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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再度往前拉。
「圣域」成立的真正过去被讲述,大家知道了隐藏在背后的真相。于是也就备齐了条件:去质问一开始就知道还策划一切的人的真正意图。
──罗兹瓦尔•L•梅札斯,与他正面交锋的时刻到来。
干劲十足的一行人急匆匆地离开坟墓,走在通往聚落的路上。尽头就是营造这局面、足智多谋的主使者。
「在鬼点子方面,俺觉得首领也不遑多让。」
「很难听耶……功力高下之类的先不讲,试想我要是有跟罗兹瓦尔一样爱耍小聪明的风评,如果光走在路上就被人丢生鸡蛋该如何是好啊。」
「说是这么说,但那到底是怎样的不安啊。还有丢鸡蛋太浪费了。」
大家的观点各自有微妙的落差,一行人边交谈边整理彼此的想法。特别是刚成为同伴的嘉飞尔,当务之急是要共享他的情报。
因为没有时间可以悠哉,所以说明不得不十分快速并临机应变。
「嘉飞尔,说实在的,你跟罗兹瓦尔合作的範围有哪些?」
「本大爷跟那家伙~?怎么可能呀。本大爷会跟那家伙讲的,都是爱蜜莉雅大人跟首领的事啦。后面首领你们来了之后,连话都没讲上了。」
「还真是把负面沟通发挥到极致……不,我懂。虽然懂,但没想到你会厌恶情敌到这种地步。」
「……又不光是那个理由。本大爷就是看那家伙不顺眼啦。」
嘉飞尔别开视线低语。他跟罗兹瓦尔的交情应该超过十年,由此能够窥见昴所不知道的複杂感情。
只是,嘉飞尔的应答让昴肯定了自己的担忧,于是叹气。假如嘉飞尔的反抗行径并非罗兹瓦尔下令的话。
「不只嘉飞尔,还有琉兹小姐她们跟席玛女士。当然,拉姆也不例外,包含爱蜜莉雅的事在内,那家伙也準备得太周全了。」
「在事前準备的时间点上对我们完全不利,再加上敌方的手段周到。要现在开溜吗?」
「非常遗憾,现在队伍的方针是『保命为主全心全意』啦。」
奥托佯装消极,昴也逗趣回应,然后对着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嘉飞尔解释。
「也就是说呢,这次这件事,幕后黑手罗兹瓦尔的布局可不是半吊子。假如你是跟那家伙做交易才反对解放『圣域』的话,那事情还好说……」
「俺才没有!什么交易!本大爷可是凭自己的意志顶撞首领的!」
吼到像要咬人的嘉飞尔握紧挂在脖子上的辉石。他会不经意地做出这举动,是因为想用物理性的方式确认自己的意志所在吧。
恐怕他本人也很不安。就像琉兹因席玛所说的「圣域」的真正任务而感到混乱,他也质疑自己反骨行为的出发点。
把苦恼的他夹在中间的昴和奥托面面相觑。
「假如相信嘉飞尔的自白的话,状况对敌人有利这点,就只是因为边境伯好运到吓人而已。」
「那家伙有够可怕。幸运啊,不就是我们最缺的数值吗。」
两人都做出苦瓜脸,然后叹气。见状,嘉飞尔不是惊讶,反而是感到不对劲而皱眉。
「是说,为什么首领和小哥都这么冷静呀?要是你们的推测是正确的,那在『圣域』的人全都被那家伙玩弄在股掌间耶?」
「你跟得上我们的对话嘛。没错,假如真的是那样,那确实很麻烦。」
将原本的帮手利用到最大限度,不从者就以花言巧语诱导,罗兹瓦尔就这样摆好将死「圣域」和宅邸的棋谱。而被巧妙诱导的棋子当中,名列前茅的当然就是昴和爱蜜莉雅吧。
然后,几度折磨昴的不确定要素「嘉飞尔」──连他都被编进计画中,罗兹瓦尔的思绪到底周密到什么程度?
──那股执着和执行力所达到的领域,已经到了可以用「魔人」来形容的地步。
接下来一行人要去的,正是那个魔人的居所。两人即将与魔人直接对决却还能互呛吐嘈,让嘉飞尔感到困惑也是正常的。
「说起来,首领你们要去那家伙那儿干啥……」
眼神带着疑虑,嘉飞尔说出理所当然的疑问。
但很遗憾,没时间回答他的问题。要说为什么──
「──到了。」
昴一出声,三人就停下脚步。面前是石砌住房──该打倒的幕后黑手罗兹瓦尔的临时居所。
「虽然没有预约。」
用嘴炮也无法抹去紧张感,三人就这样踏进建筑物内。室内的空气乾燥,最里面的门后头有人的气息。──感觉得到罗兹瓦尔的存在。
站在门前,昴犹豫了一下。然后──
「──进来吧,昴。我刚好也準备完毕了~喔。」
「──」
穿透门板传来的声音,让三人屏息。昴转头,以视线朝眼神紧张的奥托和嘉飞尔他们确认意思。
「他说『準备』耶。」
「都到这地步了是準备什么呢。……我们不会变成黑炭吧?」
「放心吧。你变成灰的时候我也会变炭渣。不会让你一个人死的。」
「这根本没法让人安心嘛!」
很在意他说的「準备」是什么。但对方又不是那种不识趣到不分青红皂白就攻过来的人。对罗兹瓦尔有这种莫名信赖的昴把手放在门上。
然后──
「哦,是这回事啊。」
看到罗兹瓦尔的「準备」后,昴吐气,同时这么说。
在他吐气后才看进房间的两人,看到相同东西后各自产生呈对比的反应。嘉飞尔咂嘴,奥托则是惊讶到瞪大眼珠。
这么说来,奥托是第一次看到吧。
「在这个时间点,特地来到我这儿。所以,是有什么要事──吗?从形势险恶来判断,可以想做是来探求和平条件的吗?」
用开玩笑的口气说完,罗兹瓦尔睥睨站在入口的他们。
──把脸抹白,画上诡异的眼影,在唇瓣抹上殷红。就是平常看惯的小丑妆。
离开床站起来,看了就痛的绷带隐藏在奇装异服下,言行举止都带着让人无从掌握的氛围,已经没必要隐藏自身执着的魔人就站在眼前。
带来的冲击颇大,可以想见第一次见到他的奥托震惊到不行。瞥了他一眼,昴朝罗兹瓦尔耸肩。
「竟然化全妆来迎接,让你这么有干劲,我很害羞。」
「没什么,用不着在意──的喔。毕竟,你不是对我说──了吗。说还想像这样跟化妆的我面对面。」
「哦~这么说来是呢。」
跑来找他说要挑起最终胜负的时候,离去之际确实有这么说过。但怎么也没想到他真的会化好妆来迎接自己。
「原本对我来说,化妆就像是战斗準备。为了提醒自己这场比赛输不得,所以我才用化妆做为自我暗示的──手段啰。」
「原来如此,就像是战斗妆……真的吗?不是唬我的吧?」
「这个嘛,要信不信就看你自己啰。用化妆做好战斗準备,然后迎接你……这就是我的觉悟表现,怎~样?」
罗兹瓦尔话中有话,压低声音说。于是昴认真接受他的战斗妆。
就像昴这次赌上一切,罗兹瓦尔在这场战斗中也倾尽全力。彼此都了解这点的两人在此相会,感觉像是中间真的隔着棋盘在对奕。
「那么,回到最初的问题吧。昴──。你来这里做什么?」
一进房就被问的第一个问题,也是嘉飞尔没能问完的问题。被要求答案的昴屏气。来这里的目的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
「──招降。」
2
──招降,意思就是要对方承认败北。
「──」
昴这一句话,让室内充满沉默。
他的宣言并没有吓到已事先知道他目的的奥托,因此对此产生反应的就只有眼神温度下降的罗兹瓦尔,以及双眼浮现动摇的嘉飞尔。
「招降是──……」
「就是字面的意思。你刚刚想问菜月先生来边境伯这里干什么,这就是答案。」
嘉飞尔没把握地敲牙齿问,奥托沉着回应。而凝视罗兹瓦尔的昴则接着背后的声音,说:
「正是如此。你的周详令人佩服。老实说,我真的有好几次觉得不行了。可是,你的话应该了解。你所摆的棋谱,正在瓦解。」
「确实呢。的确,如你──所言。状况肯定有变化。这点,你的同行者就能证明。其中,我特别挂意的就是……」
中断话语,闭上一只眼睛的罗兹瓦尔视线望向昴身后。黄色瞳孔盯着的当然就是象徵状况有变的嘉飞尔──旁边的人。
「我吗?」
第一次被罗兹瓦尔注意到的奥托脸颊微微一僵。听到奥托反问,罗兹瓦尔点头,而且歪头表达难得一见的疑惑。
「进来的时候我就在想了……他到底是谁──啊?」
「厉害耶,奥托。你连可以看透未来的预言书都忽略你了。」
「根本高兴不起来,跟讲好的完全不一样,害我很惊讶耶!?」
破坏气氛的错棚感,让奥托认真地跟昴吵起来。
本来奥托会跟着昴和爱蜜莉雅来这里,是因为约好了要引荐他给罗兹瓦尔认识。拿他对讨伐魔女教的贡献,以及收购他的滞销商品纯油一事来作为交涉。回想整个经过,现阶段罗兹瓦尔不认识奥托,而奥托骂自己和先前说好的不一样,也是在所难免。不过──
「那样的小人物,站在可以左右我跟昴分出胜负的场合。原来如此。──他就是那个啊。」
「嗯啊,对呀。奥托就是那个。」
「──?」
昴点头肯定罗兹瓦尔的确信。
只有当事人奥托一脸不知道自己位在什么话题的中心。
奥托不懂。他没有自觉。他本人的存在,正是──
「──第一个错位的齿轮。」
罗兹瓦尔应当就像在组装精密机械般,万分慎重地架构出了现在的局面。
他用尽所有的智慧,预测棋盘上所有棋子的动向,确定不管流向为何,最后都能把昴逼进「死亡回归」。这就是魔人的计谋。
但是在这个精密机械组建的棋盘上,却从外头闯进一个未知棋子──
「走向变了。预言书也没记载,这都多亏了我微不足道的朋友。」
「……可以重新请教大名吗?」
罗兹瓦尔平静地询问让机关算尽的棋局产生偏差的大功臣的名字。听到后,昴往后退一步,推友人的背,把他推到前面。
奥托顺势站到前面,深吸一口气,然后朝罗兹瓦尔行礼。
「鄙人名叫奥托•思文。能够有此机会拜见边境伯大人,实在光荣备至。小的只是名贫穷的旅行商人,还请多多关照。」
「我记住了,奥托。──下次有机会,我绝对不会看漏你的。」
奥托自我介绍,罗兹瓦尔的回答,只有昴才听得懂。光是这样,昴就知道罗兹瓦尔对奥托有多警戒。
「太好了,奥托。你达成目标,在罗兹瓦尔心中留下前所未有的深刻印象啰!」
「我期望的可不是这种方式!」
当然不会是好的印象,但是总比因为存在感薄弱而被忘记好。
不管怎样,罗兹瓦尔对奥托的警戒心一口气攀升。于此同时,与招降相系的事态变化也变得更加明确。
「多亏了奥托,你才能重新振作,拿出气魄跟我来场最后的赌局。」
「就是这样。……讲是这样讲,但不觉得奇怪吗?一般来说,这边应该是由女主角让我重新振作才对,怎么会是个男性路人甲呢,懂不懂看状况啊?」
「就算你用责备的眼神看我我也不会理你的喔!?」
「开玩笑啦,开玩笑的。」
其实,要是没有奥托的话,现在阵营早就瓦解了。虽然没办法老实表达感谢,但内心是真的很感谢他。而且──
「──」
昴看出了,罗兹瓦尔的双眸里有些微焦虑。恐怕是确信可以胜利的棋局被未知的一步扰乱,从中而生的焦虑。
把罗兹瓦尔逼到这种地步的,不单单只有奥托。
真正象徵变化的人物嘉飞尔,轮到他得到罗兹瓦尔的视线。对此嘉飞尔面不改色,罗兹瓦尔则是沮丧地张开嘴巴。
「真没想到,你会被驯服到这么温驯乖巧的──地步呢,嘉飞尔。」
让他大感失望的嘉飞尔,站在昴和奥托背后。为了以备不时之需,他站在可以同时保护两人的位置,这点惹来罗兹瓦尔带有叹气的责备。
「本来气势熊熊紧追着外来者的你,现在却成了昴相亲相爱的同伴──之一。墙头草倒得那么快,吓到我了。──你连长久以来一直珍惜在心底、对母亲的爱都轻易扔弃了呢。」
罗兹瓦尔的语言利刃挖出埋藏在嘉飞尔内心深处的动机。言语像手术刀剖开他的胸膛,将他的心愿像内脏一样整个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