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在自己家的卧室里醒来……
我沖了个澡,回想着昨天的事情。
自那以后,我什么也没能对悠树菜说,只是一起坐车回到了山渊。
悠树菜送我到家门口的时候似乎想说些什么,一副想进到家里来安慰我的样子。
可我没有让她进来,而是直接钻进了被窝。
也就是逃跑了。从关于她的事中。
(……)
某种意义上,也算是逃过了一劫。
说到底,我来这里只是为请丁帮我修理刀具。
和悠树菜的相遇只是偶然,应该没有深入了解的必要。即使会对她留下了一辈子无法释怀的眷恋。
所以,一拿到完成的刀就立刻离开这里吧。不,也可以先移动到别的地方。要坐今天的巴士逃跑的话,现在就应该开始收拾行李了。
然而,我并没有那么做,就代表……
果然,我无法从母亲的幻象──悠树菜身边逃离。
这样下去,我迟早还会再见到悠树菜的吧。我们不是住在附近,而是住在隔壁。
那时,我越是提醒自己不要把悠树菜和妈妈等同起来……就越会觉得她是一个漂亮而富有魅力的女性,会被再次迷住的吧。和至今为止一样。
在不讨厌彼此的男女之间,一旦发生矛盾后再重归于好的话,关係就会一口气得到飞跃性的进展。因为当本以为被拒绝了的异性又重新接纳自己的时候,会感受到对方强烈的爱意。而且,这条规则适用于男女双方,两人之间的引力将变得难以抗拒。
所以,下次见面就是最后一次了。
我在这片封闭的土地上,陷入了之前所害怕的事态。
与不得不爱的女人一起,抛弃一切,沉溺于爱情。和从一开始就爱着我的女性缱绻旖旎,以年为单位不出牛义乡。
(这种状况……是怎么回事……)
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由于过着持续战斗的日子,我甚至怀疑这是不是有人趁我不备设下的陷阱。悠树菜会不会是敌人派来的刺客?
不过说到底,我还是不明白那个敌人为什么能事先得知我的行蹤。
知道我在这里的,只有风魔和丁。
因为风魔的过失,情报泄露给了敌人?不,风魔也是武侦,虽然还不成熟,但不至于蠢到把我的计画和位置都泄露出去。
丁想陷害我?在最近的战斗中被我·亚里亚·露西菲莉亚教训过一顿的那家伙?回想起在莱克忒亚工会时的情形,丁对男女之间的恋爱感情几乎一窍不通。很难想像她会用女人来构陷我。
就算不知道我的下落也能出手的人──难不成莫里亚蒂想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手法来消磨我的斗志?怎么可能?
洗完澡,一边穿上衣服,一边胡思乱想……
──咚、咚、咚。
玄关的滑动门响起了敲门声。
我吓了一跳,悠树菜……应该不是。如果是她,会更安静地敲门。
前几天来这里造访的警察敲得更用力,所以也不是他。
(那是谁?在这样的深山里……)
我把贝瑞塔收进挂肩枪套──
从走廊可以看到玄关磨砂玻璃的滑动门对面有一个人影。
「哪位?」
我隔着门询问──
「哇,果然是前辈。」
听到这个声音,我愣住了。
诶?这家伙为什么会在这里?不过确实,之前我就觉得这里的环境很适合他。
我这么想着,把滑动门往旁边拉开。
在朝阳中,站着一个光彩夺目的美男子。
果然是他──伊藤可鹉韦。
身为公安0课的审问官,却拥有我7成左右战斗力的怪物般的少年。和我在美滨外语高中交过一次手,在春雾事件中也搭档过。
穿着没有特徵的西装,将与我的贝瑞塔·金次样式功能相近的M93R挂在腰间枪套上公开携带的可鹉韦瞪大了眼睛。
「前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是我的台词,你是为了集中精力写小说才像文豪一样来到远离人烟的乡下的吗?」
「啊,这也许是个好主意。和前辈一起生活的话,也不会为素材而烦恼。」
「为什么会变成你和我一起生活呢?还有,别叫我前辈,好肉麻。」
「在美滨你真的是我前辈啊。」
「是你先编入的吧?我来回答最初的问题──我在这里备考,过着和平的生活,你别打扰我。」
「前辈与和平混在一起太危险了,会不会产生排斥反应?」
面对始终面带笑容、喋喋不休的可鹉韦──我突然意识到。
可鹉韦很中意我,开心的样子不是演技。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没能及时发现──这是缓兵之计。这家伙废话连篇,想把我留在这里。
然而,为什么呢?目的何在?
「我都告诉你了,你也告诉我吧。你是怎么闻出我在这里的?来做什么?干嘛要把我拦在这儿?你那个故意露出来的m39是在威胁我吗?」
「威胁前辈这种不要命的行为我是不会做的。我也不认为枪能威胁到每天被神崎亚里亚射击的前辈。」
作战行动被看穿了的可鹉韦,苦笑着……
「姑且先说一下,这是我的推测……如果把远山前辈强的时候的战斗力算成100,那我就是75。滩先生是150,狮堂先生太强了不太清楚,不过我想应该不会低于300。大门和尚要取决于时间。」
他开始用警告的语气发话。
既然知道可鹉韦的发言是为了拖延时间,那这个话我也当成耳旁风──为了确认可鹉韦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住的对面的光景,我使劲推了推他的肩膀。然后,出现在远处的是,
(……滩……!)
旧公安0课·东京地方检察厅特搜部、狮堂班的一员。滩的身姿。
就在悠树菜的家门前。
可鹉韦不是一个人来的。儘管不清楚原因,但看样子0课的狮堂班可能全员到齐了。把枪露出来不算什么,刚才可鹉韦说的台词才是真正的威胁。意思是『我们有好几倍的战斗力,从现在开始会对隔壁的女性下手,请老实点』。
(公安──)
前天来找我的县警察公安部的警察……
他不是来调查我的。被居民催促也是瞎编的。假装不知道悠树菜的所在,也是为了向我隐瞒真正目标而做的伪装吗?
那位警察在那个时候,已经出于某种理由,盯上了悠树菜。但因为我出现在了本应该只有悠树菜的山渊,所以行动暂时终止,回到县警公安部对我进行了调查。
我是远山金次的事,从长相上就暴露了吧。公安的速写能比照片更清楚地再现看到的脸。可鹉韦的第一句话,回想起来也多少预料到了我的存在。
如果悠树菜受到远山金次的保护──美女想要拉拢年轻男子并不困难──县警公安部认为光凭他们无法应付。可悲的是,在核潜艇的甲板上玩乘方弹幕战,在行驶中的新干线上和功夫少女们格斗,徒手打偏导弹的我的黑历史都被美军的侦察卫星拍了下来,成为了包括日本在内的各国公安都能阅览的数码纹身。于是,当地警察和东京的总厅进行了联络,负责远山金次的旧公安0课狮堂班出动了。大概是这样的流程吧。
我不知道悠树菜是出于什么原因被警察盯上的──可万一她被旧公安0课抓到的话,下场肯定惨不忍睹。
警视厅公安部的前身,是因残忍至极的审讯而恶名昭着的战时特别高等警察──特高。曾经可鹉韦想要对周刊文秋的记者山根云雀进行的地狱式折磨,她可能每样都会经历一遍。
「让开可鹉韦!」
我推开想要再次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滩的可鹉韦──
「啊,前辈,你果然交女朋友了?哇,真麻烦啊……」
可鹉韦一脸为难,採取了和我互相推挤的姿势。这家伙……!
──悠树菜家门前,
「喂,别跑……」
滩发出困扰的声音,我看见悠树菜从后门跑了出去。
没有坐上已经被拉下了手剎的Tanto的悠树菜,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
「金次,快逃!」
她叫喊道,绕过房子向北跑去。手里拿着一把美工刀,大概是想当作武器吧。
眉头紧锁的滩,以弓着背的不良跑法追了上去──
「悠树菜!」
我对準可鹉韦,放出了缠斗中也能使用的招数──头锤。好像是想起了以前因此输给我的心理创伤,可鹉韦「哇」的一声夸张地摆动上半身躲开了。多亏如此,我从可鹉韦旁边滚到了草地上。
从那里开始──我全力冲刺,朝着悠树菜和滩跑过的森林方向追去。
「远山前辈,你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了吗?」
可鹉韦像狼一样跟了上来。
为了确认和他拉开了距离,我回头一看,只见飞奔的可鹉韦竖起了食指。那是指剑……!
这次轮到我因为心理阴影而脸色发青了。我的身体就像拳四郎被希恩打出的一样,有六个被他的手指挖出来的坑痕。要是这次又被画上什么北斗七星啦大熊座啦,那我可受不了。
「为什么要盯上悠树菜!说明一下可鹉韦!」
「我无权解释。」
我想从可鹉韦那里找出能打开事态的线索,但他是个专业的审问官。只会获取情报,不会被我这样的人得到情报吧。
对咂了咂嘴的我,可鹉韦拔出M93R。
「那个,光形式上开枪行吗?我知道枪对前辈没有效果,可是我被命令要拖住你……」
「既然知道的话就不要开枪。会跟对自己开枪一样的哦。」
「那我就不干了。反正可以用『开枪时被阻止了』来辩解。这把枪是政府提供的,射击后要写文件很麻烦。」
我现在不是爆发模式,要是被枪击的话就难办了──
0课在学园岛袭击我的时候,看过我自行进入爆发模式的光景。他们只知道我『随时都可以进入』,却没有看透那种爆发模式化多少需要时间的机制。托这个的福,他们对我抱有多余的警戒。
我进入山林,踢着落叶和泥土奔跑。避开树根,或者从上面越过。
于是,滩消瘦的背影出现在了视线範围内。爱赶时髦的滩穿着与长相不符的名牌西装和昂贵皮鞋,一边避开灌木、树枝和泥坑一边奔跑。因为这个的缘故,他逐渐被我追上了。
悠树菜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之前她自己也说过,在森林里她可以畅通无阻。因为是本地人,知道地形,所以能迅速逃走。应该已经和滩拉开相当一段距离了。
然而滩并没有停止追捕。
当我到达能看到森林的左手边有一条河和一座古老弔桥的位置时,
「──滩!」
砰!枪声回蕩,我用贝瑞塔鸣枪示警。
滩用连我这边都能听到的声音咂了咂舌头,尖尖的皮鞋轻蹬前方的岩石跃起。西装外套的下摆捲起红色的枫叶,使出加了二分之一转体的后空翻……面向急剎车停下脚步的我,着地了。
「……」
到现在为止一直双手插在裤兜里奔跑的滩,唉……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
「我的座右铭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却过着岌岌可危的人生。可恶,为什么?」
对我也相当有同感的事发起了牢骚。
「因为你不是君子吧。」
这么回答的我的脚下,砰!泥土弹了起来。
我被射击了,完全没反应过来。滩现在,用不知何时从口袋里掏出的手握着手枪。S&W·M586。4英寸。
滩好像有个只要有一点时间,哪怕只用了一发子弹,也要重新装填的习惯。他从摆出一半弹巢的左轮手枪里丢出一个弹壳,神经质地再次装填。.357马格南子弹。装弹数6发。不是扩容型。
可鹉韦绕过我和滩所在的地方,向山林深处跑去。负责困住我的人员和负责追捕悠树菜的人员进行了调换。
抡了一下手枪将弹巢向内翻转,表现出不良习性的滩──
「这里是深山老林,没有监控摄像头。还有,这玩意是从流氓那里没收的,杀了谁都不会留下证据。第9条是无效的哦?」
把M586挂在手指上,发出要杀害我的预告。
「你也是武侦,应该知道对武侦说『杀了你』根本起不到威胁作用吧。悠树菜做了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追捕她?」
如果说有在可鹉韦在对悠树菜做出惨无人道的事之前阻止0课的可能性的话──就是用语言来说服。于是,我探寻着他们的意图……
「鬼知道。」
滩一副打从心底里不感兴趣的表情回答道。
「不知道……?你连理由都不知道就能抓人杀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