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是今天对吧?」
「会是怎样的内容呢?」
到了宏的特别课程当天,鲁费乌斯学院笼罩着浮躁的气氛。
「欸,岱雷丝小姐?」
在没有直接关连的历史:西方地域的教室里,似乎也环绕这样的气氛,好几位学生坐立难安地向岱雷丝髮问。
「呃,若是关于老闆的特别课程,由于我们的水準还不够,他几乎什么也没有告诉我们……」
「咦?是这样吗?」
学生们听了岱雷丝的回答后,都睁圆了眼。他们认为岱雷丝是东工房最先僱用的员工,理应早已到达特别课程的水準。
「说到底,从我们被东工房僱用时算起,都还没经过一年呢。」
「老闆大概是在去年的十一月捡到我们的。」
岱雷丝与莱姆的自白,让学生们目瞪口呆。他们以常识来思考,都认为工房员工的工作年资已经更久了。
「应该说,东工房以独立工房的形式开业,还只是去年九月的事。」
「工房本身都开张不到一年啊……」
「不到一年哦。」
更加夸张的事实,让学生们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在一年不到的时间里渗透西部三大国家的王室,还在鲁费乌斯开工房分部?这是身为一般人的学生们无法理解的。
「这是在骗我们的吧……?」
「如果是谎言就好了,但遗憾的是在老闆获得工房建筑物的事件里,我和诺拉都是其中的被害者……」
「莱姆觉得陛下和殿下大概可以证明。」
东工房成立时的话题听得愈深入,冒出来的耸动辞彙也愈多。众人领悟到再问下去在许多意义上都会有危险,但还是有一位无法压抑住好奇心的同学,戒慎恐惧地向莱姆确认道:
「欸,小莱姆?妳说的『陛下』,该不会是法连的国王陛下吧?」
「是国王陛下没错唷。」
莱姆以明快的口气说得清楚又讲得明白,让发问的学生不禁感到晕眩,而无力地坐倒在椅子上。根据至今为止的交流,同学们已经非常清楚莱姆不是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或打肿脸充胖子的小孩。正因为如此,发问者才会无法保持平静而瘫倒在座位上。
「而且老闆他们本来就是从未知大陆来访的客人,他们被传送至这里,好像是一年前左右的事。所以要在这里经营工房超过一年,在物理上是不可能的。这件事在乌鲁斯也有确实留下纪录。」
「原来是从未知大陆来访的客人啊,那他们具备优异的能力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说真的,要怎么做才能在这么短的期间到处解决问题……不对,应该说惹来麻烦,我们才想要请教他们呢。」
目光有些飘向远方的岱雷丝,让在场的所有人不知该说什么而沉默了下来。
「哎,所以就是这样,这次的课程应该也包含了凭我们的本事还无法理解的内容,老闆就没有向我们多说了。」
「老闆说至少要在製作六级药水时不会失败才行。」
「我们目前的阶段还只是终于可以安定地做出七级药水而已,所以完全不够资格。」
「莱姆只能不失败地做出八级药水,老闆说莱姆还不能做七级。」
「不不不不!!」
岱雷丝与莱姆的说明,让几位主修药学科的学生一同发出吐槽。才开始製药不到一年的人能够安定地制出七级,还未满六岁的小孩能够制出八级,这样的事无论由谁来看都很异常。
说到底,如果药水类的物品是那么简单就能製造出来的东西,七级药水就不会卖到五百克罗币了。七级药水会变成这种价码的最大原因,就是可製作的人很少所导致的供给不足。
「哎,总而言之……」
岱雷丝明白学生们想说什么,她的表情中掺杂着苦笑,硬是拉回原本的讨论内容。话题如果在此岔开,恐怕就永远无法拉回来了。
「纵使是东工房,除了未知大陆的访客以外,就只到这样的水準,所以若限于员工,还远远比不上鲁费乌斯学院的学生。」
「我们还做不到很难的事情。」
岱雷丝与莱姆不知道算是打圆场还是痛下杀手的这两句话,让药学科的学生们莫名受到打击。很遗憾地,莫说七级,他们在製作八级药水时也很难说是安定。
「……输给五岁小孩了。我的製药技术输给五岁小孩……」
「……别担心,和我同期入学的人也没有一个人胜过她们。」
「……是说,就算长寿的精灵易于活用各种经验,但完全比不上只学了九个月左右的人,也实在令人想哭呢……」
「呃,等一下哦?先不论小莱姆,她的姐姐小费姆虽然只有七岁,但也是正式的员工吧。既然如此,该不会……」
深受打击的药学科学生的其中一人,察觉到了不该察觉的禁忌事实。即使如此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将视线转向岱雷丝与莱姆……
「很遗憾地,费姆也和我一样,能安定地制出七级药水。」
「姐姐总是被人称讚『年纪虽小,技术却很好』。」
感到十分歉疚的岱雷丝,以及总是露出可爱笑脸的莱姆,毫不留情地痛下杀手。
「……我们至今为止到底都在学些什么啊……」
「应该说,鲁费乌斯学院的初级药学,是不是快要没有存在意义了啊……?」
「我往后没有自信能继续学下去了……」
岱雷丝她们坦率的说明,完全摧毁了药学科学生们的心灵。责难的视线集中于岱雷丝身上,彷彿在说「若是鼻樑与自尊也就算了,但连心灵都要摧折就太过分了」。
「呃,哎呀,那是个必须要捨弃各种常识的环境,像我们这样没有后路的人就算了,但对一般人而言,我觉得可能就残忍了些……」
「很閑的达也哥哥与真琴姐姐每天都会去狩猎魔物,那些魔物就会变成饭菜。有很多奇怪的材料,我们还吃了很多一般而言不会吃的魔物。」
「必须捨弃常识的地方可不只是这点而已哦,莱姆。」
愈是听闻东工房的事情,就冒出愈多诡异的事迹。之后同学们深恐打草惊蛇,到头来还是没有多作深究。
☆
「老夫这一半的人生,到底都在做什么啊……」
奥斯塔教授起床后再度进行实验,其结果让他以彷若用尽一切热情的表情发出低吟。在他的眼前,有着透过素材的高阶变换製作出的五级素材──梅尔襄迪。
梅尔襄迪在古语中的意义为「梅尔希之石」,也就是偶尔会在栖息于部分地域、稍微高阶的鸟类魔物内脏里形成的石头。由于是在名为梅尔希的大型鸟类魔物的肾脏之中首次发现,似乎就因此被称为梅尔襄迪。
至今为止,据说这个素材不可能透过合成与变换製造出代用品,而成了五级的难关素材之一。
奥斯塔教授也是挑战「不可能製作出代用品」之定说而败北的人士之一,他在过去寻找、研究着足以颠覆定说的论证,然而在不知何时之间,却转变成为了证明定说正确而重複进行实验。
在这过程之中,他让好几位前途看好的年轻人的才能受到摧残,但到了现在,自己终于也成了被摧残的一方。
「而且好死不死,居然是因为没发觉这么简单的事而失败……」
只要有教授的实力,合成梅尔襄迪其实是件就算以轻鬆写意来形容也毫无问题的事。成为问题的是低了两阶的素材组合,以及在合成过程中行使附魔时的触媒种类。触媒尤其重要,如果这里出错,难度将会攀升。
素材的合成与变换是鍊金术的基本,但至今为止,合成、变换成功的只有与原本素材的阶级相同或是更低的素材。因此奥斯塔教授就只有以与梅尔襄迪同阶或是更高阶的素材组合起来进行实验,不曾尝试过以七级左右的素材与触媒的组合来合成梅尔襄迪。
而且更令人讨厌的是,在同样的组合下改变触媒的话,便可製成好几种其他素材。这种组合的用途反倒比较多,再加上合成梅尔襄迪要用到的触媒极端冷僻,恐怕谁都没有拿来实验过。
但就算凭奥斯塔教授的技术可以轻鬆成功,这个合成的难度对经常使用七级素材的人而言,成功率只有两成。纵使有人实验过也没有成功,才下了「这种组合无法成立」的结论……这样的可能性也无法否定就是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再早个十五年出现呢……」
奥斯塔教授感叹着自己的不中用,从口中流泻出这样的怨言。就算成了老贼,自己直到年老之际,都还是个研究者。如果能确认过现象并证明出具有重现性,便可构筑出一定程度的理论,这一点也令他感到悔恨。
莱斯特教授现在大概也有同样的感受吧。奥斯塔教授想到这点,就对于将他拉入自己的派系感到十分歉疚。
「……不过,光是会感到这份后悔,说不定就表示老夫还算好的……」
以自己的技术对新理论进行实验,在十次中可以得到十次同样的结果。奥斯塔教授想到自己在前面的阶段就死心放弃,便于苦笑的同时如此呢喃。自己依然是名研究者,只是在过往没有选择去死缠烂打地扺抗而已……他这样想过后,就觉得情绪没那么恶劣了。
奥斯塔教授的脑中浮现了几名权威主义者的脸孔,接着产生了种讽刺的感觉。那些货真价实的老贼,想必会难堪地挣扎不休。若是正在修习上级鍊金术的学生,便有可能将这份资料的内容于一定程度内重现,到时那群老贼们肯定愈是挣扎,就愈失去他们的地位。
「一直难堪地畏畏缩缩也不是个办法,快点去求个解脱吧。」
基于事前準备与其他理由,特别课程的第一天是始于第二节课,而第二节课即将开始。已经到了这个时刻,让教授做好了觉悟。当初本来是预定与几位教授一起混进最后一排座位后对课程内容发难,但他已经没有这个心情了。
奥斯塔教授感受到深刻的丧失感与挫折感,同时却又产生了同等程度的爽快感。他为了询问自身的进退,而前往学院长的所在处。
☆
「欢迎您来,艾莉丝大人。」
「今天要劳您照顾了。」
将时间稍微回溯至同一天的早晨。阿尔费米娜的姬巫女艾莉丝与达姜的巫女莎夏,正于达姜神殿里稍稍地密会。
「那么,您有没有被宏阁下发现……」
「我是从地底的传送阵来到这里,应该没有问题。」
看来艾莉丝只是为了让宏吓一跳,就循着複杂的移动路线来到这里。地底的遗迹与东工房之间以传送阵相连,地底的传送阵也受到严密的管理,但由于艾莉丝与大地之民有所往来,理所当然地看脸就让她过关了。
另一个障碍──位于鲁费乌斯的工房,就透过欧古多格尔将她从传送室短距离传送至工房外来解决。欧古多格尔基本上除了禁止性骚扰与开示具有守秘义务的情报之外,都会无条件地听从大部分的要求。所以像是使用的能量很少的短距离传送,几乎不存在拒绝的理由。
至于入境达尔国内──即使只有短短几分钟──一事,艾莉丝也有确实向女王取得许可。虽然很费工夫,不过除了为了让宏吓一跳之外,做这样的事其实另有正经的理由。
「这么说来,我记得艾莉丝大人是第一次来到鲁费乌斯,但您马上就知道要怎么走到这间神殿吗?」
「阿尔费米娜神有告诉过我,所以没有问题。」
「这样啊……」
艾莉丝滥用能力的程度与传闻无异,让莎夏的扑克脸露出些许动摇。在她即将产生「这样好吗,阿尔费米娜的巫女?」的想法时,同时想起神谕之类的讯息,多半是由阿尔费米娜单方面送出的。在这种情况下,要发牢骚的对象说不定是过于溺爱又过度保护艾莉丝的阿尔费米娜才对。
「那么,我听说宏大人的特别课程是从十点左右开始……」
「从十点半开始。以突击视察而言,我认为这样的时间刚好。」
是的,艾莉丝特地绕远路偷偷来到鲁费乌斯的理由,就是来鲁费乌斯学院进行视察。
视察自然不会毫无意义,由于西部三大国家的王室可以经由东工房的传送阵到鲁费乌斯学院通学,国王之间便已决定要确认学院的现况。来的人之所以是艾莉丝,是因为她在这种时候可以最快动身。
本来是计画由雷奥德与马克将职务暂时转交给他人后,于今年四月来鲁费乌斯学院留学两年,但听闻先一步留学完毕的第一王子亚文与玛格塔蕾娜的评价后,才暂作保留。
附带一提,法连王室中拥有在鲁费乌斯学院留学经验的人,目前只有亚文与第一公主玛格塔蕾娜。第二公主艾莲娜身为暂定的姬巫女,有许多职务要处理,便将留学延后;第三公主玛莉亚以下者,本来预定在亚文回来后过去留学,但听闻了亚文的报告而暂作保留,结果有的人结婚,有的人弄坏身子,有的人遭到讨伐,使排行比雷奥德大的三位公主处于无法前去留学的状况。
不过留学的目的有一半是为了筛选结婚对象,马上就嫁出去的玛莉亚很有可能不太需要去留学;艾莲娜八成会以强硬手段硬是和雷奥德的心腹尤利乌斯结婚,感觉也没必要拖着健康状况不良的身体到鲁费乌斯学院去;至于玛格塔蕾娜则由于达尔女王的请求,与在留学时挑选的对象完全无关者──达尔王太子结为连理,使得她的留学变得几乎没有价值。
「那么,根据亚文哥哥的说法,鲁费乌斯学院的环境给人不太好的印象,那现在的气氛如何呢?」
「这个嘛,亚文殿下前来留学时,就某种意义而言是最为恶劣的时期,与那时相较的话,我认为现在的学院已经改善很多了。」
艾莉丝感觉莎夏的回答话中有话。就在她打算问得更深入时,莎夏突然微笑起来。
「就算告诉您我现在知道的事,恐怕也派不上用场。因为鲁费乌斯学院今后应该会有很大的转变。」
「……是因为宏大人吗?」
「是的,就是拜宏阁下所赐。今天开课的特别课程,一定会成为鲁费乌斯学院脱胎换骨的契机。」
艾莉丝听了莎夏的回答后,深深感到认同。宏在罗连没有重视的人情,在讲课时不可能顾虑鲁费乌斯学院的内部派系等问题。他一定会照着委託,上一堂内容丰富到不能再丰富的课程,将听课者的常识与自我认同予以粉碎。
「即使有人想将外国留学生牵连进来,发起派系斗争,至少这阵子也无法实行吧。」
「莫非,亚文哥哥他……」
「不只是亚文殿下,对于在那个时期前来留学的人,我们真的感到很抱歉。广结人脉是留学的重要目的,学院的教授们却基于自私的理由而出手妨碍。」
「……当时的局势那么险恶吗?」
「就连慎重行使权力的前任陛下,都在盛怒之下以强权排除了数名教授。请您就这点判断状况的严重与否。」
「哎呀……」
罗连王对于鲁费乌斯学院基本上採取不干涉的态度,即使多少有牵连进留学生的派系斗争,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这样的国王却强行介入其中,局势想必是极其险恶了。艾莉丝基于这项情报想像当时的情况,不禁同情起亚文。
「基于学说而产生派系,倒还可以允许。比方说历史,有些时代连大图书馆也几乎没有资料,自然会产生複数的学说,也不可能不产生对立。」
「是这样子吗?」
「是的。在学说上彼此对立,持续进行激烈的争论之后所磨合出来的,就是学问。所以这种健全的派系斗争是无所谓,但原因若出在以研究费的配额为首的政治因素,就不是一件好事了。」
「不管在哪里,都会有这样的事情呢。」
艾莉丝隐约有感而发的话语,让莎夏难为情地点了点头。不过以艾莉丝过去的情况而言,她不只被反抗派系的卡塔莉娜派剥夺名誉,还险些被夺去性命,因此艾莉丝不只是在政治、社会方面,而是必须在生存层次毁灭对手,没有其他办法。两者相较之下,鲁费乌斯学院的派系斗争根本不成比较对象。
虽说如此,就算只是小儿科的水準,让外部留学生被牵连进没有丝毫利益的派系斗争,依然是件不可取的事。在经营人脉的过程中是有可能自然发生类似派系斗争的争执,但教授若强迫此事发生,就不晓得学校的作用何在了。
已经有普蕾赛雅作为未来新娘的亚文还算好的,但在派系斗争中受人摆弄的玛格塔蕾娜最后就只是浪费时间,在许多意义上都教人难以忍受。
「无论如何,现在如果在鲁费乌斯学院被牵连进派系斗争的话,应该是基于学派而生、学术意义上的派系斗争吧。而其中的瞩目焦点却是从外部前来求学的东工房成员,倒也挺有意思的。」
「……明明才经过一个月,为何能够形成派系呢?」
「据说有许多教授与学生都拜倒在莱姆小姐的魅力与实力之下。如果您来通学的话,说不定也会形成新的外来派系呢。」
「我的学力与见识并没有像东工房的大家那样丰富,恐怕没有办法吧。」
莎夏在内心叹了一口气,艾莉丝对自己的领袖魅力缺乏自觉。她的立场彷若圣女,光是其存在,就自然会产生让人遵从她的氛围。虽然本人基于立场而不插手政治事务,但即便是在人们心智普遍早熟的这个世界里,她的深远见识也足以令人断定不合乎其年龄,无论是在学问还是政治的意义上,要组成新的派系都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