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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同伴遗体一同回来的昴一行人,让留在阵地的骑士们大吃一惊。
所幸阵地没发生什么事,但在听了森林里的战斗和被害报告后,待机中的他们个个面露郁色。没法参加战斗的不甘心,任谁都一样。他们也都跟其他同伴一样,重新宣誓要帮助昴。
就这样,和同伴会合后,大家再度开会讨论接下来的方针。
但是,新出现的问题和障碍都是难解之题。大罪司教「怠惰」的存在形成高耸障壁,继续堵在讨伐队前方。
「首先,报告一下第二名『怠惰』的尸体检查报告。——人家看过了,她跟其他魔女教徒的尸体有点不一样,身上有奇怪的术式痕迹。」
第一个举手报告的,是调查完女狂人尸体的菲莉丝。
报告内容中的「术式」令昴皱起脸。
「跟魔女教徒用来自杀的魔石不一样?」
「正是如此。混在一起很难看出来,不过有的话只要一比较就一目了然。……其他的『怠惰』教徒一定也用了同样的手法。」
「那个手法就是权能的机关吗?」
「没清楚到那地步喵。不过,考量到教徒之中有人被特别处理,很难不联想到跟大罪司教操纵的奇怪能力有关。」
关于「怠惰」是多人的可能性,在讨伐队内已是共有情报。配合菲莉丝的调查和之前的推测,可能性变得更高。
「既然如此,问题在除了那两名『怠惰』,还剩下几个人啰?」
「在现阶段只有他们两人,但认为仅只于此是很危险的想法。最好考虑最恶劣的情况:被称为『手指』的人全都有可能是『怠惰』。」
「……再怎么样也跳太多了吧?假如他们全都能使用权能,那就应该会用来反击我们才对,可是却没有人这样吧。」
「那是在被称为『手指』的存在,代表大罪司教底下的集团时。」
由里乌斯的回答让昴摸不着头绪,可是菲莉丝和里卡德却面露理解。
「原来如此咧。由里乌斯,也就是那个呗。『手指』指的是大罪司教的右手或左手呗。」
「——?不管是左手还右手,不都是身体的一部份吗?」
「不是那样,是指心腹或左右手的意思。说起来,『手指』对魔女教的定义,只是昴啾的推测吧?」
「……啊!」
讲解到这地步,昴也终于了解三人的意思。
就昴所知,贝特鲁吉乌斯数度称呼部下为「手指」,但个中详细都是推测成分居多。其实昴一直以为「手指」是贝特鲁吉乌斯用来称呼自己底下的集团。
可是,搞不好其实是有多名特殊教徒冠上「手指」名号,而且都和贝特鲁吉乌斯有着相同的权能。
「有几根手指就有几个『怠惰』,贝特鲁吉乌斯也不过是其中一个吗?」
「最多有十个,如果每一个据点配置一个『怠惰』的话,那之前都只是运气好让对方来不及反击才得以处理掉。之前太乐观了。」
「剩下的据点有三处,『手指』有三个……想成还有三人比较妥当喵。」
由里乌斯的推测当然合理,菲莉丝的话中也有不容忽视的重量。
不管何种状况都要先设想最恶劣的情况。太低估敌方威胁的话就会欠下一屁股债,这是在支付过无数次高额学费后才学到的。
然后,以现状所能推测的最坏可能性是——
「——让宅邸的人和村民开始避难,要儘快。」
「……老实说,你不提出的话,我本来想自己提议的。」
昴低声提案,由里乌斯闭起一只眼睛同意。
「在最大的威胁『怠惰』不确定能解决掉的当下,最该忧虑的就是他们本来的目的——加害爱蜜莉雅大人和村民吧。」
「他们的人数已经低于一半咧,偶们出手的事应该早就曝光啰。这样一来很有可能自暴自弃,那样最可怕咧。」
里卡德补充由里乌斯的论点,昴也以皱起的眉心表达担忧,同时点头。魔女教一定已经察觉到讨伐队的存在,这点从先前的奇袭就能得知。
「第二名『怠惰』是在等我们,应该是在某处发现到我们吧。我们的存在曝光倒没差,但是,我们的目的曝光就麻烦了。」
战斗方面的优势消失是很要命,但最大的问题在于被魔女教得知讨伐队的目的是要营救爱蜜莉雅他们。就现状而言,魔女教应该还不知道跟自己敌对的昴一行人是基于何种目的闯进梅札斯领地。
要是知道彼此的目的都是宅邸和村庄的话,村子毫无疑问会化为战场。
「现在的话,魔女教还没察觉平原没有他们的同伴。让爱蜜莉雅他们搭上龙车,应该就能直接逃到街道上。」
「让爱蜜莉雅大人他们逃走,无后顾之忧后就能集中歼灭魔女教了。背负弱点应战很辛苦,尤其是菲莉酱和昴啾。」
「很刺耳耶。……不过,就是那样啦。」
承受菲莉丝的呛辣赞同,昴询问讨伐队全体的意见。在分秒必争的现在,很幸运地没有人提出异议,昴迅速一拂膝盖,下定决心。
「帮了大忙。——全体出动,带着旅行商人去村子,可以吗?」
「前面的路上,可能会有藏身的『怠惰』发动攻击,所以需要你的眼睛。」
由里乌斯绕远路的肯定,确立了讨伐队的方针。
「哦哦,终于叫我们啦。有工作真叫人鬆了一口气。」
而听到终于要出发的指令,待机中的旅行商人都意外有干劲。
驻留原地不动不合他们的个性吧。只是这项工作跟魔女教有关这点依旧瞒着他们。现在要是让他们的脚步沉重,那好不容易订立的目标会在开头就受挫。
「也让你久等了,帕特拉修。……怎么了,不要那么生气嘛。」
「————」
没有跟进森林而是留在阵地的帕特拉修在跟昴闹脾气。漆黑的地龙背过高贵锐利的面孔,故意不理会昴的呼唤。
「唉哟,毕竟要走在森林里耶?要是跌倒脚断掉的话可就后悔莫及啰。」
「您那只地龙的种类被称做黛安娜种,是地龙之中最优良的品种。虽然也有对应沙漠和寒冷地带的品种,但黛安娜种是可以适应所有地形的优良品种哟。」
「咦?任何地形都可以?就算是在森林里?」
「不管是森林还是沙漠,水边还是冰山都可以。」
威尔海姆给的保证叫昴瞠目结舌。
自己完全是凭第一印象选择,却没想到帕特拉修的优秀超乎想像。虽说端看它的聪明和能力就会觉得理所当然。
「那孩子的身价刚好够买一栋豪宅哟。」
「不要讲到钱!住口!会害人有那个意思的!」
连跨坐都觉得惶恐的昴放声大叫,惹来菲莉丝的讪笑。不过那笑容跟平常的他相比,多少有些阴影。
隐约察觉到原因后,昴就驱使帕特拉修和他的地龙并骑,压低声音说:
「抱歉,我只想到自己,在各方面都让你关照了。」
「——。干嘛突然讲这?吃到坏掉的东西了?要治疗吗?」
「不用掩饰啦。你说过的吧,不想让任何人死掉的不是只有我。」
「————」
被说中心事,菲莉丝一脸尴尬沉默不语。
对我方出现死者感到强烈自责的,不是只有昴。正因为拥有可以直接拯救他人的能力,菲莉丝一定很不好过。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放在心里,这正是菲莉丝的强韧。
「或许我说了也于事无补,不过多亏了你,帮了大忙。我说真的。」
「别说了喵。自己有没有派上用场,人家最清楚。不但让十一个人死掉,还无法阻止敌人自戕。……只会出张嘴而已。」
「不过,你救了一个人。托你的福,他没有死。」
昴朝着自责的菲莉丝指指睡在后头龙车上的伤者。他由于体力消耗过度,所以还没恢複意识,不过已经脱离险境。而这就是菲莉丝的成果。
拯救了一个人。那是多么辛苦的事,昴非常清楚。
「你的存在比你想的还要重要呢。我是说真的,没骗你。」
「……是怎样?因为菲莉酱很可爱所以想追人家?对男人有兴趣了?」
「才没有兴趣也没在追你啦!我是很认真的耶!?」
知道没来由的讲这些话必遭反击,却没想到反击之势辛辣至极,昴因此退缩。不过,菲莉丝立刻绽放笑颜,吐出一口长气。
「既然是讲认真的那人家就认真接受。菲莉酱并没有在烦恼自己的存在意义,所以儘管放心。而且我们烦恼的次元根本天差地远喵。」
「是、是这样吗?」
「不过呢,算了,勉强算是安慰吧?真的只有一点点,跟之前别人说的话很像,所以鬆了一口气。」
用手指表达出「一点点」有多少后,菲莉丝坏心地斜视昴。看他那反应,代表至少有为他的心情好转贡献些许心力,昴也因此安心。
「那机会难得,就由菲莉酱主动提起……昴啾早点跟由里乌斯和好比较好哟,人家说真的。」
菲莉丝回敬的话让昴吃惊。
「什么早不早点……别说和好了,我们之前起冲突的事早就付诸流水了,你不也看到了?」
「算是啦。不过昴啾的内心和无意识之中遗留有排斥。所以说,不管做什么都特地把由里乌斯撇离选项。」
「————」
「由里乌斯很可靠的。虽然一开始很难搞又很难理解,这我承认。」
挥挥手结束话题后,菲莉丝就集中精神分析魔女教的魔石。
与菲莉丝的专注成对比,昴因刚刚的话心神不宁。
「我下意识地排斥那家伙……是吗。」
想得到的点在所多有。至少昴有自觉自己的内心留有对抗由里乌斯的心结。当然,之前的判断中并没有交杂私情,但是要论自己是否做到在无意识间也有所克制,就没自信了。
「————」
苦着脸面向前方,突然鼻腔窜进一股香甜花气。
开在路旁的小小蓝色花朵,迎风摇曳的花瓣和楚楚可怜的模样都让昴忆起记忆中的灿烂花海。——那是过去曾跟爱蜜莉雅一起去过的花田。
「其实我是更想跟隔阂告别,凯旋而归的……」
不只着急,退缩的心情也存在昴的心中。继续沿着街道前进就会进入阿拉姆村,到时就开始诱导村民避难吧。
当然,里头也包含宅邸的人,亦即意味着再会。
「全部都收拾完再见面的话就帅气多了。」
半途而废,自己做什么都是半吊子。
讨伐魔女教也是随随便便,在王都被委託的任务也是做到一半。最重要的,是面对面的心情都不乾不脆,心情就跟几个小时前吐露初衷时一样没改变。
在王都干下那么愚蠢的勾当,到现在都还没能弥补。在这种状态下怎能抬头挺胸见爱蜜莉雅。那令胸口万分抽疼。
当然,昴的尴尬和爱蜜莉雅她们的安全是不能拿来摆在天平上衡量的。
「——我犯了三条罪啊。」
那是在染成雪白的世界中,面临死亡时被丢出的评价。
践踏与她的约定,蹂躏她的心情,连她的性命都夺走。对他这愚蠢之辈的断罪之言。
那是在第三次的轮迴,杀掉昴的帕克所留下的诅咒。
「好了好了,别想了别想了!怎么可以带着这种心情过去呢。应该要像拯救公主的白马王子那样才对吧。虽然地龙是黑的,我也不是王子,但还是要……气派堂堂地过去。」
战斗吧,不是被威尔海姆这么说了吗?那个决心不是只适用于战场,在人生的各种局面,都可以振奋受挫的心灵。
「没错吧,威尔海姆先生。」
「呗?……嗯,正是如此。」
朝着在前方不远处的威尔海姆徵求同意,剑鬼犹豫了一下子就点头。
然后,刚好目击这段互动的由里乌斯叹气道。
「没有什么事可以让威尔海姆大人伤脑筋的。内心所想自然不在话下,你也该稍微更处之泰然一点吧?」
「……我想的事跟你不是没有关係哟?」
「我以为你已经从那件事认知到自己的错误併到达和解了。」
「道理和感情是两回事啦!受不了,对啦。结果就是这样。」
「——?」
昴粗声粗气自嘲,对此由里乌斯歪头表达无法理解。
就像菲莉丝说的,昴从刚刚的对话就能自觉到自己排斥由里乌斯。道理上的接受,和情感上的接受,本来就不一样。
话虽如此,以此做判断的话就是本末倒置,这点也被菲莉丝说中。
「啊—对啦,没错。我有话,要重新,跟你再说一遍。」
不看并肩而驰的由里乌斯,昴结结巴巴地慎重开口。
为了儘快摘除自觉到的不合之因,昴费心咬文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