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新回想记忆中的第四天,昴下结论。
「第一次的死因,可能是睡着的期间衰弱而死……」
袭击等待朝阳的昴的,是突如其来、难以忍受的睡意和寒意。那种从全身剥夺体力与精力的感觉,发挥了十足的力量,能在短时间内让昴衰弱而亡。
要是睡着就等于陷入毫无防备的状态,所以根本不可能自那永远的睡眠中醒过来。
「只不过……铁炼的声音啊。」
儘管可以成立关于衰弱的推测,但对铁炼的声音却只能举双手投降。
那是长长铁炼互相交叠而成的特殊金属声响,恐怕那就是挖去昴左半身的兇器。光是回想伤口,曾经失去的半个身子就像麻痹一样抽痛。肉体应该不记得那体验才对,可是灵魂却拒绝那个记忆。
「有人攻击我……应该错不了。不过让我衰弱的人和铁炼的主人,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
说到这次的收穫,就只有兇手确有其人而已。
在第四天的晚上,罗兹瓦尔宅邸遇袭。在可怜的犠牲者清单中,昴的名字也被添加在内,屋里其他人的名字有无在榜上就不得而知。
「如果有我的话,应该就包括所有人了吧。八成跟赃物库一样,与爱蜜莉雅是国王候补有关,可是……」
昴想到这里便抱住头。有人袭击,目标是爱蜜莉雅他们这点还看得出来,到这边的推论还堪称顺利。
「可是,就算知道了,我手中不但没有可以说明的证据,也没有能够防範于未然的手段。」
「死亡回归」的麻烦之处,在于无法说明死前世界的情报。
更何况这次是预见兇手入屋袭击。虽然可以叫罗兹瓦尔拟定对策,但要是犯人改变策略,就无法应付之后的变化。
虽然有击退犯人这一手,但昴的战斗力低落而且敌方战力不明,因此被排除在选项之外。
边吐边流泪然后被击杀,就是上一轮的简单概要。
「就连我都觉得太惨烈了,而且连对方的脸和武器都没看到,根本就是死得毫无价值……」
因为没能瞧见对方的底细,所以也无法拟定退敌计画。
双手抱胸、歪着脖子,昴绕着房间打转。结果,有人对这样的他说道:
「——既然郁闷消沉得要死,看是要快点放弃或是被打飞出去,选一个吧。」
处在房间中央,被昴当成绕圈运动中心的碧翠丝,打心底不开心地这么说。
昴回头看錶情尖酸刻薄的她,然后用不带恶意的神情吐舌头。
「抱歉抱歉,不过像这样让脑袋以外的地方转一转,很不可思议的脑袋也会跟着运作哟。所以看在我跟你交情的份上,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咩。」
「贝蒂跟你哪有关係,不过才见过两次面而已。」
「嘴巴这么说,内心却很老实呢,明明就很爽快地让我进房间。」
「那是你擅自打破『机遇门』才会这样,真是不敢置信。」
碧翠丝还是一样,毫不掩饰对昴的敌意。怀着还会被少女敌视态度拯救的心情,昴在醒过来的早晨踏入禁书库。
即使试图切割,但被拉姆与雷姆两人当成陌生人对待,果然很难过。
跟上次不一样,先知会她们后昴才离开房间,不过能够倚靠的地方除了这里不作他想。
「唉哟,又不会给你添麻烦,至少端杯茶出来让我悠哉一下。」
「哪可能端出那种东西。啊啊,讨厌,郁闷死了。」
摸着自己的捲髮,碧翠丝嘴角扭曲像是感到着急。
看着碧翠丝那样,昴突然想到一件事。
「话说回来,你虽然长这样但好歹是个魔法使者吧?」
「真叫人不愉快的说法,要是被拿来跟哪里的二流人士相提并论,贝蒂可就困扰了。」
「……你的朋友很少吧?」
「为什么会从刚刚说的跳到这种话题!」
「没啦,因为我的朋友也很少所以知道,不过你那样不好喔。要是在这个年纪就扮演盛气凌人的角色,之后就有得受了,趁可以矫正的时候快点改过吧。」
边煽动红着脸的碧翠丝,昴边用咳嗽转换现场气氛。他恳切地想要请教一脸不能理解的魔法使者碧翠丝,就是……
「有没有哪种魔法……可以让人衰弱而死,死得就像睡着一样?」
昴想让她确认自己的衰弱状态——是中毒或疾病造成,亦或是魔法使然。
那一晚,侵袭全身的恐惧和倦怠感的真面目,在现阶段怀疑是魔法所为。
猜想不到感染突发性传染病的契机,还得要是发作后几小时内就能让患者衰弱致死的疾病。虽说这里是异世界,但昴不认为有这么刚好。
另外也有考虑过使用毒物暗杀的可能性,不过那太欠缺可行性。将昴是被人用兇器打死这一点算在内,毒杀和直接攻击重叠在一起,很明显不自然。
这个问题令碧翠丝皱眉,不过看在昴的态度上,她轻轻耸肩回答。
「单论有没有的话,是有的喔。」
「真的有啊?」
「比起魔法更接近诅咒吧,咒术师擅长的法术里头,有很多那种玩意,毕竟那就是阴险咒术师的做法嘛。」
咒术师,这个新职业让昴困惑,碧翠丝竖起一根手指开始上课。
「巫师——也就是咒术师,发源自北方国家古斯提克的魔法和精灵术的亚种职业,只不过全都是半吊子废柴,所以没人当他们是回事。」
「可是,他们是真的有能力咒杀人类吧?哪里半吊子了?」
「就是那里半吊子啊——用途就局限在杀害他人而已。身为和玛那面对面的人,那种叫人火大的术师根本就是邪魔歪道。」
这个世界对咒术的忌讳似乎是根深蒂固,碧翠丝毫不掩饰嫌恶,昴也没有理由替诅咒说话。现在要先得到更多情报,于是他探出身子催促她继续说。
「所以,如果用那种咒术,也能做出我刚刚说的那种情况啰?」
「贝蒂认为可以,不过比起下咒,还有更简单的方法。」
「更简单?」
「你应该已经亲身体会过啰。」
看到昴歪头思索,碧翠丝将手掌朝向他,夸耀又冷酷地笑。不适合她的不祥笑容和话中本意,让昴找到了答案。
「该不会,你是指……那个强制抽取玛那的招式,有可能致人于死!?」
「玛那就是所谓的生命力,若是持续强行吸出,就能让人衰弱而死。比起仰赖咒术师那种玩意,这样还比较轻鬆确实。」
「一开始……不,在第一天和刚刚!要是一个弄不好,我刚刚就会被你杀了耶!」
「要是让你死在这里还得收拾你的尸骸,所以贝蒂下手有分寸啦。」
「不要说尸骸啦,听起来就像在讲虫子一样!」
你本来就跟虫没两样。被她用那种眼神注视,昴开始问自己为何会认为这里是安适之所。
「该不会,杀了我的人就是你吧……」
「要是你死了就不会有这些啰哩叭唆的对话,贝蒂也乐得轻鬆。很遗憾,贝蒂现在很忙,连杀了你都嫌浪费功夫。」
双手放到身后,碧翠丝通过昴的身旁站到书架前。晃着哥德萝莉装的裙襬,伸懒腰的少女指向比自己稍微高的地方。
「这本吗?」
「……旁边那本啦,快点拿过来。」
「好啦好啦。」
将意外厚重的书本抽离书架,交给鼓着腮帮子的碧翠丝。碧翠丝收下后还是一脸不满,连道谢都没有就坐到房间深处的梯凳上。
那比椅子更好用吧?每次都在禁书库看到她坐在上面。
「你在看什么书?」
「描写如何驱赶跑进房间虫子的书。」
「有虫跑进书库啦……这真是太糟糕了,是怎样的虫?」
「又黑又大眼神和嘴巴都很坏的虫。还有,态度也很傲慢。」
「特徵很醒目呢,那种虫……」
环顾周围,可以的话想叫她快点把虫赶走。
看到昴转动脖子,视线钉在书上的碧翠丝叹了口气。
「你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麻烦你出去。」
「喔,这个嘛……对了,刚刚提到把玛那咻咻吸走的那招,每个人都办得到吗?」
「那种描述叫人意外至极……在这屋子里,办得到的只有贝蒂和葛格吧,罗兹瓦尔是办不到的。」
「嘿,他本人讲得自己无所不能呢。」
罗兹瓦尔也是虚荣心旺盛啊,还是说,与效果的朴实性相反,其实他会使用令人意外的稀有技能呢?像是玛那抽吸术。
「总而言之,不要一直咻咻吸个不停啦。特别是我,现在是真的血液不够,一吸走就会痛快地衰弱而死的。」
「哼,你的东西全都还回去了,不过血就没办法了。算了,反正贝蒂也没有做到那种地步的义务。」
对于贝蒂耸肩说的话,昴「嗯?」了一声歪头不解。
照刚刚的文法,耐人寻味的事实正浮出檯面。
「你刚刚的讲法听起来,堵住我伤口的人好像是你似的。你性格恶劣到抢爱蜜莉雅的功劳啊?」
「那个没用的小姑娘,还没有治癒致命伤的能力,是葛格和小姑娘将伤口恢複到平稳状态,再由贝蒂治疗……怎样啦。」
「没有,真的超複杂。」
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阃明昴生还的内幕。
就跟在小巷里头治癒伤口时一样,昴一直深信治好自己致命伤的人一定是爱蜜莉雅。
怀疑地眯起眼睛,但表情複杂的碧翠丝没有动摇。除非她胆大包天到撒这种谎,不然就当她说的是事实好了。
也就是说,碧翠丝是……
「好大的狗胆,竟敢撒漫天大谎,性格真的恶劣到极点了你!」
「无法老实接受他人好意的你,也好不到哪去啦!」
昴失礼的言论让碧翠丝气得怒吼,离扭打成一团只欠临门一脚。
不过,最后是以被魔力弹飞的昴头下脚上撞击墙壁作结。
站在靠着墙壁倒反过来的昴面前,碧翠丝抚摸着长捲髮。
「差不多好滚了吧,手不抖了,可怕的东西也能打混过去了吧。」
「……曝光啦?」
「你有在隐瞒吗?贝蒂那么好找真遗憾喔。」
倍感无聊的碧翠丝用鼻音冷哼一声,朝昴挥手像在赶虫。
听了少女的话,昴把手举到面前——手指忘记颤抖了。
死亡次数总计五次,但根本无法习惯。不如说随着次数增加累积死亡经验后,光是想像又要再度尝到死亡的恐怖,双腿就会战慄。
更何况这次的死法是惨死,回来之后昴的心被绝望挤压,勇气无法通到手指和双脚,谁又忍心责备他呢?
「那藉口TIME也结束啦,有够不温柔,真是的。」
最后叹个气,站起来的昴手碰禁书库的门。
回过头,他朝没在看自己的碧翠丝苦笑。
「抱歉,不过得救了,下次再麻烦啰。」
「下次会把玛那抽得一乾二凈,所以别再来了。」
碧翠丝的视线依旧在书上,口气冷淡地扔了这句话过来。感觉她那姿势推了自己的背一把,昴扭转门把準备穿过「机遇门」,然后——
「在那之前,你刚刚说的虫子该不会是我吧!?」
「够了,快点滚,还是你想用飞的!?」
最后是被击飞出「机遇门」。
2
「那个,你没事吧?」
「这份温柔正是我的痊癒之源。这是真的,毫无虚假。」
在庭园被银髮少女俯视,昴说完后垂下肩膀。
被碧翠丝的魔力弹飞,因为「机遇门」被强制转移的昴,从庭园二楼露台窗户喷射出来掉进花圃,差点就变成死因为口角的结局。
「杀了我的人是那家伙的说法变得越来越有力了……」
「那个花圃,昨天雷姆才用动物粪便施肥过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