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掉了这个,『学长』。」
九月中旬,我终于收起暑假的心情,投入日常生活。
今天我一如往常地放学回家,正準备从家附近的八丁畑站出站,拿出票卡夹时,身后有人对我这么说。
……掉东西?我吗?但智慧型手机、书和票卡夹都在我手上啊。
我姑且回头,看见一只小小的手伸向我,手掌上有一粒黑色的东西。糟了,那是我每天都在用的耳机套。
一定是拿掉耳机塞进口袋时掉的。
「啊,是我的没错,谢谢。」
我从对方手里接过耳机套,紧紧抓着以防再次弄丢。
「不客气,『学长』。」
这个人刚刚向我搭话时也叫我「学长」,我好像还没正眼瞧过他。我心想这样有点失礼便望向前方,拾获我东西的人映入眼帘。
是位女高中生。
不是普通的女高中生,而是超可爱的女高中生。
我的目光被她琥珀般通透的大眼吸引,脑中满是「超级可爱」这个感想,完全忘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
她可能有染头髮,略带茶色的亮丽秀髮在夕阳下发光,甚至有种神圣的感觉。即使不特别注视衬衫上的校徽处,也能感觉到她有多丰满,裙子下那双白皙的大腿也教人难以直视。
「而且──我比『学长』小,你不必对我用敬语喔。」
我跟她不算初次见面,其实我几乎每天都会在电车上看到她。
会注意到她是因为──她穿着我们学校的制服。
我上学搭的滨急线几乎没有和我同校的学生。大部分学生都会搭乘另一条路线,一出车站就会到学校。
而我每天利用的车站──日南川站位于学校后方,离校门有点远,一路上还有上下坡,自然没什么人搭。
……但从我家附近的八丁畑站搭到日南川站不用换车,考虑车费和上下学时间,日南川是最好的选择。不过我去年四月入学,知道同班同学里没一个人搭滨急线时还是满寂寞的。
所以──今年四月开学典礼那天,看见穿着全新制服外套、提着崭新书包的女孩,从我平时等车的隔壁门搭上电车时,我有点开心今年终于有同伴了。
然而……
原有的感动经过日复一日的生活后,也变得习以为常。
我们年级不同,不会一起上课,所以只要没进同一个社团或委员会,我们就只是同校的陌生人。我的兴奋很快就被浇熄,恢複成戴着耳机看书的平静上下学时光。
而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我想想喔……
大概只有在小说的章与章之间,抬头确认现在是哪一站时,会顺便看看她那天是不是也在车上。
所以……
她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年纪,应该比我小一岁。
我们念同一所学校,上学时总搭同一班车。
关于她,我只知道这些。
* * *
四月注意到学长后,我就一直很在意这个人。
今天我碰巧发现他掉了东西,真是幸运。这样就能自然地向他搭话了。
现在我们在剪票口外的自动贩卖机旁边,学长买了果汁给我当作谢礼,我感激地收下。
「嗯,虽然刚刚说过,但我还想再问一下。」
学长打开手中的饮料罐,发出噗咻一声。
「你应该是我『学长』吧?」
「我是樱明的没错。」
樱明是我们就读的高中校名。我和学长穿着同样的制服,在同一站上车、同一站下车,走同一条路去学校。
「太好了,学长。」
「我的名字可不叫『学长』。」
我呵呵笑了起来,但学长不知为何微微皱起眉头,叹了口气。
真是的,怎么会是这种反应呢?
「所以妳要怎样,『小学妹』?」
「啊,这个称呼好棒。」
小学妹……小学妹耶……嘿嘿,感觉好新鲜。
「我的名字也不叫『学妹』啊。」
学长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一口气喝光汽水,将罐子扔进垃圾桶里。我连罐子都还没打开,我们的对话就要结束了。
「喔……礼也回了,没事的话我要走了。」
咦,等一下,我好不容易才拦住他的。
「哇~哇~哇!请等一下。」
我连忙拉住正要揹起书包的学长,他虽然一脸困惑但还是停下来看我。接下来是关键。
「那个……我们学校都没有人搭这辆电车──滨急线呢。」
「喔。」
「会在这一站下车的也只有我跟学长。」
「嗯。」
「我们多交流一下嘛!好不好?难得搭同一辆车却都没说过说话,太可惜了!」
「妳要说的就这个?」
学长扬起眉毛,露出意外的表情。我再说服他看看。
「日本有一亿多人,全球有七十亿人呢。我是很想跟所有人聊天,但这是不可能的,所以说──」
我清了清喉咙,继续说道:
「如果有人看起来跟我合得来,我就想和对方多聊聊天。」
# # #
我獃獃地看着小学妹在我面前摇着饮料罐(未开封)激动地说。
我很感谢她帮我捡耳机套,但一般来说我早该走了。我们是同一所学校差一个年级的学长学妹,我们之间只有这么薄弱的关联,我向她道谢、请她喝了果汁后就该走了。
明明这样就够了──没想到她却想跟我聊天。
……我们根本没必要当朋友吧。
「所以我们多聊聊嘛,到学校要三十分钟耶。」
「聊什么?」
「聊什么都可以啊。」
「说起来,我对妳根本一无所知。」
语毕,我感觉到她澄澈通透的浅茶色双眸亮了一下。我好像不该说这句话,感觉她就像在等我的这句话。
「一无所知是吗……对了,学长好像总是在看书。」
咦,换话题了,是我的错觉吗?
「啥?……对啊,反正搭车的时候很閑。」
「为什么看书?看手机也行吧?」
「看手机只能获得已知範围内的资讯。得知自己『不知道』的事,那一瞬间的感觉我很喜欢,所以对我来说看书是最好的选择。」
「喔……原来如此……」
她好像很佩服我说出的金句。虽然只差一年,我还是她的学长,说的话只要有点道理,听在她耳里应该都满像一回事的。
「我每天在电车上都很閑。」
「那就看书啊。」
「我会晕。」
「晕在故事里很幸福啊。」(注:日语「酔う」可指晕车或陶醉)
她用力摇头,亮丽的秀髮跟着一同摇晃。
「不~是~啦!不是晕在文字堆里,是晕车!」
抱歉,我很少晕车所以不懂那是什么感觉,我的三半规管太强了。
「所以!请陪我聊天,学长!」
「呃,可是,我刚刚不是说过,我对妳一无所知──」
小学妹的眼睛又亮了。
「──正因为不知道才要聊天啊,对吧?」
啊……原来她想这样把话题绕回来。
「学长,你是因为喜欢探索未知事物才看书的,对吧?」
我上当了,完全上当了。唔,好不甘心。
「那你应该知道对未知事物好奇的人,是什么心情吧?」
「是……」
「学长对我来说就是未知的,我很想知道你的各种事。请告诉我好吗?」
「好啦……我告诉妳就是了。」
再见了,我平静的搭车时光……
「好,你说得很棒。」
这称讚真教人不高兴。真的,我超不爽的。
* * *
我将军了。这样你就不能再推辞喽,学长。
我们一起度过不无聊的搭车时光吧。
「那么学长,今后请多指教♪」
「唔……好……」
我有点兴奋,最后还眨了一下眼睛,学长却不怎么看我。他好像很崩溃。
讲不过我真的有那么不甘心吗?
但这是个好机会,我要跟他订下更深入的约定。
「那我想想……我想认识学长,学长也喜欢探索未知的事。那我们来约定一件事吧。」
「约定?」
「是的。今后……这样好了,一百个。目标是问一百个问题。」
「什么?」
「我们每天问对方一个问题,被问的人一定要诚实回答。」
「呃……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