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的喧嚣,是因为新人赛的比赛结束的关係吗?还是各社团摆设的摊位吸引了学生们聚集的关係?
在各种社团房间林立的建筑物中最深处的房间。这个连阳光都照不太到的地方是我自己刻意选择的。
「我就是不习惯耀眼的地方啊……从以前就是这样。」
在美术社的房间中独自坐在画板前画图的我——九头龙京摩一个人自言自语着。
虽然说是美术社的房间,但这个狭小的空间其实有点像是专为我一个人準备的。
「唉呀,表面上的名义是特别待遇……实际上应该是类似把难搞的人物隔离起来吧。」
我望向带着有点自暴自弃的心态装饰在房内的奖牌与奖盃,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里别说是其他美术社社员了,就连社团的顾问老师都几乎不会露脸。
因为独自窝在房间画图的时间太长的关係,最近自言自语变多的状况让我有点感到在意。
……不知从何处又传来了听起来很开心的声音。明明都在同一所学园中,只隔着一道墙壁的这间房间却好像跟外面是不同的世界。
薄到连隔音效果都很差的墙壁,却让我在心理上觉得是非常厚的障壁。
我拿起喝到一半的纸包装牛奶,一口气喝光。又叹了一声后,把它丢进塞满同样牛奶包装的垃圾桶中。
「……这地方明明就像是我自己的城堡,却都是我不想看到的东西啊。」
我在垃圾桶中看到了一本被揉烂的美术系杂誌。那是跟着一张说明杂誌中有关于我的报导的纸条一起不知不觉间被放到这房间的东西。
顾问老师也许是希望儘可能不要跟我碰到面,连这种事情都不愿意当面对我说。
我原本在烦躁之下把那杂誌用力塞进垃圾桶的最深处了。但已经被牛奶盒塞满的垃圾桶似乎无法再塞下更多东西,结果就在刚刚的震动中让杂誌又被挤了出来。
掉落出来的杂誌翻开的那一面,刚好就是介绍九头龙京摩的文章
「呿……」
我捡起杂誌,本来想任由冲动驱使把它撕破,但还是住手了。就算做那种事情,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未完成的才能』吗……」
文章中用这样的一句话形容我,旁边加上刚好一年前我最后一次拿到大奖时的照片。
没错,装饰在这间房间里的大量奖牌、奖状与奖盃,全都是一年前的东西,最近的东西一个也不存在。
「看来您的评估太天真了呢,评论家先生。」
大人们期待将来还会有所进步的我,其实早已经完成了。现在就像是茶渣一样的东西。
我已经乾枯了,已经把一切都耗尽了。
「没办法符合大家的期待,唉呀,就当作是活该吧。」
以前经常来鼓励我的评论家或有名的老师们,最近都没有任何一位上门来拜访。
想必大家现在关注的焦点是其他我不认识的某人吧。现实就是这样。
我把杂誌再度丢进垃圾桶,用力吐了一下舌头。心中明知在这个被墙壁隔开的场所做那种事情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我回到从早上开始就一直专心在画的作品前,望着画作。
「根本是垃圾啊,无论是这张画,还是我自己……」
将画到一半的作品从画架上扯下来的我,用力把画撕破了。明明像这样一时发泄情绪之后,自己一定会感到后悔的说。
画作其实并没有错,错的都是我自己。
自我模仿过去受到大家评价的画风所画出来的这幅画,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灵魂。
一幅幅只是因为惯性、彷彿被什么东西逼迫下画出来的作品,空虚感几乎叫人晕眩。
以前不是这样的。不只是画图方面,周围的这些墙壁……我记得过去应该是不存在的。
我轻轻捶了一下墙壁后,因为涌不起再画一张新图的心情,而决定出去走走、散散心。
「今天是新人赛的第一天啊。那家伙……惠瑠奈不知道怎么样了。」
比起美术社的学弟妹,首先浮现我脑海的竟是那个吵死人的新生——一宫惠瑠奈。
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很深的关係,交谈过的次数用一只手就算得出来。然而,她却是个莫名让人印象深刻的少女。
「无论是在好的意义,还是坏的意义上啦……」
走出社团房间,听到的喧嚣就更大声了。天空相当晴朗,从社团房间淤塞的空气中解放的我不禁鬆了一口气。
虽然造成空气淤塞的元兇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让我心中涌起一股无处宣洩的气愤。
面对做什么都不对劲的两难,我不禁烦躁地搔起头髮。
这种时候如果被人看到,大概又会被学弟妹害怕了吧?即使我觉得那种事情无所谓,不过心中某个角落却还在想是否有机会挽回。
简直没出息到让自己想吐。垃圾就应该像垃圾一样被丢弃才对。
今天的新人赛似乎还没有全部结束,随处可以看到急着前往加油的学生。
美术社应该也有不少新生加入才对,但我和他们任何人都没有交流,甚至连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
「反正要是我直接去观赛,他们一定会怕得要死吧……」
这样一想,就让我一点都没去看比赛的兴緻了。我没打算给他们添麻烦。明明在名目上都是同一个社团的伙伴,彼此之间的墙壁却厚得叫人无奈、高得让人碰不到顶。
我之前有看过那个新生……一宫惠瑠奈混在戏剧社中接受为新人赛举办的训练。
我并不是特别在意她,只是不经意看到而已……我究竟在对谁辩解啊?
当时看到的情景,对我来说是耀眼到让人想把视线避开、不愿意直视的程度。
人数众多的戏剧社从一年级到三年级的感情都好到没话讲,甚至对不是社员的惠瑠奈都非常欢迎。
简直不像是现实的世界。也许这样讲有点太夸大,不过跟我的现实的确存在着相当大的差距。
就在这时,我刚好发现戏剧社的兔子跟猪走过身边。他们脚步轻盈,一定是準备去向谁报告比赛的好结果吧。
虽然我离开房间来到外面,却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戏剧社的那两人似乎正走向摆设摊位的区域。
「这么说来,我从早上除了牛奶以外什么也没吃……去吃个东西吧。」
我按着肚子思考了一下后,决定跟着那两个人走向同样的方向。
御神乐学园在校风上非常喜欢举办活动,有事没事就会让学校热闹得像学园祭一样。
摊位似乎也不用经过什么严格的考核就能出摊的样子,因此从卖食物的摊子到打靶摊都有……实在混乱得可以。
我在店员大声叫卖宣传「加了很多牛奶喔」的可丽饼店买了一份可丽饼后,漫无目的地随处乱走。
「话说,我买个可丽饼有那么奇怪吗……?」
真是太失礼了。当我对畏畏缩缩地似乎有什么话想说的可丽饼店员如此询问的时候……
「请问是真的要买这个吗?这是女生和小孩子吃的甜点——可丽饼(crepe)喔?请不要等一下才来抗议说『这不是grape啊!我想吃的是葡萄啊!给我退钱!』之类的喔?」
对方的回应竟然是这样。虽然我应该已经习惯了,但不要做出反应、装作没听到实在是很难的一件事。事实上,我经常会像这样遇到因为自己的外表而被人贴上标籤的例子。
可丽饼本身的味道就跟店员宣传的一样无可挑剔地充满牛奶味,算是抵销了刚才那段不愉快的经验。
我果然还是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大家都像是在害怕我似的,只有我经过的地方像摩西渡海一样,人潮纷纷向两旁避开。
「我给人的印象到底是有多差啦,该死……」
我很清楚自己的言行不算好,毕竟讲话口气粗鲁,外表又是这副德行。但我从来都没有随便使用过暴力。
误解产生出恶评,然后煞有其事地流传开来。或许所谓的学校就是这样的地方吧?
我也懒得一一去解开别人对我的误会。毕竟这一方面也是我小小的任性所累积下来的结果。
吃完可丽饼,肚子也饱了。既然目的已经达成,就回到自己一个人的地方吧。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
「那是……美术社的……肖像画摊?」
我在远处发现了美术社员们摆设的摊位。
……要是没看到就好了。但现在后悔也无济于事。
「又是这样吗……」
美术社会摆摊的事情,从来都没有传到我耳里。
每次都是这样。如果他们跟我讲一声,肖像画之类的……虽然我不算擅长,但至少也会帮忙啊。
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在跟我客气,还是讨厌我。
或许两者都有吧。
我曾经有一次认真询问过他们为什么都不来找我,结果得到的回应是:
「因为我们想说九头龙学长应该很忙……像是要準备参加比赛的作品之类的。真是非常抱歉。」
当时我纯粹地感到既悲哀又空虚,但并没有觉得生气。
决定我到底忙不忙碌的人,应该是我自己。
而且,对方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即使我没有参加也毫无问题的肖像画摊。不,也许就是因为我不在,才能顺利经营的。
我不禁又深深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还是回到那厚厚的墙壁内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