然还有资格讲这种话?
……不过亚莉亚的主张也有道理。
现实中的恶徒并不会像动画里的反派那样呈现清楚易懂的姿态。
像在N的成员中,茉斩走在路上别人也不会知道她是个国际恐怖分子。
——那么坏人究竟要怎么判断为坏人?
对于这个在公司简报会上听到贝瑞塔要设立这个机关时我就想到的难解问题……我本来还以为她会说「最大的问题就在那里呀」之类的回应。可是……
「坏人好像是可以分辨出来的喔。」
她却讲出了这样一句话。
呃……可以分辨出来吗?虽然我不清楚是怎么做,但也太恐怖了吧!
「例如,我听说当一个人打算给予其他人痛苦的时候,会散发出某种气味。当以为自己在做好事但其实是在做坏事的时候,也会散发出特有的气味。虽然所谓坏事在哲学上有很多种定义,不过像这样各式各样的模式都会有不同的气味。据说这是因为在各种心理下,脑内分泌的去甲基肾上腺素或血清素等等物质会呈现其特定的比例,使吐气或汗水中含有的挥发性有机物质产生改变的关係。像义大利国家宪兵要找出恐怖分子的时候,据说也会用警犬进行双盲测验的样子。」
哈、哈哈……您别开玩笑了吧。
要讲到嗅觉方面我也有几分自信,但顶多也只能做到靠气味察觉出接近自己半径五十公尺以内的女生然后逃跑的程度而已。什么靠气味分辨坏人,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办得到嘛……
在日本违法改造枪械、非法丢弃子弹、和反社会性组织(黑道)交流等等,干过不少坏事的我顿时全身冒出冷汗。就在这时……
「那个我也有听说过。」
亚莉亚居然也出面证实了。
「你……你知道吗,亚莉亚?」
「你干么脸绿得像小黄瓜一样啦,金次?明里有个学妹以前说过『我可以闻得出邪恶的气味』之类的话。那学妹叫乾,你应该也有见过喔?我当时有点兴趣就查了一下,发现那样的人虽然不多,但自古以来都有喔。」
咦咦……?乾就是那个经常黏着间宫、看起来正经八百、黑髮绑两搓的女生吗?因为她总是穿女警服走在路上,我想说应该是将来会进入警视厅的资优生类型,没想到她居然还有那样的特技啊。
「能够闻出邪恶的『侦测能力』。像这样的人才也是必要的呢。」
「不过那似乎比超能力者还要稀少,找起来很辛苦喔。」
贝瑞塔和亚莉亚开始针对这个话题讨论起来。然而……
(要是让那种家伙加入组织,搞不好首先会被制裁的人是我……?)
渐渐感到不安的我——
「呃~话说回来,我们远山家从几百年前开始就代代或兴趣或工作地从事像『正义使者』的事情,结果经常会发生一项重大问题。这是你的茹斯特也搞不好会发生的大问题喔。」
尝试进入下个议题,想要把「侦测人才」的事情先搁到一边去。
结果贝瑞塔似乎对这个话题产生了兴趣,问一句「问题?」并转头看向我。
「就是『内讧』。所谓『义士』……应该走在正义道路上的人,有时也会因为某些理由走上不同的路。像以前,我和大哥就曾经敌对过。当时我们双方都认为自己是正义,而实际上或许是那样没错。」
毕竟这真的是很危险的问题,因此我也讲得很认真。
像那个伊藤茉斩,其实原本也是公安零课的四式——是为国民赌上性命战斗的正义英雄啊。
「成员之间的对决,在动画里也经常会看到呢。那你的老家又是怎么收拾这类问题的?」
贝瑞塔说着,认真拿起记事本和笔。
「在我们家是採用限制、分散招式的手法。例如我以前用子弹偏开罗密欧子弹的那招,叫『弹子戏法』——在古代因为是火绳枪的子弹和子弹会黏在一起,形状看起来像货币兑换商使用的衡量砝码,所以叫『衡』。是远山家代代相传的招式……虽然我不是有人教,而是在家族的年终聚会上喝醉的爷爷和大哥表演过这招,我有样学样的——」
「……」
「脑袋很奇怪对吧?不过你就听他讲吧。」
贝瑞塔顿时一脸獃滞,亚莉亚则是露出苦笑说我脑袋奇怪。
顺道一提,这件事我以前在强袭科的健身房训练时,被亚莉亚提出「好无聊,说些有趣的话」这种高难度要求而已经跟她讲过了,所以她现在并不惊讶。
「亚莉亚,你别打断我讲话。说到哪里了?哦对对,如果用比较像动画的讲法……那些『必杀技』的数量在我们家是有传承上限的。顺道一提,规定是一百招。」
「一、一百招……!像那种奇怪的招式,你会一百种吗?虽然我向义大利国家警察买来的影片中确实是有很多种类没错啦……」
「脑袋很奇怪对吧?」
「喂。我现在还没有一百招,顶多七十左右而已。是正常範围内。」
总觉得只要我开口讲话,话题方向好像就会乱跑。看来我这个人不适合参加会议啊。
另外,该死的义大利国家警察,虽然我想你们应该是透过美国国防部之类的管道拿到影片,但你们也别把我的黑历史动画卖给民间人士啊。小心我因为侵害肖像权把你们列入「绝不原谅」名单中喔?
「……总之在我们远山家,超过一百的招式就只能用一代,死后就放弃。还活着的时候也必须当成个人的隐藏招式才行。」
「那样不是很浪费吗?」
「以前亚莉亚听到的时候也是那样讲——虽然当时我含糊过去,但既然都这时候了,我就讲白一点吧。那是为了当家族中有人染上罪恶的时候,让家族的其他人可以出面杀掉他的机制。毕竟就算那家伙再怎么强,如果被『基本上使用同样招式而且还会使用自己不知道的招式』的族人们群起围剿,还是可以杀掉。另外,有时候父亲也会把自己的招式拆开来分别传授给不同小孩。这个一方面是考虑到兄弟各自擅长的领域不一样,但同时也是为了当有一方染上罪恶时,另一方能够出面杀死对方。」
听到远山家这样血腥的规定,贝瑞塔当场被吓呆了。不过——
为了维护正义,有时候也需要这类像地狱般的规矩。这就是远山家花了数百年的岁月得出的结论。
「……谢谢你提供参考。虽然我是希望在事态演变成那样之前能想想办法——不过为了能够互相监视,或许让茹斯特的成员们各自擅长不同的专门领域会比较好呢。」
我就祈祷贝瑞塔能够将我这段话正面翻译,採取更加安全的做法吧。
午餐时我们决定稍微奢侈一点,到近处的Frontoni外食了。这里以前本来是便宜得教人惊讶的大众餐厅,但对于现在的贝瑞塔而言却变成有点奢侈的地方了。
用完餐走出餐厅后——因为天气很好的关係,我们来到台伯河边散步。
五月的罗马堪称值千金,让人心情舒畅。虽然我为了陪贝瑞塔连学校都翘掉了,不过像这种天气我反而觉得外出走走其实真的比较好啊。
在河边春风的吹拂下让金髮飘逸动人的贝瑞塔——打算要做一件正确的事情。
虽然她的计画目前还到处是漏洞,也不知道可以修正到什么程度。而且想当然,并不会因为贝瑞塔的机关设立起来,这世界就会完美无缺地变得和平。但举例来说,就算警察再怎么没用,肯定也比世上没警察来得好。
为了让贝瑞塔不要再被N盯上,现在重要的也是让她做些把目标放在未来的工作。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我就稍微再陪她一阵子吧。
要我陪她是没什么问题啦,只是……我个人对这件事情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都还没喝浓缩咖啡之前,我的胃就一直在痛的那种预感。
实在忍不住胃痛的我,眺望着位于河川中的孤岛——
「……呃~有件事情我从一开始就很在意。你打算要任命谁加入茹斯特的成员啊?」
对着跟亚莉亚和丽莎愉快互动的贝瑞塔提出了这个问题。
结果贝瑞塔挺起她单薄的胸部……
「首先就是我自己。毕竟这是我提议的,所以就由我当初代长官。」
「哦,这样……然后呢?初期成员你预定要找那些人?呜……痛痛痛……喂,丽莎,把太田胃散给我。」
我不灌水就吞下丽莎从日本帮我带来的胃药,并切入主题这么询问后……
「你就加入嘛,金次。我因为家族是向女王陛下效忠,所以不能正式加入任何在制度上有任何一点可能会与王室为敌的组织呀。」
亚莉亚露出一脸理所当然的笑容讲出了这种话。
噗哧!我的胃当场引起彷彿开了个大洞般的剧痛。太田胃散慢了一秒,没能赶上。
「呜、喂!那个成员必须无偿劳动吧!我可是武侦,武侦是靠钱……」
我讲到一半说不下去——
因为我借了钱却还不出来,甚至还让贝瑞塔帮忙代垫啊。
然而这更加表示,连借钱都不还的我,不可能会追随得上贝瑞塔那样崇高的理想。
更何况我必须继续当个武侦,从武装检察官口中问出关于老爸的情报才行。然后从中找出克服对卒的方法,要不然我会没命的。虽然我还没跟亚莉亚说明过这件事情啦。
就在我这样东想西想拿捏不定的时候——
「不过这家伙对金钱和女人很弱喔。我想你应该也知道就是了。感觉他应该很容易就会染上罪恶,所以不是担任正式一号成员的料。顶多是测试成员零号,就叫茹斯特·零吧。」
亚莉亚已经彻底把我加入茹斯特当成前提,跟贝瑞塔讨论起来了。
「主人,丽莎实在、实在太感动了。丽莎自从和主人相遇时就深深相信,丽莎的勇者大人肯定会是在历史上全新的一页中留下名字的人物。噢噢,零号大人,真是太帅气了。」
懂得立刻对在场最强的人(亚莉亚)阿谀讨好的丽莎,也马上把我当成是茹斯特的成员了。
至于贝瑞塔长官——虽然也稍微瞄了我一眼——
不过她很快又继续和亚莉亚讲话,进入女生之间聊到起劲时会产生的女孩园结界中,让我抓不到拒绝的时机。
「其实有个人选很适合来当茹斯特·一。那个人不久前才以首席成绩从伦敦武侦高中毕业,是个S级的超级美女武侦。她受到日本漫画的影响,自称是『正义女英雄』,而且还真的在做那样的事情。是个因为坚持不向人民收取酬劳,结果才一个礼拜就被任职的出名武侦企业捷达克斯开除的贵族——」
呜哇……世界上不管任何地方都有笨蛋啊。真浪费。说到「捷达克斯」,可是在日本也有当地法人的超出名企业,年薪最少也有两千万日币的说。
「等等,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叫安洁丽卡·斯坦?」
「咦?亚莉亚,你怎么会知道?」
「——她是我伦敦武侦高中时代的战姊呀!啊哈,安洁的确应该很适合这个企划呢。她从以前就是那样的人。」
聊得真起劲啊~贝瑞塔和亚莉亚。
话说,总觉得……再这样下去……我好像真的要被抓去做白工了?
但毕竟我一开始没有立刻表示反对,所以现在才正面拒绝也不太好——就尝试用别的话题突破眼前的结界吧。
「不好意思插个话。」
于是我用像是要从挤满人的电车上下车时的动作,稍微拨开谈笑中的贝瑞塔与亚莉亚——
「贝瑞塔,你的组织要开始活跃还太早了。无论是哪一部劝善惩恶的动画,都有所谓的敌人。所以在找到敌人之前……」
然而就在我讲到一半时,才发现这话题选错了。
「敌人军团现在已经有啦。就是击倒曾爷爷的那群家伙。」
亚莉亚立刻这么说道。
「——首先必须击败的巨大邪恶,就是『N』。」
然后贝瑞塔也表示在这件事情上,连反派角色都已经準备齐全了。
贝瑞塔打算让茹斯特也出面打击N。和对待N的态度上保持被动的我不同,而是透过新的思考角度。
她曾一度被N杀过。在黑手党电影中有说过,「义大利人有仇必报」……而贝瑞塔的故事,同时也是一段复仇记。
亚莉亚也有夏洛克被击败的仇恨。
至于我,也有必要将那群家伙——尤其是茉斩逮捕起来,问出关于老爸的事情。
「革命」这种远大的目标就先放到一边,N不但是全世界的敌人,对我们各自来说也是敌人。
这是很明确的战斗理由。因此——
「……既然这样……我就当你那个机关的测试成员,到击败N之前都站在你这边吧。但期限只到击败N为止,目标也只有N,休想叫我做其他白工。另外,绝对不要把乾跟我安排在一起。我说绝对,绝对不要喔。」
在事情变得难以挽回之前,我先学欧美人清楚提出了自己的契约条件。
毕竟去年我到上野的绯川神社夏日祭典巡逻时有看过,那个叫「乾」的女孩子是个超级美少女啊。虽然她是很少见的那种不知道为何不会让我产生爆发性血流的类型就是了。
但是贝瑞塔却把手掌伸到找面前——
「等等,在那之前,我身为长官要问你一件事。你会那样说……是因为你同情我吗?」
一脸认真地向我确认了这件事。
我觉得在这点上跟她讲清楚会比较好,于是我也认真回答:
「……这不是同情,是同意。虽然不完全认同,不过你所说的事情,我大致上也认为应该要那样做才对。」
即便茹斯特计画无论在内容上或组织上都尚未完成,但至少在往前进。
奶奶也跟我说过,看到积极努力的人要给予声援啊。
老实讲——我本来已经彻底放弃了。虽然我是一生为义而活的男人——远山金四郎的后代,但心中却认为所谓的正义只不过是方便说辞,全都是虚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