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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幸福。
人生的好坏,是由出身与环境决定的博奕。
这是露伊•亚尔聂博蚕食鲸吞过无数人生后,得出的哲学。
露伊是冠有「暴食」大罪司教之名、三兄妹之中的么妹。
与活动规模和统治的草率程度相反,魔女教本来就是个内幕不为人知的团体,尤其是大罪司教,大多都是神秘人物。
最广为人知的大罪司教是──应该要以过去式来表达,「曾经广为人知」的是「怠惰」与「强欲」两人。虽然世人知道还有「愤怒」、「色慾」以及「暴食」的存在,但他们的真面目长年以来都是个谜。
尤其「暴食」三兄妹的么妹,露伊•亚尔聂博的存在,更是神秘中的神秘。
「哼,并不是出于咱们的期望就是了。」
自诞生以来就一直待在白色空间的她不是在跟人说话,而是喃喃自语。
卡在人生轮迴中间,露伊无法脱离这个空间,也无法跟人相遇。连「暴食」的权能都只能在极为有限的地方发挥,可说是无用武之地。
不幸中的大幸是,两个哥哥吃剩的食物很多,因此不用为「食物」所困。
他们送来的盘子里,各自彰显出他们的个性。
自称「美食家」的莱伊,不管味道好坏,偏爱口味浓郁的人生。
「粗食」罗伊则是以数量为优先,专注于以各种味道来填饱肚子。
露伊就捡他们的食物来吃,并从中塑造出自己的哲学。
咀嚼众多人生,比较味道,舌尖和脑内运转后得知的事。──那就是「幸福」的量有差距。
「那边的人很幸福,这边的人更幸福。不幸的人有很多很多……为什么大家都这么懒、那么随随便便地活着啊?」
露伊以自己的价值观挑选和比较他人的人生,并给予评分。
贫富差距,爱情的有无,生长环境和家人朋友,恋人的存在,用诸多项目来给分,接连为其他人的人生打分数和做排名。
审视这些后,她深有所感。──为什么大家都不擅长活着?
「要是让咱们来乾的话,肯定会活得更好更完美。因为每个人都太笨拙了。」
换个方式来讲,就是专门在荧幕上看别人玩游戏,然后指手画脚说应该要这样玩或那样做、还嘲笑别人玩得很烂的那种人。
但是这种以自我本位做排名和自私的诽谤重伤,她很快就厌倦了。
这是当然。毕竟露伊能做的只是批评已是过去的「记忆」,却无法干涉正在进行游戏的玩家。
一直看蹩脚的玩家操作,与其说无聊,更像是拷问。
明明有能够走出自己人生的双足,明明有可以破除困难的双手,明明有可以描绘未来的头脑,但所有人──两个哥哥也不例外,都是蹩脚玩家。
「笨死了、笨死了、笨死了。既然随便地活,不如把人生交给咱们。咱们的话肯定可以活得更好。是大家都太无能了。」
该被唾弃的「人生」,不断被放在盘子里送进来。
咀嚼无数的「人生」,又气又不甘心的露伊都想吐了。
「啊~吃得很美味的样子呢,哥哥。」
「啊~吃得很开心的样子呢,兄长。」
「──啊~咱们,咱们,好想、好想吐啊。」
这是露伊•亚尔聂博自称「饱食」的原因。
不管怎么吃都无法填满的饥饿。
因为她贪食的不是身体,而是■灵。
──想要幸福。
──想要幸福。想要幸福。想要幸福。想要幸福。
哥哥们都活出自己的人生。因此,他们可以不渴望。
只有露伊的人生被剥夺。因此,她没法不渴望。
「我想要幸福。」
在纯白世界,一面囫囵吞吃无数的记忆,她专注地这么期望。
那是露伊•亚尔聂博最优先的──或者说,是她唯一的愿望也说不定。
「我想要幸福。」
借用和偷吃的人生根本不够。她腻了。厌腻到爆。
想要专属于自己、可以亲自上场的人生。想要身体、灵魂和命运。
「我想要幸福。」
露伊很不幸。
露伊的不幸,源自于没有自己的人生。
「我想要幸福。」
但是,露伊同时也很了解自己。
三分钟热度的她,即便得到突然涌进来的人生,也不会因此满足。因为她知道。
这个世界有无数人生,幸福的量有阶级差距,而且还是由「出身」这种无法掌握的最大赌局来决定。
──露伊不想输人一等。想要含着金汤匙出生。不想被人看扁。
──想要幸福。
──想要幸福。想要幸福。想要幸福。想要幸福。
──想要幸福。想要幸福。想要幸福。想要幸福。想要幸福。想要幸福。想要幸福。想要幸福。想要幸福。
继续帮别人的人生订阶级。
低阶的人生不用说,就连高阶的人生,在所有的给分项目中都无法拿到满分。连等级最高的人生,都无法满足自己。
「啊~我想要幸福。」
有方法可以变得幸福。「暴食」的权能「蚀」,将之化为可能。
夺取他人的「记忆」与「名字」,咀嚼、吞吃入腹的「暴食」权能。「蚀」是可以应用抢来的东西,重现他人的能力──露伊•亚尔聂博的人生于焉开始。
出身无法选择。
之所以会有「不幸」的人,源归于此。但是露伊不同。
露伊得到了能够选择出身、选择人生的能力。抢走他人的「记忆」,以「蚀」重现,变成自己的就行了。
人生可以选择。──只要一切可以重选就行了。
幸福的家庭,温柔的父母,丰衣足食的生活,资源充沛的环境,完美的朋友和命中注定的伴侣,这里头每一样都只是「好像曾见过的幸福」。
幸福不是这样子。她在找最顶级的人生。
露伊•亚尔聂博在找最顶级的人生。──她一直在找。
──因此,在知道菜月•昴的时候,露伊的心直怦怦跳。
『──妳刚刚,对我做了什么,露伊•亚尔聂博?』
「咦……?」
没道理听见的声音,让露伊首次跟菜月•昴面对面。
在「记忆迴廊」现身,擅闯露伊•亚尔聂博的地盘,这已经足以让人大吃一惊,但烧灼露伊胸膛的,却是吃掉的「记忆」。
哥哥吃掉的「记忆」当中,有东西对他怀有强烈念头。
因此,呼应「记忆」的甜蜜呼唤,制伏激动的他,然后满怀快胀破胸膛的情爱,舔舐其「名字」与「记忆」。
事实上,进食十分顺利。他的「记忆」确实被吞咽掉了才对──
「大哥哥,你还记得咱们?」
为什么「记忆」被吃掉了,还可以保持正常?
为什么现在还用充满憎恨的眼神瞪露伊?
为什么露伊会这么惊讶,心头却小鹿乱撞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咦?」
眼前发生的事令人不解,为了找到答案而潜入刚刚到手的「记忆」里头。
该怎么形容那瞬间痛打露伊的冲击呢?
那是──
「为什么会有死掉时的『记忆』?」
『──』
「不,不只如此。不单单如此,大哥哥。有死掉后的『记忆』是很奇怪没错。非常奇怪。这当然奇怪,毕竟……」
『──』
「毕竟,咱们明明没有『记忆』杀掉大哥哥,可是吃掉的『记忆』里头却有大哥哥被咱们杀掉的『记忆』!」
这太异常,是不应该发生的悖论。
啊啊,是受到菜月•昴的「记忆」的影响吗?本来不知道的辞彙变丰富了。是悖论。悖论。根据悖论因为紧急状态而有薛丁格的马克斯威尔的爱因斯坦是尼古拉•特斯拉──
「这是、什么!?这是、怎么回事!?『记忆』跟妄想是不一样的!附着在『灵魂』上的沉澱物,是没法凭自己的喜好来扭曲的!所以!这是大哥哥看到的世界!这是、大哥哥的历史……只属于大哥哥的、故事!」
手指插入金色长髮里,露伊引爆熊熊燃起的冲动。
毕竟,扭曲这等铁律的事情,真的存在吗?
「大哥哥,你该不会跟咱们一样是大罪司教吧?」
「──」
「你看嘛!『记忆』中的贝特鲁吉乌斯也说!因子有抵达!大罪之座填起来了,『傲慢』是大哥哥……竟然不是我的位置!?」
用手指敲自己的太阳穴,露伊将「记忆」舔到直剩骨头。
难以置信。不敢相信。除非「暴食」,不然其他人是不会相信的。
是因为露伊能共有相同「记忆」,才能相信菜月•昴的足迹。──不,不是相信,是认知为事实。
毕竟这也是露伊•亚尔聂博走过的路。
「呜哇啊,厉害!真的死了!死得凄惨!束手无策!死了好多好多次!奸诈奸诈好奸诈……不对,太棒了!这……这就是『死亡』!!」
本来不会有。一般人绝对不会有「死亡」之后的记忆。
濒死体验充其量只能算是小儿科,两者是本质完全不同的现象。以事实来说,「死亡」意味着「灵魂」碎散,生命消散,呼吸停止──
「──『死亡回归』。」
在体内萌生的「记忆」中最亮眼的东西,露伊这样称呼。
实际体验过多次「死亡」后,原本不可能刻在「灵魂」上的经验,却成了菜月•昴独有并累积不少的沉澱物。
靠着这些,菜月•昴得以跨越所有苦难。
「──好想要。」
为什么,菜月•昴可以抵达「记忆迴廊」呢?
为什么,菜月•昴不会受到「暴食」的权能影响?
众多疑问,在能够克服「死亡」的能力面前,就如同纸屑一样失去价值。
──露伊•亚尔聂博在寻找最顶级的人生。
而在贪食过各种人生后,露伊导出的结论是:最顶级的人生并非富裕、被众人所爱,或拥有崇高地位。
最顶级的人生,在于「一切都顺自己的意」。