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連篇 第三話

「研磨得不够彻底。」

「这样还不行啊……」

澪面无表情地指出错误，长着狐耳的少年垂头丧气。

这位少年名叫吉诺•柯特耶尔，十六岁。他是雷奥德带来的新人，身高比春菜矮一些，在这个世界算是小个子。他已经进工房一周了，是个连实习生的领域都尚未达到的年轻人。

「得要捣烂到完全不留原形的地步，才能发挥功效。」

「呃，不好意思，看起来已经不留原形了说……」

「如果你看起来是那样，表示你眼睛脱窗。这里和这里都残留着根茎，这块碎片则是一点都没捣烂。」

「啊，真的耶……」

吉诺听了澪严格的指正后，狐耳无力地垂了下来。由于碎片残留在只要仔细观察便可立刻发觉的地方，使得他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

「如果是要做级数外药水，那样也可以，但你做级数外药水就满足了吗？」

「……不可能会满足的。」

「既然如此，纵使现在会比较辛苦，但你得一个劲地练习研磨。这是师父、我，以及费姆她们都跨越过的路程。」

澪激励垂头丧气的吉诺。研磨作业是製药的基本，如果马虎应付，就无法提升技术。视要製作的药品而定，需要捣烂的程度也会有所变化，所以必须一而再、再而三地彻底练习，让身体记住感觉。

「等你将磨好的叶片装满这个容器后，就做咖哩粉的计量作业，今天你就做这两件事。计量对于製药也很重要，得先从这个步骤开始习惯。」

「是……」

吉诺依旧垂头丧气地重新开始作业。在澪的眼中，他的模样与刚来到工房的费姆等人重叠在一起，让她产生一种怀念的感受。虽然那已经是至少半年前的事了，但也可以说才过了半年多而已。

在这半年多里，费姆、岱雷丝、诺拉三人已经多少能安定地製作出七级药水。至于没有特别教导过的莱姆也做得出级数外药水一事，澪决定不要想太多。

「啊，澪小姐，妳现在方便吗？」

「怎么了？」

当澪正沉浸于感叹中时，她所感叹的对象之一费姆就来向她搭话了。

「有几种不太重要的素材，能凑合起来做出药水吗？」

「让我看看清单……嗯，只要使用鍊金术，就能做出七级精力药水。要试试看吗？」

「我要试。澪小姐，给我点提示。」

「了解。」

费姆已做完今天的工作并开始自行研究，她与岱雷丝要在澪的监督之下尝试新的挑战。澪预定在下午也教会诺拉这个做法。

「……是有点难，但并非做不到呢。」

「嗯，这属于我们也做得到的範围。」

岱雷丝与费姆两人一同挑战三次，两胜一败的结果让她们产生成就感而两眼生辉。澪看了她们两人后，就在意起没有同伴的吉诺。

「希望殿下他们能早点带下一个人才过来。」

「澪小姐，妳怎么突然这么说？」

「看了妳们之后，就觉得吉诺一个人练习基础，好像有点心酸。」

「啊……」

岱雷丝闻听澪说出她所担心的事，就想起自己与同事过去的日子，进而理解澪担心的理由。在学习意欲的层面上，拥有一同吐苦水、一同学会新的本事、一同分享喜悦的同伴，是件非常重要的事。

就算不是同伴，而是竞争对手也可以。只要有个对象会让自己产生「唯独不想输给那家伙」的想法，便不会因为一点事情就半途而废。

「不过哥贝久先生和佛雷登先生也会来帮忙，他又是个不认输的孩子，应该可以度过这关吧。」

「在澪小姐妳不在的时候，他也会来问我们很多问题。他现在虽然很消沉，但好像还满有毅力的，所以我觉得他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人也不会半途而废。」

「要是这样就好了。」

岱雷丝与费姆如此断言道。澪听了她们的意见后，儘管表示担心，但也决定目前先不多说什么。

之后，出自于法连贫穷贵族的么子双胞胎（附带一提，是一男一女的组合），以及从伊古雷奥斯神殿转调过来的女性于两周后加入，但吉诺这时已经开始以调配级数外药水为主，所以到头来，他在工房里的立场还是显得突兀。

☆

在鲁费乌斯学院里的校园餐厅里，正进行着一场激烈的争论。

「妳这局外人又懂什么了！？」

「不，好不好吃和是否为局外人没什么关联。而且你看，这是与校园餐点相关的无记名问卷调查，在收集到的一千张里，表示『好吃』与『非常好吃』的加起来只有十五张，而『不好吃也不难吃』与不作答的也只有七十张哦？在其他张问卷全是『难吃』或『非常难吃』时，就十分足以作为改革这间餐厅的理由了吧？」

料理长口沫横飞地威吓，而春菜则以傻眼的口气凭据资料反驳。她一开始说话还很客气，但由于话题难有进展，才改回平时说话的口气。

「而且呢，也有许多意见表示价格太贵，所以我也仔细调查了进货价格哦？」

「那又怎样！？」

「以这样的进货价来看，就算将一餐的份量加倍，也还是有足够的利益吧？单品料理甚至是一般行情的两倍价钱，应该可以提供足以让人吃饱的份量才是啊？」

「不懂厨房辛苦的人少给我啰哩叭嗦的！」

「厨房的辛苦，是吧……」

春菜的确是没有在具备如此规模的厨房里指挥调度的经验，但她已经做过好几次数百人份的料理，而就算是同样规模的餐厅，她也知道许多提供的餐点不但便宜又更为美味的店家。

既然有店家在支付租金与其他营业费用的同时提供这样的服务，那么在场地由学院提供，又拿了辅助金的校园餐厅为何做不到？春菜感到难以理解。

而且这些家伙在午餐时间开始之前，扫除顶多就是挪开垃圾，更是完全不备料，只顾偷懒摸鱼。这样的人就算高谈阔论厨房的辛苦，也一点都无法引起他人共鸣。

「大抵上呢，有很多人前来这里吃饭，不就代表我们的做法没错吗！」

一如从事前调查阶段时的推测，料理长完全不理会自己这种小丫头的意见，让春菜不禁在内心感到傻眼万分。说到底，前来用餐的客人之所以没有减少，单纯只是取捨的问题。周遭的饮食店由于在价格与规模两方面的问题，无法吸收全部的顾客，所以就算校园餐厅很难吃，学生也只得来用餐。

具备了这般压倒性的竞争力，不要说是客满，校园餐厅即使是在尖峰时段也只能坐满座位的七成。明明是智慧之国的国民，却没有理解到问题的严重程度，实在不像话。

「那么，只要没有人前来用餐，你们就会承认你们的做法有问题啰？」

「如果真的没有人来的话啦！」

「你可别忘了你这句话。」

春菜于内心暗自对经过商议后决定好的B计画的内容露出苦笑，同时如此堂堂断言。

高姿态的厨师们瞧不起她，发出了讪笑。春菜承受着他们的视线，快步走出髒兮兮的厨房。

「实在是百闻不如一见呢……」

春菜苦笑着耸耸肩，对着走出厨房，在不远处等待的年长女性如此说道。女性闻言叹了一口气，并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毫无办法。

为何放任校园餐厅的料理长行为如此无赖，春菜自然会感到疑惑，因此她向讲师与事务局进行询问调查，就听闻料理长似乎完全不听他人的意见。儘管想要更新人事，但只凭餐厅评价不佳似乎难以解除契约，再加上其他工作的忙碌程度，才令校方不好出手处理。

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对于东工房颇有微词的教职员也几乎决定全面支持东工房。就某种意义而言，他们非常期待没有后顾之忧的春菜等人能够放手一搏。

「那么，富尔特教授，我的方法会非常恶质，真的可以实行吗？」

「嗯，当然可以。」

春菜进行确认，让名唤富尔特教授的女性以认真的神情点头同意。表情就像在说「彻底去做吧」。

「校方会负责向周遭店家斡旋。」

「麻烦您了。关于地点，我们工房的隔壁有栋空屋，我们就买下那里进行改装。」

「资金足够吗？」

「没有问题。话说回来，为什么隔壁会突然歇业呢？」

「谁知道呢？不过那里从很久以前就没什么好传闻，也许跟传闻有关吧。」

事情的发展过于刚好，让春菜与富尔特教授歪着头想不透。

东工房鲁费乌斯分部的隔壁有一栋建筑物，被一间名叫达士通的大型商会作为总部之用。这间商会虽然有许多不太好的传闻，但在作生意时脚踏实地，表面上似乎是以正常方式经营。因此，局外人不会晓得他们突然以像是半夜潜逃的方式结束营业的背后理由。

即使对于春菜他们而言十分刚好，但学院没有对自己施加压力，令人深感怪异。

事实上，达士通商会之所以会破产，是因为雷奥德与蕾妮牵涉其中。蕾妮为了支援春菜而对学院的校园餐厅进行各项调查时，搜寻到关于达士通商会一些令人无法坐视不理的情报，于是她就向雷奥德报告。

以结果而言，号称有百年以上历史的达士通商会在仅仅三天内就被逼到破产。至于雷奥德做了什么事，本人则只是露出反派般的笑脸说了句「秘密」，所以就连协助他的蕾妮也不晓得。

由于这个问题也牵涉到法连的国益，雷奥德下手时便毫不留情。他即使知道春菜等人觉得怪异，但内情不能轻易泄漏，便与蕾妮一同三缄其口，因此如今谣言满天飞，再加上状况像在迎合己方一行人，而让东工房内部增加了多余的不信任感。

虽说如此，好机会依然是好机会，春菜便打算不客气地加以利用。

毕竟这块土地立地条件良好，位于从学院入口徒步五分钟的範围内，而且比东工房的鲁费乌斯分部还要宽敞，用途很广。

「那么，进货管道没问题吗？」

「姑且是有着落了。哎呀，反正在最坏的情况下，只要暂时向乌鲁斯与欧尔帖姆村进货即可。」

「以鲁费乌斯人的立场而言，如果是这一带可以买到的东西，我们希望妳就在这里採购……」

「基本上我是打算这么做，也想要儘可能从这座城镇募集店员，不过时间有点不够，所以短时间内只能透过我们的人脉，从各地找人过来帮忙。」

富尔特教授听了春菜的计画后，就想着「目前也只能这么做了」而叹了一口气。

「总之，我预定加紧赶工，在十天后开店。可以先麻烦您向各个单位关说吗？」

「那是无所谓，但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我可能会把要担任店员的人操到哭出来，不过内容不多，花上一周的时间就足以验收成果了。」

顶着美丽的面孔说出狠话的春菜，让富尔特教授有些退避三舍。

「无论如何，时间都不够用，所以我回去会请宏同学帮忙，请他立刻确保土地并开始施工。」

「我知道了，那我也马上开始进行关说吧。」

「麻烦您了。」

春菜与富尔特教授迅速决定了方针，也商量好了一点细部事项。她们打算在实行计画前稍作休憩，而前往教授的研究室。在半路上，春菜发现了宏而叫道：

「啊，宏同学。」

「哦，是春菜同学啊。」

「你那边如何？」

「剩下麵包的交货事项还没完成吧。」

「因为你那里的负责人很有干劲嘛，真的好羡慕哦……」

春菜在前往富尔特教授的研究室的路上询问宏的状况后，真心感到羡慕。说实在，校园餐厅的顽固程度可不是在说笑的。

「那么，妳那边……呃，从妳的样子来看，状况应该还是一样难搞吧。」

「坦白说，感觉需要下一剂非常恶质的猛葯。」

「也就是说，我最好去帮妳啰？」

「嗯。我待会再说明详情，有各式各样的事情要请你帮忙。」

「那我现在就来帮忙吧？」

宏看了春菜一副十分棘手的模样，并思考是否能兼顾自己的作业后，道出了这样的提议。

「可以吗？」

「我这边约有一周的时间只需观察状况。」

听到宏的提议，春菜感到兴高采烈，但还是顾虑到他的状况而进行确认。宏对此爽快地表示没有问题。

事实上，贩卖部那边目前要做的事已经大致结束了。再来只要视销售状况与顾客反应进行各项调整，而且贩卖部负责人已经与各家新业者搭上了线，所以只要没有事情需要谘询，宏就不会插嘴各项事务。

「既然如此，我们待会预定到富尔特教授的研究室喝茶，就在那里边喝茶边说明现状与计画吧。」

「了解啦。这样的话，可以请妳们试吃一下预定要在贩卖部贩售的麵包吗？」

「啊，贩售前的最后调整已经结束了啊？」

「奶油麵包与炒麵麵包是这样没错。」

在差不多就要抵达教授的研究室时，宏这般说道，并取出两种麵包展示。正确来说，是让富尔特教授看到外观后有些退缩──夹着色调有些古怪的面──的麵包。

「怪异感已经少很多了呢。」

「调整过味道后，自然就变成了正常的颜色。」

「这样啊，原来如此。」

春菜接受了宏的说法。使用了罗连的传统调味料──鲁加梅农酱做出来的试作品，本来是要让麵条呈现斑点花样的绿色，看起来十分诡异；但这种酱料经过调整后，似乎会在颜色上产生很大的改变。

虽然现在的绿色还是有些怪异，不过色调统一后，也不至于让人看了就吓到。

「我想富尔特教授在这个时间吃两个麵包可能会太饱，春菜同学妳和她分半吃会不会比较好？」

「说得也是，以我的年纪而言，在这个时间吃掉两个麵包的话，搞不好会吃不下晚饭。」

富尔特教授同意宏的提议。她明白自己已经到了吃不下一人份餐点的年纪，所以很感谢宏的顾虑。视对象而定，有些人可能会认为对方瞧不起自己而出言反斥，但她身为智慧之国的人民，无意做出不承认年岁增长带来变化的愚蠢之举。

「……原来如此，两种都十分美味。这种是叫炒麵麵包吗？这样的颜色或许会吓到没有在下厨的人，但明白其中原因的人应该可以接受。奶油麵包则非常合乎我们的口味，甚至会让人觉得奇怪──为何至今为止都没有人做过这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